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服務(wù)生搖搖頭,“沒聽過,是我們院的人嗎?” “好像是1978年在你們這里唱過戲?!?/br> “這么久了??!我來工作不到半年,沒聽過。不過?!狈?wù)員指著廳內(nèi)穿深黑色中山裝的男人,“那是劉大爺,老戲迷,對咱們的戲院比誰都熟悉,那些出了名的,沒出名的人,他都知道,你可以問問他?!?/br> 林寒和豚云同時看向那個搖著茶壺聽音的七十多歲老者,豚云確定道:“是個人類。” 林寒點點頭,從貴賓室走出。 點了一壺上好的碧螺春送到老者面前,“劉大爺是嗎?”林寒將茶雙手送到他面前。 “無功不受祿,這茶我喝不起?!眲⒋鬆攷е鴺?biāo)準(zhǔn)的京腔,語調(diào)倒是有大官生的架勢。 “抱歉,冒昧了?!绷趾驹谒粋?cè),“我在寫一篇關(guān)于中國戲劇的畢業(yè)論文,想要來這里增長些見識,聽說您是資深戲迷,這才想要來討教。” 瞥一眼學(xué)生模樣的人,劉大爺再看一眼碧螺春,放下手中的竹葉青,拿起林寒送來的茶抿了口,立刻吐出,“我喜歡清淡的,這味兒,受不起。拿走。” 極不禮貌的一個人,端著腔調(diào),越來越過分。 林寒捧走碧螺春,又請人沏了壺竹葉青抱去,“您的竹葉青?!?/br> 瞥一眼有錢模樣的學(xué)生,劉大爺冷著臉,“說吧,想買什么消息?” 買消息嗎?林寒愣了愣,看向自己換走的茶,劉大爺應(yīng)該是這個意思,自己花了錢,不就是為了得到消息嗎? 小心地坐在不太友好的人一旁,林寒問:“您知道這個劇院有個叫‘蓮婷’的角兒嗎?” “沒聽過?!?/br> “她1978年在這里唱過戲,最拿手的是《霸王別姬》,是當(dāng)時炙手可熱的名角兒,您沒聽過?” “哼。”冷頓一聲,劉大爺瞥一眼不懂裝懂的人,“當(dāng)年唱《霸王別姬》的全是男人,哪有‘蓮婷’這個名字?!?/br> “男人?”林寒看了眼貴賓席的尋南墨,穩(wěn)了穩(wěn)驚愕,再問,“那,唱這出戲的人叫什么?” “他死了。” “死了?” 劉大爺皺眉,“當(dāng)然死了,難不成還殘了?” 林寒忍著激動,“死的那個人,叫什么名字?” 看著只對這出戲感興趣的‘學(xué)生’,劉大爺蹙眉,“你是來查案子的吧?!?/br> “什么?” “哼,我什么不知道,兩年前,就有人來大鬧過戲院。不滿意演這出戲的那個角兒,說是,一個演丫鬟的青衣都比他唱得好。當(dāng)場就被保安送出了戲院。那人還說,這樣的唱功,還不如摔死在臺上得了。說的可不就是那件事,那可是這個戲院的禁忌話題?!?/br> 劉大爺抿了口茶,“我什么不知道?那年的事情,我可親眼見到了。” “那年,發(fā)生了什么事?”林寒站直舉了個躬,“劉大爺,很抱歉騙了您,我就是來查當(dāng)年那起意外的。” 淡淡挑眉,劉大爺不慌不忙地端起茶壺,晃了晃,聽音,“這么久了,查它做什么?” “那起意外事故不簡單,既然有人冤死,就要有人為他揭露真相?!?/br> “你們這些年輕人。”劉大爺放下茶壺,沒有再聊的意思。 林寒見他脾氣扭,只好順著他,“那,劉大爺只告訴我死的那個叫什么就行,其它我不再問了?!?/br> 嘆一口氣,再看大戲即將開演,劉大爺不想和她再做周旋,干脆回道:“死的人叫‘高寅’?!?/br> 高寅,死人? 這怎么可能? 一個高寅的靈拿著咒笛去毒害其他人嗎?回想起來,總覺得不對勁。 林寒沉默坐著,偶爾看一眼也在思考的尋南墨。 “我那日聽得清楚,高寅說,有人將蓮婷從戲臺上推了下來,讓她成了殘廢。