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古驁一個人坐在案前,也不知自己怎么了,感到胸口有一股悶氣,有些坐立不安,明明想著卻又不愿見虞君樊。這時懷歆推門進來了,正頂著兩個黑眼圈,對古驁啞聲道:“……典小男醒了!” 古驁微怔,隨即道:“太好了。” 懷歆扶了扶額頭,道:“他央著我問他大哥在哪……漢王……去看看他罷?” 古驁道:“我這就隨你一道去?!?/br> 古驁披了大衣出了門,懷歆忙幾步跟上了。典小男一見古驁,本來正坐在床上給人服侍著喝米湯,一時全吐了出來,典小男裹著被子滾到地上,歪歪斜斜地爬到古驁腳邊,一把便把古驁的腿抱住了,仰頭道:“漢王,我阿兄在哪里?我要和阿兄一起,給jiejie報仇!” 古驁蹲下身來,摸典小男的頭:“你是好孩子,有志氣!本王答應(yīng)你,總有一日,為你jiejie報仇!只是你阿兄尚在外,為本王做事,報仇之事,你一可直接與我說,二也可與懷公子說?!?/br> 典小男睜著大眼睛看著古驁:“你不誑我?” 古驁道:“君子一言?!?/br> 典小男道:“駟馬難追?!?/br> 懷歆也在典小男身邊彎下腰來:“……小男,你jiejie的事,也是我懷歆的事?!?/br> 古驁伸手擦了擦典小男身上沾濕的米湯,一把將他抱了起來,抱到了床上,道:“你快快養(yǎng)好力氣,以后也與你哥哥一樣,入抗戎軍,殺戎人,好不好?” 典小男點頭道:“好!” 古驁與懷歆走出了房間,懷歆跟在古驁身后,忽然長嘆一口氣,古驁回頭望向他,懷歆滿面疲憊,目中又露悲切,低聲說道:“……沒想到,我父母妻子,竟然全遭戎人毒手……我原以為,等她長大了些,我對有些事也淡了些,便娶她也無妨了。她性子像我母親,識字知禮,聰明剔透,又會武,我定能喜歡上她,與她和美的??蓻]想到……她一下沒了。我覺得對她不起,她最后都想著來救我,我從前卻總避著她……我……”懷歆說著,忽然落了淚在臉上,他忙擦了擦,卻怎么也擦不干。 古驁一時不知怎么安慰,只能看著懷歆。 過了一會兒,古驁見懷歆發(fā)怔般地看著前面,不停落淚,不由得道:“……是我無能,此戰(zhàn)我未料到,出了這么大紕漏。以后,斷不會如此了?!?/br> 懷歆抬起淚眼:“……驁兄?!?/br> 古驁看著懷歆:“再不會如此了?!?/br> 懷歆走上前一步,拉住了古驁的袖子,近了古驁。然后懷歆忽然伸臂,抱住了古驁,將臉埋在了古驁胸口。 古驁愣了一下:“……你畏熱之癥……” 懷歆哽咽道:“自從那次抱著小女,不知為何,就……” 古驁嘆了口氣,摸了摸懷歆的頭:“好了……好了……” 這時古驁忽然感到視域中遠景一動,他抬眼望去,卻見虞君樊站在遠處,一身白衣,只有左側(cè)滲出些血跡,正遙遙看著這一幕,面色失血般蒼白。目光對上的那一刻,虞君樊轉(zhuǎn)身走了。 第150章(修bug) 懷歆放開了古驁,長吐出一口氣,又拭了淚,道:“我一夜守著小男,早上被日光一曬,有些恍惚,讓你見笑了?!?/br> 古驁收回了遠目,這才將注意力放在面前之人身上:“……那畏熱之癥,沒想?yún)s被小女醫(yī)好……這可真是……” 懷歆苦笑:“當時我去抱著她,哪里還管她身上是熱的是涼的……等真把她抱在懷里了,感到了熱意,我卻想這熱永遠不要消散了才好……可她還是一點一點冰冷下去?!