*

    直到晚上，周時亦都窩在沙發(fā)里沒有挪動過一步。

    徐盛沖進來的時候，房間內(nèi)沒有開燈，黑漆漆的，他安靜坐在沙發(fā)上，真的是安安靜靜，安靜到讓人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啪——”徐盛打開燈。

    燈亮的瞬間，幾乎是同時，沙發(fā)上的人別過頭去。

    徐盛氣急敗壞地說：“我打了你一天電話都打不通，媽的，你到底躲在家里干什么？”

    周時亦撇著頭，留一個后腦勺給他。

    徐盛走過去，徹底怔住了。

    如果說那天，云杉的失蹤令他手足無措，那周時亦紅腫的眼睛，更讓他張惶無措。

    他也終于明白了他不開燈原因。

    因為太過震驚，徐盛忘了自己來時的目的，有些緊張地看著他，“你……”

    周時亦抿了抿唇，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重新別過頭，“你有事？”

    徐盛這才想起來，“云杉不見了，如果被華珍帶走了，我們計劃有變?！?/br>
    “小白呢？”

    “小白跟你的電話都打不通，我先來找你了?！闭f完，徐盛環(huán)顧了一圈，這才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蕁蕁呢？”

    周時亦別過頭，沒說話。

    徐盛明白了，抓了把頭發(fā)，用力地踹了一腳茶幾，“cao！”

    *

    丁云杉被人綁著雙手雙腳，封著嘴，丟在一輛黑色的suv車后。

    車上四個男人，帶著鴨舌帽，穿著黑風(fēng)衣。

    “鴨子，過去看看她是不是悶死了，媽的，怎么一動不動的？”

    有男人腳伸過去，踹了丁云杉一腳，她動了動身子，嚶嚀了一聲。

    那人走坐回去，“大哥，還活著?！?/br>
    “那就好，先帶回倉庫再說?！?/br>
    過一會兒，開車的黃毛看了眼后視鏡，說：“大哥，不對勁兒，有人跟蹤我們?！?/br>
    被喊大哥的人回頭看了眼。

    “cao他姥姥的，就是那個記者的車啊，黃毛，前面那條街左拐，撞死他?！?/br>
    丁云杉被封著嘴，前面四人已經(jīng)嗨了，完全顧不上她，她極力坐起來，透著后窗玻璃，看著身后那輛白色的豐田銳志。

    確實是白錦輝的車。

    她依稀能看見駕駛座上有個迷糊的影子，也許是暈得太久了，看不清楚，只能依稀看見一道影子，但她知道那是白錦輝。

    她看不清他，只能沖他晃著腦袋。

    有人甩手一巴掌過來，“他媽的給老子躺下！”

    丁云杉被打得整個人撞上了玻璃窗，額頭磕出了血，玻璃窗上都是血跡。

    白色的銳志，忽然提了車速。

    朝他們沖上來。

    車里的四個男人，好像磕了藥一樣興奮，有人撲過來，抓著丁云杉的頭發(fā)，一下一下撞在玻璃窗上，血跡越來越多，眼前模糊一片。

    丁云杉已經(jīng)疼的快要失去了知覺。

    車里男人在尖叫。

    有人在她的臉頰處重重親了一下。

    丁云杉胡亂掙扎，一腳一腳朝他們踢去，有人沖過來扶住她，然后剝下她的襯衫，黑色的胸帶露了出來，挑釁似得沖后面的車比了個中指。

    他們好像是在故意刺激他。

    她放棄了掙扎，不抵抗，也不哭，也不叫，任由他們折騰，好像也不覺得疼。

    白色的豐田好像瘋了一樣，朝他們沖去……

    有人罵了句，“靠，他瘋了……快拐彎，往山上開。”

    可后面的白色的豐田好像完全不要命一樣，一下一下撞上去。

    “他媽的，你們快別刺激他了，趕緊把他甩掉。”

    白錦輝跟得緊，車子怎么繞行都甩不掉，直到開到盤山公路，他直接油門一腳踩到底，超了他們的車，然后一甩方向盤，打橫，車子停在他們正前方，直接將他們逼停下來。

    車上下來四個人，拎著鐵棍，朝他走去。

    是怎么開打的，丁云杉沒看見，等她看見的時候，白錦輝被兩個人纏著，駕著，然后另外兩個人一棍棍敲在他身上。

    他半跪著，渾身都是濕透了，混雜著血與汗水。

    目光定定看進車里，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說，云杉，不要看。

    那一刻，丁云杉忽然什么都不想想了。

    她好像看見了郿塢的清晨。

    蒸著熱氣的包子店，

    纏繞著煙霧，與青白的天，渾然一體。

    李嬸的店。

    福利院。

    他們倆曾走過的每一條小巷。

    每個地方，都曾頭他出現(xiàn)過的身影。

    她仿佛又看見一個少年。

    那個少年，

    立在風(fēng)中，

    嘴角彎著。

    “小白小白，我肚子疼，我不想去上學(xué)?！?/br>
    “小白小白，我今天上課看漫畫被老師沒收了。”

    “小白小白，我數(shù)學(xué)只考了59分，還差一分才及格怎么辦？”

    “小白小白，要開家長會了，你說老師會不會把我的漫畫給我媽看?。俊?/br>
    “小白小白，這個題目怎么做？方程式怎么列都不對呢。啊，我不要做了?！?/br>
    “小白小白，長大后，我嫁給你吧？”

    “小白小白，有人給我送了一封信，我看不懂，你念我給聽?！?/br>
    小白是怎么回答她的？

    刻板的少年只有一副表情，一種語調(diào)。

    “云杉，不上學(xué)你就一輩子留在這里，我去上大學(xué)了，你還在這里?！?/br>
    “沒收的好，給老師點個贊?！?/br>
    “59分？你笨死了?！?/br>
    “不用擔(dān)心，云杉，老師肯定會把你的漫畫給你媽看的?！?/br>
    “那就不要做了，下次你數(shù)學(xué)還是59分，你媽打你也不要來找我?！?/br>
    “哦，勉強同意吧?！?/br>
    白錦輝打開那封信。

    只有四個字——我喜歡你。

    字跡清秀，幾乎是一眼就認出那是誰的字跡。

    他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把情書塞回她的懷里，說：“云杉，以后不要自己給自己寫情書?！?/br>
    女孩低下頭，

    長嘆一聲，讓他說一句，我喜歡你，怎么那么難？

    *

    幾日后，一段公益視頻，在網(wǎng)上流傳。

    拍攝者是那位叫蘇盞的作者。

    視頻里，是她走遍了各處，找那些遭受了豆腐渣工程的受難者拍攝的。

    小孩，學(xué)生，青年，老人，……

    如果你們現(xiàn)在還不夠清醒，那么請你們認真看接下來的視頻：

    “是命運把我們推至了風(fēng)口浪尖，我們想要安穩(wěn)的生活。”

    “我希望有一天晚上睡覺能不用穿著衣服睡，不用擔(dān)心房子哪天塌下來，走過一座橋，不用時時刻刻擔(dān)心，哪一刻會塌掉?！?/br>
    “我是小虎，我的夢想是長大成為一名建筑師，建造一座世界上最牢固的橋梁?！?/br>
    “十幾年了，從沒有睡過安穩(wěn)覺，我的夢想是，安安穩(wěn)穩(wěn)睡一覺。”

    *

    半個月后，華珍和華海被帶走調(diào)查，事件關(guān)注熱度持續(xù)不下，引起了政府的高度重視。

    3月17日，北洵市華海集團豆腐渣工程案展開調(diào)查。

    4月18日，北洵市華海集團豆腐渣工程案開庭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