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來到一大塊草坪上，眼前有一個閃閃發(fā)光的噴泉，被懸掛在旁邊枝杈上的無數(shù)油燈所照亮。噴泉的水流進(jìn)一個銀盆中，再汨汨地流出一道清澈的泉水。草坪南邊的一棵樹是他們所見過的神木中最高大的。巨大的樹干如同灰色絲綢一樣閃爍著光芒，它的枝杈一路往上延伸，消失在云端上。樹干上有一道白色階梯，有三名精靈站在那邊，都穿著灰色的鎖子甲，披著長長的白色斗篷。每一個看起來都那么漂亮。

    當(dāng)他們慢慢爬上繩梯的時候，一路上又經(jīng)過許多的瞭望臺，有些環(huán)繞著樹干建造，繩梯會穿過他們。他們已經(jīng)距離地面很遠(yuǎn)了，一座如同巨艦甲板一樣寬大的瞭望臺出現(xiàn)了，上面的房屋簡直如人類的大殿堂一般。他們跟著哈爾達(dá)走了進(jìn)去，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個橢圓形的大廳中，正中央則是粗大的梅隆樹干，看來十分壯觀。

    整座大廳像是懸浮在半空中，充滿了柔和的光芒，卻不知道照明從何而來。墻壁是綠色和銀色的，屋頂則是黃金色的。許多穿著閃閃發(fā)亮的衣服的美麗精靈坐在那里低聲交談著。也有精靈在角落里彈著豎琴，配合著潺潺的流水聲。不消多解釋，他們也知道這里的精靈都是中土精靈的貴族，都帶著一種密林精靈沒有的高雅氣質(zhì)。

    有兩張靠近樹干的王座，還有鮮活的樹葉作為遮蓋，上面坐著凱勒鵬和凱蘭崔爾。

    即便坐在那里，他們也顯得非常高大。女皇有一頭深金色的波浪長發(fā)，帶著一個金色額冠，凱勒鵬的頭發(fā)則是豐潤的亮銀色。他們神情都十分嚴(yán)肅，但極端的美麗。身著朦朧如云霧般的白色長袍，即便已經(jīng)度過了悠久的紀(jì)元，兩人臉上依然沒有任何歲月的痕跡，只有望向他們的雙眼，才能看出那如同月夜中的槍尖一樣銳利而閃亮的眸光中蘊(yùn)藏著極深的回憶。

    哈爾達(dá)通報之后，來者一字排開向兩位陛下行禮，兩人只是頷首，并沒有起身，畢竟來者不是帝王。凱勒鵬說了一聲歡迎遠(yuǎn)到而來的客人，聲音聽起來也是那么的溫和優(yōu)雅又有禮，毫無守衛(wèi)精靈那樣的驕傲。

    凱蘭崔爾女皇并沒有開口，只是用天空般凈澈的藍(lán)眸靜靜看過每一個來者，除了萊戈拉斯，那直指人心的犀利讓每個人都不敢直視。

    原本聽了瑟蘭督伊和木精靈的各種謠傳，伊爾碧綠絲以為黃金森林深處住著一個可怕的老巫婆，看她一眼，人就會變成石頭。但沒想到她竟然會是那樣的美麗，她的眸光讓伊爾碧綠絲有種說不出的安心和溫暖，令她不由自主想要依偎過去，在她身邊，聽她說話的聲音。

    這時，女皇旁邊坐著的一位絕麗無比的黑發(fā)精靈卻起身迎接。她就是愛隆王之女，亞玟·暮星。因為來者是北方國王的信差，也是一位尊貴的王子殿下，身為愛隆王的公主，亞玟的起身迎接是完全符合禮儀的。

