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虞君樊看了古驁一眼,快馬一鞭,勁風撲面:“……漢王……怕是也為這美人折了腰罷?” 古驁拍馬趕上,兩馬并駕齊驅(qū),古驁笑道:“……我確然是,不過君樊,你難道不是?” 虞君樊笑道:“……我對于美人,倒是沒有這么大執(zhí)念,我心里仰慕她,只愿她過得幸福,我便安心了?!?/br> 古驁嘆道:“我卻不一樣,我總覺得,她在我身邊,一定比在別人身邊幸福?!?/br> 虞君樊笑看著古驁,古驁吐出一口熱氣,道:“……但抒胸臆,還讓君樊見笑了。” 兩人說話間,馬蹄未停,卻見遠山雪景漸漸揭開了它的面紗,露出蒼莽的山脊和光禿的樹木,原本若隱若現(xiàn)的霧氣散開了,在古驁和虞君樊面前展現(xiàn)出了它雄踞邊隘的險關(guān)身姿,吹號為令,只見從關(guān)內(nèi)排列而出了兩隊兵甲。 “參見漢王!”整齊劃一的聲音響在空蕩的山谷。 “諸將請起!”古驁翻身下馬,帶著虞君樊一道向關(guān)內(nèi)走去。 只見一個穿著暗綠色輕甲的青年,頭上包著白布,正坐在座中與邊將說話,聽到了門外‘漢王’的呼喝聲,這才猛然回頭,他站起身,幾步就向門口跑去,有些局促地道:“……漢王!” 古驁看著面前的人,只見他的面容比上次遇見那時多了一些棱角,脫了一層稚氣,帶了些青年的味道,沒有變的是那干凈清澈的眼神。古驁解下貂裘,遞給兵士拿下去了,他幾步走到廖清輝身前,笑道:“一別經(jīng)年,此來可好?” 廖清輝屏住了呼吸,一時間漲紅了臉,道:“……我……我很好?!?/br> 古驁笑道:“這位是黔中郡,虞太守?!?/br> 虞君樊上前一步:“廖公子此來辛勞。我與漢王,為你接風洗塵。” 廖清輝打量著虞君樊,小心翼翼地道:“你……你就是天下人稱四大公子之首的虞公子么?” 虞君樊笑道:“正是區(qū)區(qū)在下?!?/br> 廖清輝一鼓作氣地道:“……我……我聽說過你很多故事,敬仰得緊!” 虞君樊忍俊不禁:“不敢,廖公子,這邊請!” 第122章 (捉蟲) 古驁帶著廖清輝走出大帳,卻見帳外漢王儀仗列列,襯在一片冰天雪地中,顯得重肅而威煞, 古驁?zhí)湔埖溃骸傲喂樱阄以诤娱g一別,春秋積序,如今再見,你已身居要津,然仍不忘為社稷憂;征戎是難事,天下為征戎而舉義的世家太守,君尚是第一人!” 廖清輝趕上幾步,望向了古驁來迎接的隊伍,他側(cè)頭對古驁道:“……我從小沒讀什么書,可是有些事情,既是大義,就該敢為人先,這點我清楚得很!” 話音一落,虞君樊便在一邊贊道:“好一個敢為人先!廖公子好氣魄!今夜在漢王府暢飲,我為廖公子把盞!” 廖清輝忙擺手道:“讓虞公子為我把盞,這怎么敢?” 古驁笑道:“廖公子萬莫推辭,你心懷天下,此番敢為人先的勇氣,驁亦甚為佩服,請!”說著古驁親自為廖清輝打起車駕的簾子,廖清輝有些無措地看了古驁,又看了看虞君樊,虞君樊微笑道:“廖公子別拘束了自己,來了就和自家一樣,上車罷!” “嗯!”廖清輝這才點了點頭,上了馬車。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郡城趕去,這天夜里,古驁與虞君樊兩人一同招待廖清輝,明燭照雪飲杜康,三人談笑之間,甚為暢快。廖清輝最后醉醺醺地拉住古驁說:“……古……古兄……不瞞你說……我……我小時候看話本多……我也想像那些傳奇里寫得一樣,做……做一番事業(yè)……你當時來河間郡,我們相遇,我就想……我……我也想如你這般,這么自由,游歷四方,暢行天下……” 古驁一手給廖清輝加酒,一手撫上他的背:“廖公子此心,日月可鑒,干了!” “干了!” 月上中天,其后宴畢,夜色已沉,虞君樊還是宿在了漢王府中;而廖清輝的部隊,則留在漢中關(guān)隘處慢慢休整,休整已畢,后來才挑了個放晴的日子,不緊不慢地向北而去,最后安營扎寨在了天水道旁的駐地。 再說這日夜里,廖清輝喝醉歪在榻上睡去了,呼呼地打了沉沉的鼾聲。古驁叫人來伺候著廖清輝,給廖清輝加了一條被子。 