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仇牧問:“這,這是圣旨么?” 雍馳沒有答話,仇牧咬了咬嘴唇,還是翻身下馬,對著雍馳的地方撩衣跪了下去。雍馳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著攝政王迎漢王入京;漢王若失約,便是貳心存;若著將領(lǐng)帶兵甲,與攝政王對峙,便是謀逆?!闭f著雍馳將圣旨收入懷中,道:“來人哪,還不快把此逆拿下!” 仇牧連滾帶爬地爬近雍馳的馬,道:“漢……漢王沒有失約,我是漢王使者,你……你看,還有漢王令牌為信?!闭f著仇牧慌慌張張地將令牌雙手奉給雍馳,仇牧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而且,而且這后面的,也不是兵甲,毫無冒犯之意,是漢王派來保護我的,不是要謀逆……” 正說話間,被仇牧甩在身后的騎兵也漸漸近了,雍馳微微抬了一只手,身后在就勃發(fā)待機的虎賁得令,便氣勢如虹地沖了過去!毫無準備的漢軍百人隊便一個個地倒在了虎賁精銳的突襲之下……一顆顆腦袋人頭落地,虎賁精銳還刀入鞘。血色蔓延開來…… “啊……啊……”仇牧大叫出聲,他再次望向雍馳:“……你……你……” 雍馳跳下馬,閑庭興步般地緩緩走到仇牧身前,仇牧仰著頭,目光追隨著雍馳,雍馳在仇牧身前停下了。 然后雍馳揚起手,狠狠地抽了仇牧一巴掌,仇牧整個人被力道掀翻,雍馳追上幾步,一腳踩在了仇牧的手上,仇牧的手上,還握著一個鐵質(zhì)令牌,上面寫著一個‘漢’字。 仇牧大聲地嗚咽起來,他一邊嗚咽一邊哭道:“不要踩我的手……不要……” 雍馳一腳把仇牧踢得騰空而起,重重地摔在地上,仇牧昏了過去。雍馳回身上馬,他從側(cè)腰處抽出一只錦帕,擦了擦手,對眾人道:“走,入漁陽郡討逆。” 有虎賁上前一步,笑道:“聽說那個古驁,讓虞公子守住了漁陽南面的要津,可惜還是算晚了一步,不敵攝政王英斷啊?!?/br> 雍馳的面容上這才出現(xiàn)一絲笑意:“就憑他?我敢說,這位虞公子,但聽見本王的名號,就望風而逃了。” …… 此時虞君樊率部駐守在上京到漁陽的關(guān)隘之中,正調(diào)兵遣將之時,便忽然有一個滿臉是血的虞家暗曲跋涉千山,匆匆來報:“主公!主公!不好了!” 虞君樊上前一步,忙將他扶起,這位暗曲追隨他多年,就是因此才將他留在黔中鎮(zhèn)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暗曲咬牙道:“黔中……失了!虞嘉那老兒,借了外人之手,偷襲郡府,如今已經(jīng)受封做了黔中太守了?!?/br> 虞君樊問:“……那……巴蜀呢?” “巴蜀還好好的,屬下無能丟了黔中。” 虞君樊抽了一口涼氣:“……非你之過也,我一時婦人之仁,沒有對叔父趕盡殺絕,才至今日之禍。” 那虞家暗曲道:“虞嘉那老兒在黔中民心盡失,如今不過是靠著一張圣旨壓人,抓了部曲中兩位將領(lǐng)關(guān)在牢中,便是吃定了主公在北地分身乏術(shù)……若是主公星夜趕回,定能為我等主持大局?!?/br> 虞君樊在房中來回踱步:“……可我已答應(yīng)漢王,在此死守,言而無信,不知其可也?!?/br> 那虞家部曲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道:“主公之志乃是實現(xiàn)先主公遺愿,如今先主公之地被外人奪去,主公您就視而不見么?主公!” 