    多數(shù)時候，她不住在父王的領(lǐng)地瑞文戴爾，而是跟她母親及其族人居住在羅斯洛立安。她的母親是凱蘭崔爾女皇的愛女。

    亞玟那一頭深色頭發(fā)遺傳自半精靈愛隆王——露西安與貝倫的后人，更顯得她的雙瞳像幽深地底下煥發(fā)光彩的寶石。

    盡管所有精靈都看著亞玟，但伊爾碧綠絲的視線卻完全無法從凱蘭崔爾身上移開。雖然亞玟更年輕更鮮活，但是凱蘭崔爾的美麗卻帶著幽深的睿智和亙古的不朽。

    亞玟緩緩步下臺階，向萊戈拉斯走來并伸出如雪般的手臂，“歡迎來到卡拉斯加拉頓，殿下遠(yuǎn)來辛苦了。我是亞玟?！?/br>
    那讓世界上絕大部分生靈都傾倒的美麗使所有木精靈們都忘乎所以。連萊戈拉斯也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隨即他收斂飛揚(yáng)跳脫的個性，優(yōu)雅踏上前，彎腰親吻公主的手，“我是萊戈拉斯。久仰公主殿下大名，我們密林歌謠里所傳頌的還不及您美麗的萬分之一?！?/br>
    “殿下謬贊了。”亞玟公主輕輕一笑道謝，簡直讓星辰暗淡。

    第三紀(jì)元的精靈皇族后代里，就只有愛隆王的兩位皇子，亞玟公主以及瑟蘭督伊王的獨子。米斯隆德的瑟丹王并未娶妻。而北方精靈又很少在中土核心走動，所以最出名的，反而是亞玟。

    但萊戈拉斯那年輕俊秀的外表，高貴得體的氣度立刻贏得了驕傲的羅瑞安精靈貴族們的好感。身份地位相配的俊男美女站在一起，真是無比的光芒閃耀。無論是羅斯洛立安的精靈還是木精靈們都樂見其成。

    不過，站在遠(yuǎn)處的伊爾碧綠絲卻從未覺得自己這樣卑微過。

    這便是精靈口中的暮星。這才是應(yīng)該和萊戈拉斯在一起的生靈吧。而不像自己，即便穿著精靈的衣服，吃著精靈的東西，也依然是個冒牌貨。

    原本她還開心于瑟蘭督伊的安排，此刻才明白，就如同一眼看穿她身上的咒文一樣，密林之王早就察覺她的覬覦，甚至不消多說，只一個小小的安排，就能輕松打發(fā)掉她的一切妄念。

    他安排讓萊戈拉斯看到黃金森林，與遠(yuǎn)古的精靈貴族會面和領(lǐng)略亞玟公主的美，會讓他格外清楚明白自己的身份。

    而同樣的，讓她見識羅斯洛立安，被那么多尊貴的精靈包圍，還有感受暮星的力量，她也格外清楚明白了她的位置。

    真是一箭雙雕，誰說偉大的弓箭手必須持弓在手？

    垂下眼睛，太多光芒讓雙眼刺痛無比。

    她還想覬覦這個世界嗎？她還敢貪戀他身邊的位置嗎？

    ……應(yīng)該，沒什么留戀了吧。

    to be tinued……

    ☆、chapter10.時光之咒

    北方的密林之王帶來了關(guān)乎精靈族的重要消息，羅瑞安之王凱勒鵬大人遣走大部分精靈，并請木精靈們?nèi)バ菹?，留下的都是皇族至關(guān)重要的人物，除了萊戈拉斯，亞玟和伊爾碧綠絲也都留了下來。

    萊戈拉斯開始講述他們在灰港遇見半獸人行跡，木精靈杰爾德身亡。聽到那個遺言，凱勒鵬看了一眼凱蘭崔爾女皇，但她只是雙眸垂落，聲色不動。但是萊戈拉斯提及伊爾碧綠絲海葬精靈時，女皇清澈的藍(lán)眸卻抬起看了她一眼。

    之后他開始講述帶著伊爾碧綠絲上路，但一路引來眾多邪惡的監(jiān)視，直到密林。他的父王引出她身上的咒符，卻發(fā)現(xiàn)那個符文是上古昆雅文字寫成，才把她帶到羅瑞安來。

    他口齒清晰，極具古韻，這番長而曲折的經(jīng)歷講了下來也清清楚楚。其間凱勒鵬和亞玟偶爾會發(fā)一兩句疑問。

    凱蘭崔爾從頭到尾只是靜靜的聽著。她清澈的眸光不時落在伊爾碧綠絲身上，令她覺得自己的一生都像攤在了陽光下面，巨細(xì)無遺被她審視著，完全沒有一絲隱藏的可能。而她的聲音，也像是直接進(jìn)入了她的頭殼，仿佛在詢問——