照顧好了廖清輝,古驁來到正側(cè)支著胳膊,閉著眼睛的虞君樊身側(cè),古驁俯身輕喚道:“君樊,還好罷?” 虞君樊揉了揉額頭,睜開了眼睛,輕聲道:“你這酒,也太烈了些。” 古驁微笑:“天寒便該有烈酒?!?/br> 虞君樊也笑:“倒讓廖公子醉的沉了,拉著你說那些往事?!?/br> 古驁一把攬起虞君樊的腰,“……我送你去歇息,要沐浴么?” 虞君樊靠在了古驁的肩頭:“勞煩你了?!?/br> “怎么是勞煩……”說著古驁便攙起虞君樊往外走去,胸膛相貼,虞君樊滿嘴酒氣地低聲道:“你身無武功,酒量卻比我好?!?/br> 古驁邊走邊道:“我每日都練一位老師父傳我的吐納法門,登山攀援,行軍打仗,都有用處。呼吸的內(nèi)功也是武功,怎么說我不會呢?我只是不善拳腳罷了?!?/br> 虞君樊輕道:“你總是有道理……嘴貧?!?/br> 聽見虞君樊話中又嗔怪之意,古驁攬住虞君樊身體的手臂緊了緊,其實他自己也不知究竟是為何,也許是心有所求,竭心盡智,倒顯得能說會道了;又或許他和虞君樊本就心有靈犀,果真傾慕,才會如此練達…… 只聽虞君樊在他耳邊嘆了口氣:“我怕是小時候病的那幾次,虛了臟腑,功夫雖好,可惜連爬山都不及你有力?!?/br> 兩人喃呢說話之間,古驁已經(jīng)把虞君樊扶到了房前,古驁不及立在廊上的侍者前來開門,便抬起一腳,踢開了門,懷中的虞君樊見狀,勾起嘴角,抬眼帶著酒意看著古驁。 古驁一步跨入,將虞君樊攙到床榻間:“躺一下?我去讓人準備沐浴?!?/br> 虞君樊斜倚住了靠背,道:“……我坐著吧……有醒酒湯么?” 古驁道:“我這就讓人去準備。”說著古驁到門口召來仆役,半晌不到,古驁就端著醒酒湯來到虞君樊身邊,道:“來,趁熱?!?/br> 虞君樊抬起眼,接過了湯,道:“漢王今夜真是無微不至。” 古驁笑了笑,問道:“沐浴我讓他們?nèi)蕚淞?,這屏風后面就能入浴,要我為你擦背么?” 虞君樊將醒酒湯一飲而盡,對古驁道:“……不用。” 果然不過一會兒,有侍女侍者便從側(cè)邊小門進了,內(nèi)帷水聲響起,屏風后冒出熱氣,虞君樊摸了摸自己的臉,站起身,對古驁道:“……那我去沐浴了,你也早點休息?!?/br> 古驁道:“讓我親你一下?!?/br> 虞君樊走近古驁,古驁捧起虞君樊的臉,吻了下去。 兩人唇齒間酒味交媾,倒有了一絲意醉情迷的味道,糾纏許久才分開了唇,古驁啞聲道:“你好生安寢?!?/br> 虞君樊點了點頭,看著古驁走出了房門,虞君樊這才伸手輕輕地拔下頭上的簪子,烏發(fā)立即垂了下來,一直到腰間,虞君樊解開腰帶,外袍敞開,他一邊向屏風內(nèi)轉(zhuǎn)去一邊脫下了外袍。古驁在門外頓住腳步,回頭看見了襯在燭光中清影。 想到了虞君樊的推拒,古驁在心中道:難道果然如父親說得那樣,是我逼得太急了么? 這么想著,古驁卻又被虞君樊那映在窗中,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所吸引了目光。 虞君樊從前赤裸上身的樣子,自己明明早就看過,可為什么這次卻在心中有了不一樣的漣漪?回過神的時候,虞君樊已經(jīng)轉(zhuǎn)入屏風中了,里面響起水聲。 酒的后勁在古驁腦中嗡嗡作響,古驁這幾日本就cao勞,被改制擴軍一事?lián)沃木瘢@時在暫時放松下來的小憩中,似乎帶來了一陣無法抵抗的疲憊。古驁自回了房間,也喝了醒酒湯,沒有沐浴,不過洗了臉,擦了腳,便上床睡去了。 在他尚未深眠的淺夢中,他想到了世家子從義軍抗戎,想到了改制已決,又思及下一步的打算……然后,他想到了虞君樊…… 醉意闌珊,繞住了心緒。 也許從一開始,從他希望虞君樊和自己戮力同心起,心的那方角落,在不斷試探的背后,便隱隱有著一絲渴望,那是一種內(nèi)心最本能的情愫,征服。不知是漢中改制皆大歡喜的結(jié)局,喂飽了自己得寸進尺的胃口,還是他確然陷入了愛情,古驁發(fā)現(xiàn)自己對于虞君樊渴求更多起來,他希望占有…… 占有,是什么樣子呢? 讓他完全屬于自己么? 可虞君樊不僅僅是情人,他還是手握重兵,雄踞一方的諸侯。 