虞君樊深吸了一口氣,停下了腳步:“你說得不錯,若黔中巴蜀落入外人之手,漢中一地,無以為援,又如何能以一郡之力,千里運糧抗戎?”說著虞君樊咬破了手指,撕下一塊衣襟,用血寫了寥寥數(shù)語,交給了一位守關(guān)將領(lǐng):“幫我轉(zhuǎn)交漢王?!?/br> “是?!?/br> 虞君樊讓人找來一件新衣給那虞家部曲換上,又帶了傷藥,道:“走!回黔中!” …… 雍馳帶著人馬來到漁陽郡南面關(guān)隘的時候,便看見兵甲森然;守衛(wèi)之人,比之前所知的,少了許多。 有虎賁在旁笑道:“看來那位名滿天下的虞公子,不僅對攝政王望風而逃,好似還帶走了一半兵甲!” 雍馳忽然仰面哈哈大笑,面容有些猙獰: “……古驁啊古驁,你自以為妙算,如今,又如何?以謀略取勝,你比本王,還差得遠呢…… 你第一次得漁陽上郡,是詐力偷襲; 你第二次以鐵浮屠大破戎軍,不過是前兩戰(zhàn)繳獲了大批戎地戰(zhàn)馬,又巧獲了漁陽煉鐵之術(shù),這才有鐵浮屠得以成軍;后來你與左賢王拼的兩敗俱傷,戰(zhàn)后,你手中能與戎人抗衡的戰(zhàn)馬該也不多了。 可惜猶到此時,你還不知敗期將近…… 你以為戎人都是蠻夷,不懂計謀,因此即便你戰(zhàn)馬不多,據(jù)有兩郡,剩余騎兵與步兵配合,也能以計謀取勝……可是你就沒想到么,雖然戎人是蠻夷,但難道就不會有人去點撥他們一二?” “攝政王,攻么?”一位虎賁在一旁問道。 雍馳斂了笑容,道:“既然是逆黨,為何不攻?……虞公子可好心給我留了這么一座空城呢,萬不可辜負了他這番心意?!?/br> 第145章(捉蟲) 懷歆發(fā)現(xiàn)被伏擊時,他正準備率著大營中僅有的騎兵,向古驁的營地包抄而去;打算與古驁所率步兵配合,里外夾擊,將陷在滿是機關(guān)溝壑的義軍大營中的戎人,一舉剿滅干凈。 伏擊是從箭如雨下的突襲開始的,懷歆身后所率騎兵,因為避讓劍雨而沖散了,各部軍統(tǒng)與千夫長急忙率眾應(yīng)對,可是對方攻我不備,義軍已然先輸了一招。 懷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義軍中有jian細!” “懷公子當心!”懷歆只感到面前一晃眼,便看見一個少女穿著細甲,揮著雙刀,縱馬飛馳而至,擋在了他的面前。只見典小女身手敏捷,薄刃開合,幾只羽箭在空中便被斬為兩段。這時,戎人十三部的騎兵已然沖殺了過來,義軍騎兵也忙整隊揮刀朝戎人騎兵沖去,如此數(shù)番,不少人落馬摔落在地…… 混亂中,懷歆來不及問典小女為何身在此處,只是指著不遠處說:“那邊有個土坡,我是統(tǒng)帥,我要站到上面去……” 典小女點了點頭,說:“好!”說著她吹了一聲口哨,只見不遠處,一個正在和一戎將纏斗的小個子義軍士兵,一個滾身,便躲開了那戎將的彎刀,反手一劍,正刺入了那戎將的喉嚨。血撒了他滿臉,他向哨聲的方向奔來,擦了擦臉上的血,露出了一個少年的面容:“jiejie,怎么了?” 典小女一刀砍過了要近身的戎兵,對典小男說:“護著懷公子去那邊土坡?!?/br> 典小男點了點頭,對懷歆道:“跟著我!” 三人很快殺出了一條血路,上了土坡。正是這個看起來不起眼的小丘陵,在平野上遮蔽住了戎人偷襲的人馬,懷歆從懷中拿出令旗,典小女在一邊吹起了號角…… ……廝殺進行得慘烈,千夫長戰(zhàn)死百夫長頂上,百夫長戰(zhàn)死什長頂上。懷歆舉旗為令,應(yīng)變布陣,經(jīng)過整整一個時辰的膠著拼殺,義軍終于漸漸掌控了戰(zhàn)場的形勢。 