    你是誰，從哪里來……

    伊爾碧綠絲突然覺得一股巨大的、未知的恐懼襲上心頭。

    她是誰……？

    她從哪里來……？

    之前，她只是為了在這個世上生存，而后，只要一個簡單地目的就能促使她往下走。可是她卻忘了，只要是智慧生靈就會思考自身。她卻沒有考慮過老船夫收養(yǎng)她之前，她究竟是從哪里來呢？她到底是誰呢？

    “你的名字？”

    一個聲音鉆入耳中，她才回神。這才發(fā)現(xiàn)凱蘭崔爾望著她開口詢問，她的聲音悠緩低沉，超脫時間限制，雖非抑揚(yáng)頓挫，卻說不出的柔和動聽。

    萊戈拉斯回過頭來望著她，眼神里帶著警告，似乎讓她別亂說話。

    伊爾碧綠絲明白他的意思，據(jù)他們說，她的名字是星辰之后的意思，實在對精靈之維拉有所不敬。她深吸了口氣，不知所措的看著殿內(nèi)那些高貴美麗的精靈。

    在這里，她什么也不是！她什么也不能說！她甚至不能大聲宣告自己的名字！

    凱蘭崔爾并不催促，只是靜靜等著她回答。

    那時候，她竟會有種感覺，她早就知道答案只不過等她說出來。

    “el……”她輕輕的吐出一個音節(jié)，閉了閉眼，心一橫，“伊爾碧綠絲，就是我的名字！”

    萊戈拉斯聽聞，只是一臉不出所料的站在那里。

    其他精靈們都震驚的說不出話。

    凱蘭崔爾卻緩緩起身，她一起身，左右兩側(cè)各四個精靈都隨著她的動作，一同前來。

    她慢慢走到她面前，垂首望著她，隨即輕淺幾乎看不見的笑容在唇角邊綻放，“是個……好名字?！?/br>
    聽聞，伊爾碧綠絲像是從極重的負(fù)擔(dān)中被解脫出來一樣，長長的松了一口氣，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你額頭的印記，”女皇陛下又問，“是天生帶著的嗎？”

    這次不僅是凱勒鵬和亞玟，連萊戈拉斯都格外驚訝。他并未提及印記的事，而她的額發(fā)又遮住了。女皇陛下究竟從何而知？對了，他的父王也無人告知的情況下發(fā)現(xiàn)的。

    “是，陛下?！币翣柋叹G絲小心的回答。

    凱蘭崔爾有股非常強(qiáng)大而光明的力量讓任何生物任何陰影在她面前無所遁形，但伊爾碧綠絲心里又覺得在她面前她可以說想說的話，不必懼怕任何事。

    這位羅瑞安的光明之女望著她，但視線卻仿佛停留在一個很久遠(yuǎn)的所在。過了良久，她才抬起手臂，對她伸出手。

    伊爾碧綠絲立刻明白，她是要看時光之咒，可是上一次咒文被引出時那巨大痛苦的恐怖回憶令她心有余悸。但凱蘭崔爾的模樣讓人無法拒絕，她把手慢慢、慢慢的搭上那玉白的手指前，突然小聲說，“能先請問一下，精靈們是怎么處理信封的嗎？”

    凱勒鵬與亞玟相對詫異，其他精靈更不知怎么提起這么一個古怪話題。萊戈拉斯又往旁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才大致明白。

    凱蘭崔爾的手指接上了伊爾碧綠絲的掌心，“放心，我們沒有撕毀信封隨意丟棄的習(xí)慣?！本故且幌戮兔靼姿乔鄣男⌒乃?。

    松了一口氣，這才察覺凱蘭崔爾的手指微涼柔軟，讓她覺得說不出的舒服，一時之間有點飄飄然，忘記了曾經(jīng)的痛苦。

    凱蘭崔爾卻沒有動作，只靜靜的望著她，“時光之咒收回后，時間會重新在你身上流轉(zhuǎn)，你會開始經(jīng)歷凡人的成長，老去，疾病和死亡。”

    啊，女皇說的沒錯，她差點忘了。時光之咒收回后，她就是個普通的人類了，一個跟精靈毫無干系的人類。不由的望了眼站在不遠(yuǎn)靜觀其變的萊戈拉斯，這短暫的交匯后，她必然會離開這個世界，離他，離這里，離這些精靈越來越遠(yuǎn)。