闭f著懷歆又落下淚來。 古驁嘆了一口氣。 懷歆低頭道:“……小女她,要是早些長大就好了,我這病癥,要是早些被她醫(yī)好就好了……云公子與我朋友一場,可惜這么多年,他連近著我坐一次都不曾?!?/br> 古驁見他今日傷悲過甚,不由得道:“我們?nèi)水敃r在書院,一道讀書,一齊論道,心思都靠的近,又何必想這些末節(jié)……” 懷歆紅著眼睛,搖了搖頭:“當日我最后一次見云公子,是在云山腳下,送我回上郡那時,我還記得那天下了雪,臨走前,我思及關(guān)山遠離,不知何日才能相見,便想擁抱作別。可當時他眼睛里只有你,我又知道自己有畏熱之癥,不好開口,沒料到竟是永隔。” 古驁輕輕地拍了拍懷歆的肩膀,低聲道:“……云公子故去的時候,我何嘗不悲戚。可這路,終究還是要靠活著的人去走,既然我們活下來,擔(dān)子便更重了。” 懷歆道:“……我知道,你總是往前看,不往后看的?!?/br> 見古驁沒有說話,懷歆又道:“反正我這條命就擱在戎地了,典小女為抗戎而亡,又是為救我,如此忠烈,我就是牌位也娶得。” 古驁看懷歆越說越灰暗起來,便道:“何至于如此呢?戎人十三部已被我軍擊潰,左賢王還在漁陽地牢里關(guān)著,右賢王又是個不中用的,戎都做主的戎公主現(xiàn)在由典不識安撫,贏面不是沒有,日后我們好好籌謀才是。死志易得,自強不息為生者謀劃,方是難得?!?/br> 懷歆聞言,怔怔地看著地面,眼神有些發(fā)直,古驁道:“你既守了一夜,還是去休息罷,抗戎乃是長久計,你別熬壞了身體?!?/br> 懷歆回過神來,只木木地點了點頭,道:“嗯?!?/br> 古驁輕聲道:“你去罷?!?/br> 古驁一個人回了房,穿過府中內(nèi)院時,古驁停下腳步,問那守門衛(wèi)兵道:“虞太守呢?” 那衛(wèi)兵唬了一跳,忙站直了腰桿,道:“稟漢王,小的不知,早上原在的?!?/br> 古驁點了點頭,行至院子,來到書房門前,又問守立的侍者道:“……虞太守呢?” 那侍者行禮報道:“……虞太守本是候在那偏廂小書房里的,后來見漢王與懷公子出門去了,還過來問過我們,問是不是去視察防務(wù)了,今日還回的回不來。后來見門外沒有準備馬車衛(wèi)兵,知道該不是出府了,虞太守便回了我們,說尋漢王去了,然后再沒回來過了?!?/br> 古驁道:“著人去問一下,看虞太守去哪兒了?!?/br> “是。” 古驁一個人負手回了書房,又叫古謙來問了漁陽防務(wù)。 古謙剛走不久,有人來回報說:“虞太守帶著一千騎人馬,往北邊去了。聽新來的一位黔中白羽軍的校尉說,虞太守去尋那個叫‘劉之山’的游牧首領(lǐng)了?!?/br> 古驁放下了筆,過了一會兒才說:“知道了?!?/br> 中午一個人用了膳,這幾日勞心勞力,放松下來,古驁便靠在椅子上瞇了一會兒,卻沒想到一下子就跌入了一個淺眠的夢境。 夢境中,古驁只見面前出現(xiàn)了一片空曠的平地。那平地上立著一個人的影子,看不真切,古驁用力想瞧個清楚,卻感到身體被那個人拉著飛升了起來。 穿過了云層,那影子領(lǐng)著古驁在廣闊的天際中四處漫游,只見天盡頭,云深處,高樓廣廈,輕歌曼舞,繁花似錦,如天上人間一般。 古驁不由得贊嘆道:“好一番美景!