而就在這時,那原本在人群中廝殺的戎人統(tǒng)帥,在一刀解決了兩個近身纏斗的義軍千夫長后,提著發(fā)卷的刀,一步一步地朝懷歆的方向走來……他踏著無數(shù)義軍的尸首,一腳一個血印地走近。 懷歆拍了拍典小女的肩膀:“你快走,帶著弟弟去找漢王!” “我不!”典小女說。 典小男怒吼一聲,擋在了前面。那戎將看也沒看典小男一眼,只見手起刀落,典小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典小女大叫了一聲,手握著雙刀就朝那戎將沖了過去,剛近了身,那戎將抬起一腳,就把典小女踢飛了出去。 這時,四周響起了馬蹄聲…… 難道,還有戎人騎兵的援軍么? 漢王的馬,可沒有這么多呢……聽那馬蹄矯健,并不像中原戰(zhàn)馬…… 還真是未曾料到…… 懷歆想到這里的時候,那戎人已鐵塔般地立在了面前。 懷歆拔出了劍,那戎人統(tǒng)帥也舉起了刀。 懷歆看著眼前的人…… 沒想到心愿未竟,居然會止于此,還真是可笑。 忽然,一個嬌小的身影飛撲而至,那戎人統(tǒng)帥一個反身,一劍便刺入了站在一步之遠、正舉著刀的,典小女的胸膛。 典小女手中的薄刃落到了地上……血順著那刃緣一點一滴地流了下來,典小女用手死死地握住了那插入胸口的利刃,她嘴角浸出了鮮血,絲毫不放手。 她轉(zhuǎn)過頭,眨了眨眼睛,望著懷歆。 這時,懷歆手中劍尖,也早已穿透了那戎人統(tǒng)帥的皮甲,釘入了他的后背。那戎人統(tǒng)帥抽了一口氣,一把拔出了刺入典小女身上的刀。刀口淌著血,那戎人轉(zhuǎn)身,再一次向懷歆舉起了利刃,這一次,他的動作已經(jīng)遲鈍了許多…… 可此時,懷歆手中也同樣沒有劍了,他的劍插在那戎將的背上,卻并沒有透出胸口。 懷歆閉上了眼睛。 ……帶著腥臭的熱液一滴一滴地落在懷歆的面頰。懷歆睜開眼,卻見那戎人統(tǒng)帥胸前已穿透出了劍尖,正是那里流淌的血液噴涌著……甚至噴到了自己的臉頰上。那戎人統(tǒng)帥先是僵立著,接著他握著刀,直直地倒了下去。 站在那戎人統(tǒng)帥身后的,是滿臉血污的古驁,古驁身后,是騎著戎馬的義軍將領(lǐng),義軍將領(lǐng)身后,是一排又一排的義軍兵甲。 懷歆抽了一口氣,啞聲道:“……驁兄,你來了啊?!?/br> 古驁點了點頭:“我來了?!?/br> 懷歆踉蹌了一步,推開了古驁,向典小女倒下的地方走了過去。她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她的身下全是血,她的軟甲被染上了一層鮮紅的艷色…… 懷歆在她身前跪了下來,典小女的手指動了動,懷歆感到眼角無法抑制地酸脹,典小女伸出手,有些顫抖地抓住了懷歆的衣角:“……別……別哭。” 懷歆伸臂將典小女抱在了懷里,淚流滿面:“……你……你別死?!?/br> 典小女的面色慘白如紙,她的頭發(fā)散開了一半,亂蓬蓬地和地上的血與泥土混在一起,她笑了笑:“……我……我不死,我要長大……嫁給你,做你的妻子?!?/br> 懷歆說:“你別死……你長大了,我就娶你……做我的妻子。” 典小女的笑容僵硬在了她的臉上,她的眼睛還望著懷歆,卻已經(jīng)沒有神采了;她微微張著嘴,卻已經(jīng)沒有了呼吸……懷歆彎下腰去,發(fā)出一聲低沉的嗚咽。 古驁走到了懷歆原本站立的高處,郎聲道:“清理戰(zhàn)場傷兵與傷馬,撤回漁陽郡城!” …… 當天夜里,廖清輝那隊人馬,只回城了一百五十二騎,其中,包括重傷的廖清輝。 原來十三部的戎人兵分三路,分別襲擊了廖清輝所部輕騎兵、古驁所部步兵、懷歆所部鐵浮屠余部……最后戎人全軍覆沒,可抗戎義軍這勝利得來并不容易,不過慘勝而已。 