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節(jié)
虞君樊沉默了片刻,道:“我不拿。” 古驁道:“你聽我的話,去拿來?!?/br> 虞君樊用力將古驁的身子塞進被褥,站起身,道:“我不拿,我不僅不拿,也不許別人拿?!?/br> “你……” 虞君樊在床前看著古驁:“怎么?我說得不對么?打雍馳在這幾日?對上雍馳,他之兵雖疲,漢兵雖利,可他善用兵,多于詐,你這次用計騙了他,難道他會被一騙再騙?再說以后還要平士庶,爭京畿之地,與他奪民心士心,都是要用智用力的地方……你現(xiàn)在又急得來什么?今日聽我一次,先睡一覺,把藥喝了,你有什么籌謀,都留在明日?!?/br> 古驁沉默了一陣,道:“你不要擔心我,我來了這里,有你照顧我,怎么會有事?你把我的衣服拿來,與我一道出去,不出去看一看,我睡不踏實?!?/br> 虞君樊側過臉,嘆了口氣:“這么說我的諫言,你是一句也不納了?” “諫言?”古驁愣了一下:“我只當是你我之間的交談?!?/br> 虞君樊道:“既然是交談,便不是命令,我說我不拿,也沒什么不對。你今天先睡罷……”說著虞君樊給古驁拉上了被褥,行軍榻窄小,虞君樊斜坐在榻邊,這時有侍者端來了藥,虞君樊接過先喝了一小口,這才奉至古驁嘴邊,道:“我已嘗了,是溫的,不苦?!?/br> 古驁無奈地喝了藥,苦笑:“這么苦,你居然說不苦?!?/br> 虞君樊笑了,道:“小時候,呂太守喂我喝藥前,總這么說。” 古驁聞言嘆息,若有所思:“說到義父,殺父之仇,我還沒向雍馳討?!?/br> 虞君樊道:“養(yǎng)好了身體,才有力氣討?!?/br> 古驁閉上眼睛,道:“……好吧……好吧,聽你的,拗不過你?!?/br> 虞君樊湊上前來,吻了吻古驁:“驁弟,睡罷,我陪著你?!?/br> 第199章 古驁在虞君樊身側睡去了,虞君樊一直守到古驁睡熟,這才起身走出大帳,去看此次班師的漢軍精銳騎。廖清輝尚未就寢,帳中燭火通明,他正在分配諸人撫恤傷員、統(tǒng)計傷亡、計算軍功等,見到虞君樊來了,便把記錄的冊子給他看。虞君樊看了,頷首道:“此次交手,你覺得雍馳之軍,士氣如何?” 廖清輝已脫了戰(zhàn)甲,換了衣衫,臉上的污血也早就洗干凈,倒比出征前消瘦了不少,青年臉部輪廓顯出一絲剛毅,道:“雍馳之軍,有虎賁與奮武。虎賁全是精銳,又是騎兵,士氣還是高漲的;他們軍中將領,全是自小就與雍馳相交的世家青年,對于漢王執(zhí)政北地,早就深惡痛絕,可惜他們馬匹和刀劍都不得力,無法將士氣化為戰(zhàn)力。至于奮武軍,乃是步兵,將領雖都是世家,但副將偏將不盡然,戰(zhàn)力與氣勢,都不及虎賁?!?/br> 虞君樊點了點頭,“此番交手,我也這般感覺,只要沖破虎賁之防,奮武軍面對漢軍騎兵,似乎無力抵抗?!?/br> 廖清輝拉著虞君樊到大帳一角,看了看左右,低聲問:“……虞太守,有件事……我聽說漁陽的糧食失火都被燒了,是真事,還是謠言?” 虞君樊笑了笑,附在廖清輝耳邊耳語了幾句,廖清輝這才長舒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守著漁陽,怎么會出那樣的事?!?/br> 虞君樊嘆道:“不過雍馳現(xiàn)在估計也回過味來了,知道我們是在詐他?!?/br> 廖清輝點了點頭,若有所思。虞君樊道:“廖將軍,你還有什么缺的,盡管與我說?!?/br> 廖清輝微笑:“多謝……”沉默片刻,隨即廖清輝忽然抬頭,冷不丁道:“漢王是不是受了重傷?或生了重病?” 虞君樊一愣:“為何如此問。” 廖清輝道:“路上我還不覺得,只是覺得漢王話少,他在戰(zhàn)場上受了傷,也許有些不適??扇羲麩o礙,今夜怎么都會帶著我看營地,但他今夜沒來。” 虞君樊道:“原來如此。你別多想,漢王累了,是我讓他先睡。” 廖清輝放下心來地點了點頭,又道:“……虞太守,有件事我之前就想與你說的,這次我去了一次江衢,就更想與你說了……” 虞君樊問:“是什么事呢?” 