你帶我看一眼,不枉此生!哪怕就是墜下去,我也甘心了!” 那影子立在身側(cè),終于露出了一張仙人般的玉顏,模模糊糊,聲音卻清婉:“是么?” 忽然那仙人揚手一揮,古驁目所能及處,但見所有鮮花都凋敝,所有奇珍飛禽走獸都變成了行尸骷髏,所有的肥沃花田都變成了赤瘠荒野,湛藍燦爛的蒼穹變成了烏黑暗淡的愁云慘霧。 古驁見到此景,心下不悅,問道:“這又是何處?” 卻見那仙人原本的玉顏,如今已經(jīng)露出了鬼王的半面臉,猙獰道:“你還看不出么?這便是地獄了?!?/br> 古驁笑道:“你本事還真大,翻手是天國,覆手是地獄?!惫膨埜械阶约弘[隱知道那人是誰,果然那人道:“這個自然,我命帶天罡,不比這世上凡夫俗子?!?/br> 古驁道:“你既能變得出天堂,人間已如煉獄,你為何又變出地獄讓人受苦?” 那人靠近了古驁道:“我哪里變出地獄來,你且再看?” 古驁睜眼再看,只見那光景又恢復(fù)如初,鳥語花香,四方上下,可不是溫柔絢美如天堂? 古驁戒疑之心大熾,道:“你耍了什么手段?” 那人半張臉是玉顏,半張臉是惡鬼,忽然笑了,那笑容間一邊朱唇貝齒,另一邊是鬼森森的獠牙,道:“我哪里耍了什么手段?分明是你心境不同,看的便不同罷了。” “你胡說!”古驁上前一步,拉住了那人,古驁一用力,那人立即變成了鬼的模樣,笑話古驁:“——相隨心生,這是你心中的鬼?!?/br> 古驁放開了,那人站遠,景色恢復(fù)如初,又變得風(fēng)朗日麗,那人也對著古驁和煦地笑。 那人走近了古驁,道:“你仔細想想,其實我殺你也是極容易的事,”說著他魅惑地低聲道:“就看你心里是鬼,還是王了?!?/br> 古驁一驚,只感到背后滿是汗,已然醒了。再四處看去,明明是晌午才過,烈陽當空,陽光照進書房來,金輝灑在案臺上,哪里有什么天國地獄? 古驁揉了揉額頭,心道:“我怎么累成這樣?心緒竟若此虛空不寧。否則以剛強之志,堅韌之毅,又如何會做這樣的夢?” 又想到:“究竟是為了君樊的事罷了?!毕氲竭@里,古驁倒自嘲地笑了起來:“我也是沒用,我戀上君樊便是愛他身上這英氣,能隨我征戰(zhàn)四方而無悔,能與我同志同謀而無怨,怎么如今又不愿見他?” 思及此處,古驁忽然覺得心下一寬:“我早知道他是利刃,如今我竟不想著駕馭這鋒利,卻想著他割傷了我,又與我自己置氣。我若真這么點度量,趁早買些家養(yǎng)的女子圈在屋子里玩算了,她們肯定是不會忤逆我的。別說戰(zhàn)時棄我而走了,不過是待我哺食之人,該求著我不要棄她們才是。既然當初知道他是一方諸侯,我還去撩撥他,怎么今日又失了志氣?” 又想:“之前他太溫柔了,千依百順倒讓我溺在溫柔鄉(xiāng)里,忘了他是什么人了?!?/br> 古驁笑了自己一陣,心中的愁霧好似全被萬丈金光驅(qū)散開了一般。這下便十分想見虞君樊來,可心下想見,卻并不著急,再沒派人去請他,倒是開始思量怎么以此事為契,化隙為機,再讓兩人更合融些為好。 陳江來報說:“漁陽與上郡各個大族的族長都來了,宴也備好了,漢王什么時候過去?” 古驁理了理衣衫,道:“換了衣服,這就去。” 宴會熱烈,古驁最后也酩酊大醉,主賓盡歡而歸?;氐轿輧?nèi),在侍者的服侍下,古驁倒頭就睡了。晚上古驁忽然睡得不安穩(wěn),一睜眼,卻見黑暗中窗前依稀立著一個黑影。 