漁陽城大門緊閉,以古謙為守城大將,靜待敵變。 而城中,收療傷患、清點各部、運籌糧草,一時間燈火通明。 古驁戰(zhàn)甲未脫,坐在郡府大堂正中,掃視著階下的諸將……他們有跟著廖清輝準備伏擊戎人,卻反被戎人伏擊的世家子;有在懷歆帳下,死里逃生的鐵浮屠千夫長與北軍軍統(tǒng);也有與古驁一道血戰(zhàn)的漢中兵。他們有的受了輕傷,用布包裹著滲血的傷口,有的受傷較重,只能靠在椅中…… 古驁的目光,從他們每個人的臉上掠過,道:“汝等自從入義軍以來,本王視汝等為兄弟,可此次,卻有人泄露了軍機。” 眾人一下子炸開了鍋一般,交頭接耳地說起話來。有人道:“我就知道,否則戎人怎么會早早地等好了我們!”“什么?!居然有人做這等親痛仇快的事?”“到底是誰?”“要知道了是誰,準把他大卸八塊!” 古驁道:“此人若是無心之過,本王免他不死。究竟是何人泄露了軍情,這便站出來罷?” 眾人安靜了下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并無一人出列。 古驁道:“本王以手足待下,未曾料到有人會相背;既然相背,本王又想著,定有什么難言的苦衷;既然事到如今都無悔改之心……” 說著古驁輕擺了擺手,這時坐在古驁右邊側(cè)座的懷歆起身,從一個暗曲處接過一個木盒,他打開了木盒,將其中的幾封信箋展開了來,念道:“攝政王親啟:在下于義軍中,已一百三十又五日矣,已探明各部調(diào)配、糧草、軍需……” 懷歆音色不動地順著念了下去,直到念至最后落款姓名……話音剛落,廖清輝身后的一個世家子,倏地撲通一聲從椅子上摔下。所有人的目光,一時間都如火般地灼燒著他,他顫抖著雙手,半弓起了身子,走出列,對古驁道:“……這,這封信,的確是末將寫給攝政王的,可……可……可與戎人有什么關(guān)系?” 古驁輕叩著座椅的扶手:“……看來你還不知道啊,攝政王于今日午時,已開始率兵攻打漁陽郡南面關(guān)隘,如今也快到城下了罷……” 眾將大嘩,紛紛吵鬧了起來,有人說:“我就知道是世家搞的鬼!”有人說:“你怎么血口噴人!我就是世家!只是攝政王怎么會如此?!”“那就要問攝政王好巧不巧,怎么和戎人里應(yīng)外合?!” 眾人吵了一陣,漸息聲響,古驁道:“本王也不知攝政王為何會與戎人一道攻漁陽,不過天子詔書中寫得明白,說本王此次未去上京謝恩,乃是對朝廷有貳心。不僅如此,還說本王派仇公子,率漢中親兵,去截了朝廷本就要賞給本王的糧草,結(jié)果仇公子被攝政王以謀逆之罪所擒?!?/br> 這時一個北軍的將領(lǐng)大聲道:“這是冤枉!誰不知道是我家公子求漢王,讓他為使,公子他不過是想見攝政王一面!” 另一人道:“仇公子縱情書畫,這等事就算是漢王讓他做,他也不會做?!?/br> 又有人道:“漢王在北地連戰(zhàn)連捷,何必讓仇公子做這種事?!” 古驁道:“本王與諸位戮力抗戎,如何能分身去上京,這才遣仇公子為使,代本王南下謝恩。不料事竟至此,本王百口莫辯?!?/br> 這時廖清輝高聲說:“漢王,這是有人在害你!有人在掣肘抗戎??!春風不度北門關(guān),恩澤不及邊塞意,我今日算是明白了!” 廖清輝的話,像滴入即將沸騰的熱水中的一滴油,一時間炸裂開來,眾將群情激奮。有人道:“我父親在京城為官,我今夜就寫信告訴他北地實情!”“皇上被jian人蒙蔽,我家與御史交往甚厚,我今夜也立即寫信!這天下還有沒有公道了!”“雍馳那小子這也欺人太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