    “我可有別的選擇？”明知道精靈們不可能放著咒文不管，她不死心的問。

    凱蘭崔爾搖搖頭，“你天命所致，非人力能及?！?/br>
    嗯，也就是問問罷了。吸了口氣，“我準(zhǔn)備好了，來吧。”竟是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

    還沒等她表現(xiàn)完引頸受戳的模樣，凱蘭崔爾的指尖就已經(jīng)從她的皮膚表面牽出一條異常閃亮的光線。轉(zhuǎn)瞬之間，一行行漂亮、斜體又帶著禁忌的昆雅咒文從她的皮膚上浮現(xiàn)。殿內(nèi)的精靈都目不轉(zhuǎn)睛的看著這罕有的詭異景象，盡管不是第一次看到，萊戈拉斯也同樣震驚。接著，那昆雅的咒文竟然開始移動，往她手臂的方向移動，就像是被什么吸引的一隊隊螞蟻，慢慢的沿著她的手臂，走向與凱蘭崔爾接觸的地方，一路向前，直至走入女皇指尖的光芒之中。咒文便依次消失在她手中的光芒里。

    伊爾碧綠絲目瞪口呆的看著那景象，這才察覺這次居然一點疼痛的感覺都沒有。

    與此同時，女皇喃喃的說了一連串的在場幾乎沒有人能聽得懂的古精靈語。那一串話果然晦澀難懂，連萊戈拉斯也只勉強(qiáng)聽懂了一小部分。

    ……

    汝等的力量，

    將被時間的大河遺忘

    羅瑞安的光芒，

    將被歷史的洪流沖刷

    ……

    從東部崛起的黑暗，

    會再度籠罩大地

    ……

    吾已聽到汝等的禱告，

    在主神之城發(fā)出召喚，

    汝等將跟隨引路之光

    ……

    回到海外仙境，

    回到維林諾的藍(lán)色蒼穹下，

    這里，才是汝等最后的歸宿

    ……

    大廳里一片沉寂。所有的精靈們都表情凝重。

    待那段咒文的光芒完全消失，像是耗去了很多生命力量一般，凱蘭崔爾臉色蒼白，連退了數(shù)步，身體搖搖欲墜，伊爾碧綠絲慌了手腳，想去扶又不敢。猶豫間，凱勒鵬已踏前兩步，扶住她，關(guān)切的注視她。

    凱蘭崔爾靠在凱勒鵬的臂彎里，吐了一口長氣，這才睜開雙眸，臉色恢復(fù)如常，她先是望了一眼凱勒鵬，露出一個讓他安心的表情。隨即，美麗而圣白如雪的面孔轉(zhuǎn)向伊爾碧綠絲，微微對著她一笑。

    “你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了，勇敢的人類，伊爾碧綠絲，今夜和以后，你都能高枕無憂了?！?/br>
    說罷纖長白皙的手搭在凱勒鵬的手掌中，背轉(zhuǎn)身，女皇陛下緩緩走遠(yuǎn)，八個守衛(wèi)精靈也跟隨一同離去。

    直到她遠(yuǎn)去，伊爾碧綠絲還是能感覺到女皇那蔚藍(lán)色的澄澈雙瞳深深的注視她。

    她似乎聽到凱蘭崔爾在說——睡吧，就算你安睡，還是不能逃離你心中的困惑。

    在羅斯洛立安的日子，實在美妙的不可思議。

    她每天都像活在一個夢境之中。不去計算時間，沒有愁苦，沒有憂慮。這里的花不會凋謝，這里的草不會枯黃，這里的流水像音樂一樣動聽，這里的空氣帶著一股香甜，這里的每一日都充滿陽光。就算偶爾午后的一場小雨，也只是把一切都洗滌的更加純凈清透。哪怕只是吃東西，休息，在森林里散步都覺得是那樣的開心，也絕不會被別人指責(zé)游手好閑。

    由于女皇的接納，精靈們也待她很友善，說她很得女皇陛下的另眼相看，從來沒有人類能在羅斯洛立安獲得如此禮遇。

    卸下時光之咒的重責(zé)，不再會有邪惡覬覦。時間重新在她身上流轉(zhuǎn)，每一天每一刻都煥發(fā)出動人光彩，少女的青春靚麗日益逼人，同時又帶著比凡人更脫俗的靈韻。精靈的巧手又將伊爾碧綠絲裝扮得格外美麗。他們也好奇地問她，是不是精靈的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