這個過程,怎么和劉大爺所述不一樣。先是人物對不上,其次是結(jié)局不一樣。我們該相信誰的話?”林寒實在想不通。 “你們當(dāng)時還聽到什么?”豚云問林寒。 再回憶,林寒更加頭疼,“那時昆曲班子借宿在程阿婆家。那個婆婆分明認(rèn)識高寅和蓮婷,她也說過,蓮婷成了有名的角兒,也沒回家里看過他們。還要高寅好好照顧她。” “既然程阿婆和高寅都說蓮婷才是出事的人,那么,這個劉大爺?shù)脑捑筒豢尚帕??!彪嘣仆茰y。 “他為什么要騙我們?”林寒看向那個認(rèn)真聽?wèi)虻娜?,搖搖頭,“我反而覺得,這個‘旁觀者’說的比‘當(dāng)事人’真實?!?/br> 豚云,“可是,出入和差別怎么這么大?死活先不說,就這人也對不上?!?/br> 尋南墨起身,走到中央的圓木桌前,望著戲臺上扮‘虞姬’的花旦,那正是一個男人。因其嬌俏陰柔,善于女聲,所以,演起‘虞姬’來格外傳神。連挑剔的劉大爺都連連叫好。 尋南墨察覺到什么,從貴賓席走出,特意去點了一壺茶,坐在劉大爺一旁的看桌上。紅木方桌兩位主客,都用了裝竹葉青的茶壺。劉大爺不禁停止晃腦,看向這個闖入地盤的人。 “和那個女娃娃一起來的?” 尋南墨微微蹙眉,見他沒有生氣,這次來試探也就成了。 他推茶壺到桌子中間,擺了個請的手勢。是要他對壺喝茶。 劉大爺看了眼戲臺,對著茶壺嘴,飲下一口。 起身,尋南墨并未受他的回禮,轉(zhuǎn)身離開。 “你去問了什么?”林寒抓著他的手腕。 “去做了實驗,看看那個老者說的是實話,還是假話?!?/br> “那,結(jié)果呢?”林寒追問。 尋南墨淡淡一笑,“實話?!?/br> “為什么這么說?” 豚云似是明白過來,接話道:“警司是想看看這樣脾氣的一個人,在這花旦演出時,會不會發(fā)脾氣。” 尋南墨點頭。 林寒也明白過來,“哦,劉大爺同別人說話一副子‘霸王’的腔調(diào),想他平日里喜歡唱這個角色,那么,戲臺上的‘虞姬’就是為他搭戲的人,他自然會客氣對待,不會鬧脾氣打擾她們?!?/br> “那么。”林寒驚喜,“他聽?wèi)蜻@么多年,一定對演過‘虞姬’的所有人印象深刻,他說的話,和他的記憶就不會有問題?!?/br> 尋南墨微微挑眉,“你們可知道,我方才給他喝了什么茶?” 林寒看去,那張紅木桌上仍放著尋南墨點的茶,是裝竹葉青的茶壺,“不是竹葉青嗎?” “只是茶壺而已,裝了什么茶,喝過才知道?!?/br> 豚云奇了,“警司什么意思?” 尋南墨:“那茶壺里我特意點了老者討厭的碧螺春,他飲下時以為是竹葉青,入口后,才能知曉是碧螺春?!逼鹕?,尋南墨目光凜冽,“可見,有些事情不是表面看起來那么簡單。好比,‘高寅’與‘蓮婷’,只是名字而已,如果對調(diào)了呢?” 林寒大驚,“你是說,高寅和蓮婷換了名字?為什么,要換名字?” ☆、第8章 .13【青衣2】 尋南墨冷聲,“不僅僅是換了名字,兩人怕是換了身份?!?/br> 領(lǐng)著三人從貴賓席離開,尋南墨讓豚云拿出黑斗篷,四人披上,走入后臺。 演員們正在忙碌的換裝,他們往臉上涂抹著厚厚的底妝,扮演“虞姬”的青衣轉(zhuǎn)入后臺,坐在空間較大的區(qū)域內(nèi),而她身后搭戲的“護衛(wèi)”,就只能和一群配角擠同一張桌子。 這行需要好嗓子,特別是青衣,本就不用什么靈活的肢體,反而需要穩(wěn)重大方的氣場,肢體不多,神能傳韻就好。 從后臺走出,尋南墨心中已經(jīng)了然,他轉(zhuǎn)入一間空置的辦公區(qū),取下黑斗篷,在羅列排演表的白板上寫了高寅的換名過程。 林寒他們也取下斗篷,認(rèn)真看著。 “高寅、男、虞姬 蓮婷、女、武生” 尋南墨轉(zhuǎn)看林寒,“從看戲的老者口中得知,當(dāng)年從臺子上摔下來的是個男人,又叫‘高寅’。而我們見到的也是個男人,也叫高寅。按理說,他在1978年已經(jīng)死了,我們見到的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能說明一個問題?!?/br> 尋南墨又列出了他們的關(guān)系圖: 蓮婷、男、虞姬高寅,為其改名后的名字 高寅、女、武生蓮婷,為其改名后的名字 “只有高寅和蓮婷兩人互知對方的名字。而我們見到的高寅,實則為‘高寅’改名后的‘蓮婷’,是個女人。她在戲中扮男相,得心應(yīng)手,致使我們將他認(rèn)成了男子。而摔下臺子的那個是男人,也就是高寅口中的‘蓮婷’?!?/br> 名字對換,戲臺上的性別也對換,所以,一個男人成了一個女人,而一個女人又成了一個男人。 “他們是癡戲成魔了嗎?”林寒只覺得匪夷所思,回想見到的高寅,明明就是男兒相、男兒身、男兒音,怎么會想到,她是個女人。 “不對?!彼剖怯窒氲绞裁?,林寒搖頭,“我明明記得,程阿婆說,要好好照顧她的孫女蓮婷。如果蓮婷是個男人,程阿婆為什么要叫他‘孫女’呢?” 尋南墨沉笑,“這就是為什么身為男子的蓮婷做到了身為女子的高寅而不能做的事。一個男人竟然將一個女人演繹的出神入化,怕是與他的童年有很大的關(guān)系。他的家人不知為何,也將他當(dāng)做女兒身來養(yǎng),給他取名時,用了‘蓮婷’二字。喚他時,也是‘女兒’‘孫女’之詞。所以,程阿婆臨走前才會說讓‘高寅照顧蓮婷’的話。向來只有叮囑男人照顧女眷之事,這樣反著來,說明蓮婷的家人,也將他看成了女人。” “一個被當(dāng)做女兒養(yǎng)的男人,擁有了天生的青衣柔色,所以,輕而易舉地駕馭了‘虞姬’這個角色,成了轟動一時的名角兒?!彪嘣瓶偹憷砬?,“可他本身又是七尺男兒,那時,不免會因為名字和扮相而受嘲諷,所以,他和‘高寅’換了名字?!?/br> “應(yīng)該是這樣。”尋南墨看向白板,“所以,聽?wèi)虻睦险哒J(rèn)為是‘高寅’摔下了臺子,而真正的高寅知道,是‘蓮婷’摔下了臺子。” 林寒暗氣,“一個男兒,為什么要當(dāng)女兒來養(yǎng)?‘蓮婷’的家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尋南墨回憶,“記得昆曲班子入住程阿婆家時已經(jīng)打聽過,他有兩個兒子都外出打工,可見村子里有男丁外出掙錢的規(guī)矩。那么,家中就需要女子來照料。而那家卻只有程阿婆一個女眷。想是他兩個兒子都沒有婚娶?!?/br> 林寒蹙眉,“那么‘蓮婷’是怎么來的?” “應(yīng)該是花錢買來的。人販子拿了錢,說是要給他們一個女孩兒,卻最后送來個男孩兒。他們沒了辦法,就將男孩兒當(dāng)女孩兒養(yǎng)了?!?/br> 林寒沉默,盯著白板上那兩個名字,一時語塞。 活著的那個,確實是‘高寅’,只是,她是女人。 摔下的那個,是改名后的‘蓮婷’,一個男人。 亞擊好半晌才說話,“那蓮婷是不是真的死了?” “這要待我們找到高寅后才能知道?!睂つ夏亍?/br> 揉了揉被弄暈的腦袋,亞擊不快,“一個女人,弄出這么多事,真不知道她在恨些什么?!?/br> 恨什么? 尋南墨和林寒互視一眼,他們都知道高寅恨什么…… 他最初的選擇是殺害閨門旦。說明,她恨那些唱女音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