廖清輝道:“我父親亡故后,我還有一姐二妹尚未出嫁。后來伯父做媒,將我小jiejie嫁了,這次我回去,他又與我說,我meimei也到了婚配之年,想說給他一個部下。那人雖是世家子,可我眼光不同了,便有些看不上,也覺得不配,我想讓meimei嫁到北地來……我已有了中意的人選……只是,我不知道妥否……” 虞君樊笑問道:“你看中的那人是誰呢?” 廖清輝道:“是陳江,我與他要好,素日里,他又沉穩(wěn)持重,人也誠懇,我想把meimei嫁給他?!?/br> 虞君樊道:“那陳江的意思,你問過嗎?” 廖清輝道:“問過,陳江愿意,他還說,我把meimei嫁給他,他也把meimei許給我。” 虞君樊道:“你是擔心世庶分別,悠悠眾口,無法通婚?” 廖清輝苦笑:“這是北地,漢王下轄,漢王會在乎這些?虞太守你不也娶了寒門之女為妻?我不擔心這個,我只是覺得,陳江是漢王看重的人,從小在一起的,他既是漢王的學生,又是漢王的兄弟,還是漢王的重臣,我如此……如此……” 虞君樊拍了拍廖清輝的手背,道:“我明白了,我?guī)湍闾揭惶綕h王的意思。” 廖清輝作禮道:“多謝虞太守?!?/br> 虞君樊剛要走,又回過頭來,問:“……你說……你有兩個meimei?” 廖清輝上前一步,道:“是,只是另一人,我還在想,也沒問過他,他也未必愿意?!?/br> 虞君樊微笑:“我能知道,是誰嗎?” 廖清輝紅了臉,道:“這是我一個人的打算,他全然不知道,我……我……” 虞君樊道:“我猜一猜……是懷太守?” 廖清輝屏住了呼吸:“你怎么知道。”頓了一頓,廖清輝又顰眉,有些焦躁:“戰(zhàn)場無情,我……我本不是這樣性急的人??晌蚁氲?,我哪天若是戰(zhàn)死,我meimei可怎么辦?” 虞君樊看著廖清輝:“陳郡丞之事,我不知漢王如何考慮。但據(jù)我所知,漢王定是希望懷太守能早日再成家的,此事我也可以為你牽線?!?/br> 廖清輝長揖到地:“那清輝在此,先拜謝。” 虞君樊扶起廖清輝:“不謝,這有什么謝的呢?” ———— 虞君樊回到帳中的時候,見古驁仍躺在榻上,虞君樊剛在古驁身側坐下,古驁便張開了眼,啞聲道:“你怎么離開了?你說要陪著我的?!?/br> 虞君樊一怔,古驁抓住了虞君樊的手,虞君樊道:“我給你倒水?!惫膨堖@才放開了,虞君樊端水給古驁,先自己試了試溫度,才喂過去。古驁喝了水,虞君樊又向外吩咐了幾句,一會兒便有侍者端上rou粥放在門口,暗曲送入內(nèi)來,虞君樊扶著古驁靠坐起來,接過碗,自己先嘗了一口,這才喂古驁:“你適才睡下的時候,我令人煮的,你既然醒了,先吃一些?!?/br> 古驁道:“我自己來?!?/br> 虞君樊道:“你在馬車里時,手都發(fā)抖,怎么自己來?我喂你吧?!?/br> 古驁無奈,只好任虞君樊一勺一勺地喂。吃完了一碗粥,古驁?zhí)蛄颂蜃旖?,不?jīng)意問:“你適才去哪兒了?” 虞君樊笑了,摸著古驁的額頭:“生了病,脾氣倒是見長。我適才去廖清輝那兒了,他方回營,正忙著,我問他有沒有什么需要的?!?/br> 古驁拉著虞君樊,自己挪動身子,在虞君樊腿上枕著頭:“君樊……君樊……” “嗯?” “你再搬一張行軍榻來,在我旁邊吧,你不在,我睡不著?!?/br> 虞君樊輕應了一聲:“嗯?!?/br> 第200章 虞君樊搬來了行軍榻,合衣在古驁身旁躺下了。古驁不聲不響地擒住了虞君樊的腕,虞君樊輕聲道:“你手好涼,先躺好,我把你被子蓋好?!闭f著虞君樊側身,把古驁被子拉上,又把古驁被角捻了捻。 古驁仍不放手:“君樊,你也睡吧?!?/br> 虞君樊道:“你把手也收進去,否則風從這里漏入了?!?/br> 古驁道:“你就睡在我身邊,幫我擋風。” 虞君樊笑了,只好將行軍榻拼在了一起,他用另一只手拉起自己的被子,一齊裹上古驁的身體,環(huán)抱住古驁:“這樣就吹不到風了吧?” 古驁點了點頭。 