占有他的背后,似乎燒起了一片烈焰,里面若隱若現(xiàn)的火光中,夾雜著金戈鐵馬,那金戈鐵馬的爭鳴之聲,漸漸嘈雜起來,將古驁最后一道思緒也淹沒了…… 腦中響起一聲斷弦暗啞…… 云山下月朗風清,月下傾心相交,是啊,他們是知己呢…… 迷迷糊糊地消散了漸漸遠去的念頭,古驁沉沉地睡了過去。 窗外,是一片蒼茫的大地。雪,又開始漸漸飄落。在這漆黑寒冷的暗夜中,屋外呼嘯著寒風,漏入輕許,至于虞君樊屋內(nèi),他正將自己浸入浴桶中,用毛巾一點一點地擦拭身體,那漏入的寒風讓他打了一個寒顫,醒酒湯在腹中仿佛起了作用,那寒意帶給神智一絲清明。 在寬大的浴桶中,虞君樊曲起了膝蓋,一個侍女上前,問道:“大人要加些熱水么?” 虞君樊搖了搖頭,卻說:“把窗打開?!?/br> “是?!?/br> 寒風灌入,帶走了炭火與熱水在房中積醞的暖汽,虞君樊深深地呼吸這入窗而來的冷冽,抬首而望,卻見窗外雪夜的月,被包裹在一層層的云朵中,發(fā)出暈黃的,黯淡的光。 虞君樊想:若是征戎,便再沒有這般閑情逸致了吧。 是啊,要征戎了呢。 卷五 揮師平戎 第123章 緊鑼密鼓的戰(zhàn)備中,時間很快就到了初春。 初春的郡城外,排列著蕭蕭的兵甲,只見旌旗獵獵,天空中一只孤雁飛過,更襯了天高地遠,湛穹蒼茫。 風呼嘯而過,遠遠望去,只見那一排又一排提刀帶劍的披甲將士,從郡城外的大道上,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遠方,他們的步伐嚴肅而威整,望上去似乎聲勢浩大。 按說如此氣勢如虹,征戎定會無往不勝;可若有人細心看去,卻會發(fā)現(xiàn),這些即將出天水征伐北地的將士,竟沒有一人座下有戰(zhàn)馬! 漢中的百姓這些日子里,都夾道看著漢中軍在城外大張旗鼓地誓師,祈拜祭天。 那架起的高臺上,幾位軍統(tǒng)訓話之后,陳江上前,朗聲讀出一篇出戰(zhàn)的檄文,他的聲音鏗鏘,隨著漢中將士不斷地從城內(nèi)踏步而出,越來越高亢。 念畢再三,陳江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叫來一個陳家子,繼續(xù)念了下去。 檄文中的字句,被義正言辭地朗誦了一遍又一遍。 臺下喝酒壯行的軍士,換了一撥又一撥。 砸在地上碎碗,落了滿地。 義軍出城的隊伍,從早上,一直走到夜晚,漢中郡城的大門一直未曾關(guān)閉——圍觀的百姓都嘆道:“哎呀!這次去北地的兵,真多呀!你看,就出城便走了一天一夜!卻還沒有走完!” 如是五日,漢中郡城附近,許多丟了農(nóng)活來看熱鬧助威的百姓漸漸散去了,回到田里都互相說著自己的見聞:“……原來我們漢中有這么多兵甲!好威風呀!” 而就在漢中郡城大張旗鼓誓師的時候,通北地的天水一線,早就千里趕來了戎人騎兵。他們趕著羊群和牛群一路隨行作為補給,與漢中北面崇山峻嶺之險關(guān)中的漢軍,遙遙對峙,已經(jīng)在這里等了十多天了。但凡此處開山門啟關(guān),出抗戎義軍,戎人便打算在天水北側(cè)的窄道中,伏擊之。 ……為何是十多天呢? 因為漢王在一個月前,就昭告天下,說愿率三十萬義軍征戎,出天水,已經(jīng)算好了吉日吉辰吉時,便是下月初三,希望各郡郡守能心懷社稷,當日派使節(jié)來勞軍慰行。 這個消息不僅傳遍了四海,亦傳到了戎地。戎太子獾狄與廢太子獾狁,原本正糾集了全域兵力,在朔方交戰(zhàn)正酣,正是因為大雪封山,這才休戰(zhàn),開了春本準備再分個上下,卻不想四處都傳來了‘中原漢王要在下月初三出天水,征戎地’的戰(zhàn)報。 雪還沒化干凈,趁著休戰(zhàn)的時候,廢太子獾狁命自己手下一只親隨,往天水堵截漢軍。因為漢軍出天水,只要向東行進,就是漁陽。 漁陽乃是自己軍隊鑄刀鑄劍之處,那里有俘虜?shù)亩嗳f奴隸,日夜為自己趕工,獾狁的意思,自然是希望那隊親隨將漢軍堵在天水一線,保證自己后方。畢竟能調(diào)集的精兵強將,如今都拱衛(wèi)在身周,為爭王座,漁陽還是有些空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