下一刻,古驁枕下的雕花短劍已經(jīng)比上了那黑影中人的頸項:“……誰?” 那人沒有答話,卻踢了靴子,爬上床,朝古驁這邊湊過來。古驁心中已知何人,于是短劍一點一點地挪后,那人卻不避諱般向前靠近,劍尖還是傳來了一陣陣血腥味,只聽他耳語般地道:“驁弟,你睡覺怎么也不安穩(wěn),剛才被子被你踢到地上了,還是我進來的時候,給你撿起來的呢?!?/br> 劍落哐當一聲落在了地上,古驁伸臂一把把人拉到了自己跟前,濕潤的唇意在黑暗中顯得尤為觸感明晰,兩人啃咬般地吻著對方,激烈之后,嘴角也染上了一絲咸銹。 古驁的掌略有些粗暴地順著頸項領(lǐng)口摸了過去,手腕卻被抓住了:“白天不愿見我,這會子又做什么?” 古驁在暗中笑了一聲,“你也知道我不愿見你?!表樦任叮膨埖氖终粕弦频絺谔?,擦下鮮紅的血來,抹在他的臉上。黑暗中有什么捧住了古驁的手,然后炙熱的舌尖湊了上來,輕輕地舔起古驁指上的血。 古驁輕撫著他的臉,故意道:“怎么,惹我不開心了,便想著在床上伺候我么?” 對面低著頭,又吻了古驁的手半晌,湊近了,問道:“行么?” 古驁伸手解開了自己褻衣的一顆扣子,敞開了胸膛:“……那要看你伺候的好不好?!?/br> 第151章 虞君樊撐著手臂,爬到古驁身邊,古驁伸手摸向他的腦后,輕輕一挑,簪子便掉到了地上,虞君樊的發(fā)散了下來,從臉頰邊垂下,落在古驁腹上,撩得有些微癢。 虞君樊又爬近了一點,兩人的額頭抵住了,黑暗中呼吸聲近而可聞,虞君樊輕輕地銜住了古驁的唇,他將胳膊搭上了古驁的肩膀,手伸進了古驁腦后的發(fā)里。 虞君樊先是閉著眼,細細碎碎地吻著,吻著吻著,見古驁沒有說話,便將眼微微睜開了一線。朦朧不真切的月色中,也許是錯覺,古驁感到那半張的眼眸里,凝視著自己的目光中,帶著有些氤氳又有些幽怨的氣息,只聽面前那開闔濕潤的唇,喃昵般地吐出字句:“我還以為,你要趕我出去呢。” 古驁收回游走的手,抬起他的下巴:“……你是怎么進來的?” 虞君樊低笑了一聲,在古驁耳邊道:“……你不愿見我,我想,怕是我壞了軍中規(guī)矩,你作勢給旁人看,于是我趁著沒人的時候,從房頂上的天窗進來了。沒驚動守衛(wèi),你別擔(dān)心……” 聽罷古驁翻身將虞君樊抵?。骸澳侨菏凰夭偷摹颐魅站吞幹盟麄??!闭f著,古驁的聲音也變得低沉,卻仿佛誘惑般舔上虞君樊頸項上的傷口:“……你膽子也夠大的,就不怕我暗里殺了你?!?/br> 虞君樊被古驁?zhí)虻冒W,不由得揚起脖子喘息:“……你舍得么?” “我怎么不舍得,你扔下我一個走了?!惫膨堄昧肆σе菥l(fā)出輕微的呻吟聲。 “你若真舍得……”說著虞君樊嘆息般地伸出雙手,攀上古驁的肩膀,“昨日下午為什么又找人問我去了哪兒……” “……你還真什么都知道?!?/br> “我的眼睛沒有離開過你,無論我在、與不在?!庇菥陌l(fā)纏繞了上來,撩在古驁的手邊。“……從一開始,就是這樣?!?/br> 在古驁的注視下,虞君樊伸手一件一件地脫掉了自己的衣服,有的掉落在了地上,有的掉落在了床邊,然后他抱住了古驁,黑暗中的聲音有些沙啞,卻顯得格外誘惑:“……你不是要我伺候你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