虞君樊伸手摸上古驁的眉目,輕聲道:“好好休息,病才能快快的好?!?/br> 古驁睜開了眼睛,在黑夜中隱隱有亮光,他低聲道:“大戰(zhàn)在即,我腦中總想著事,頭雖昏,傷又痛,睡不踏實?!?/br> 虞君樊湊上前,吻上古驁的眉心,道:“我在這里,別擔心?!?/br> 古驁輕聲道:“若不是你在,今夜就算我再病得重,也不得不去營中布置。你在,我放了一半的心,可卻仍有一半還是懸著。” 虞君樊見古驁仿若沒有睡意,便問道:“你是在擔心什么呢?” 古驁道:“若我是雍馳,既然從江衢北上,廖家已降,四王就堪憂了;除了早就投了朝廷的巨鹿王,其他三地廣平、汝陰、濟北,以虎賁之威,順路就可以拿下。” 說著古驁輕輕嘆息,“濟北郡北有漁陽,東北有上京,雍馳必得之。之前我給濟北王世子去信,勸他歸附漢地,他回絕。若濟北被雍馳得了,便與上京雄關高城為犄角之勢。他只要在濟北與京城兩地駐軍,不主動出擊,漢軍便被動了。 這些日子來,雍馳估計也慢慢看破了你我的籌謀,今后這仗,也是不輕松。再者,那秘倉中的糧草,本就只有一年,之前軍中改制、初來漁陽的時候,支取了三個月的,現(xiàn)在只剩下九個月的糧草了,時間不在我們這邊。 我這步棋,還是險了一些,可若我不走,待雍馳完全拿下江衢,得了江南人力物力,又將更險,所以不得不走。接下來雍馳會如何,我一直在想。” 虞君樊伸手梳著古驁的發(fā),道:“你有什么吩咐,與我說,我傳達下去便是。外面有什么事,我也報給你知曉。雍馳除了騎兵,還有步兵,行軍慢,大軍班師,還有一段日子。他們遠來,我們久候,一靜一動,以靜制動。夜不長,閉上眼,快睡罷?!?/br> 說著虞君樊伸手覆上古驁眼,古驁這才閉目。 虞君樊將被子抱得緊了緊,偎在古驁身旁,過了一會兒,古驁發(fā)出了均勻的呼吸聲,虞君樊也睡著了。古驁如其所言,在虞君樊在側時,便不再夜醒。 第二日天方蒙蒙亮,虞君樊坐起了身,晚上他睡得不深,半夜總會伸手探摸古驁的體溫。側頭,古驁仍在熟睡。虞君樊小心翼翼地下床,又將古驁被子拉好。古驁在夢中,微皺了眉頭。 虞君樊到帳外梳洗,日出的景色已經(jīng)過最初的黑白交纏,乃在帳前灑下絢爛的曦光。撩簾入帳,令人將昨日清洗干凈鮮血的甲衣,從晾曬的架子上取下。 聽到稀疏的聲音,古驁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視域中,但見虞君樊正在微光中低頭系著鎧甲,黑發(fā)垂在身側,鼻尖上仿佛沾滿了紛碎的光晶……尚未清醒的朦朧里,輪廓秀挺,眉目清遠。 古驁在淡輝中啞聲喚了一聲:“君樊?!?/br> 虞君樊回過頭,對古驁一笑。 古驁又喊了一聲:“君樊?!?/br> 虞君樊一邊快步走到古驁身邊,一邊將頭發(fā)束起。親自給古驁倒了溫水,虞君樊穿了鎧甲,行動不再輕盈,只半跪在古驁榻邊,古驁坐起,虞君樊便喂古驁喝水。 喝完了水,又有冒著熱氣的藥湯被呈了上來,古驁接過,仰頭一飲而盡。 虞君樊含笑問:“……苦嗎?” 古驁看著虞君樊:“不苦,剛才的朝日真美?!?/br> 虞君樊扶住古驁:“想去看嗎?” 古驁點了點頭,虞君樊說:“那你要把衣服都穿好了,才能出去看。否則吹風?!?/br> 古驁道:“等穿好了衣服,就沒有那輝色了。我教你,你去把簾子都拉開,這樣我一邊穿衣,便也能一邊看朝日?!?/br> 虞君樊說:“那只能拉開一點,我怕風大?!?/br> 古驁頷首,虞君樊吩咐外面,一時間光輝灑滿了帳子,虞君樊站在古驁身前,為古驁擋風,古驁的目光則穿過虞君樊,追逐著朝日。視野中,是虞君樊的側顏,與光同輝。虞君樊一邊幫古驁拿衣,一邊輕道:“生了病,今天穿衣服也慢騰騰的?!?/br> 古驁“唔”了一聲,“我在看你,也看朝日?!?/br> 虞君樊一怔,隨即低聲道:“有什么好看,不是早看過了?” 古驁說:“人生苦短,能多看一眼,便是一眼?!?/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