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秩卻偏偏不讓小陳碰他的手，想摸他脈搏，難如登天。

    而小陳也看得出來，眼前這人病是真的，還很嚴(yán)重，整個(gè)臉色都是青白的，從早上見到他起，他就不時(shí)輕聲咳嗽，甚至咳出過血絲。

    “現(xiàn)在不治，說不定就要沒命了。”咳血可大可小，小陳由衷提醒。

    盤中桂花糕不過三五塊，黎秩看起來吃得慢吞吞的，也很快吃完，他拍拍手上的碎屑，提壺倒茶，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病有多嚴(yán)重。半杯熱茶入喉，那陣壓抑許久的低咳緩了下來。這時(shí)，他才開了尊口，“我有藥?！?/br>
    言下之意，不用別人給他看病，而且黎秩很懷疑幕后的貴人另有目的，他不可能讓小陳給他看病。

    小陳哽了下，“你那藥管用嗎？”

    黎秩只是看著他，平平無奇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可一雙淺褐色的瞳仁卻格外的明亮，也格外的平靜。

    相處半日，小陳竟然一眼懂了這是問他背后貴人是誰的意思，可他偏偏不問出口。小陳無奈攤手，“我真不知道貴人是誰，他們只派人送來診金和地址，讓我上門為你看病而已！”

    小陳盯著黎秩看了半晌，從他那張平凡到扔進(jìn)人群里就再找不出來的臉，到毫無血色的唇，再到那只過分蒼白，道道藏青脈絡(luò)明顯的手。

    說來奇怪，黎秩的外表從頭到尾竟然挑不出什么特別之處，穿著最尋常的衣料，梳著最尋常的頭發(fā)，模樣絕對(duì)不好看，也說不得丑，衢州城如他這般的書生一抓一大把，許是他病得更嚴(yán)重，勉強(qiáng)要挑出些特點(diǎn)的話……

    小陳以為，孤僻的李書生身上也有些特別之處。

    一雙格外清亮的眼睛，還有一雙指如青蔥、修長(zhǎng)白皙的手。

    不過這兩點(diǎn)并不足以讓他在茫茫人海里脫穎而出……

    小陳猜測(cè)道：“雖說你長(zhǎng)得并不好看，可有人就是喜歡你這一款普通的，那貴人興許是你的桃花呢，出手大方、有錢又任性的富家千金……”

    他凝視著黎秩這一張普通至極的臉，羨慕道：“你不如仔細(xì)回想一下，可曾見過這樣的姑娘？”

    小陳說得還有理有據(jù)，“你看她送你那么多東西，很明顯是追求人的手段??！可她一直沒有出面，說不定，她只是想要偷偷地養(yǎng)你做面首?！?/br>
    黎秩：“……”本教主不需要。

    這一天被黎秩氣了那么多回，看著也算扳回一城，小陳喜滋滋地奪過茶壺，直接就著壺嘴灌茶。

    但剛沏好的雨前龍井溫度頗高，沒有防備的小陳險(xiǎn)些被燙死，他狼狽地吸氣抽氣，對(duì)面的黎秩此時(shí)看他，也皺著眉露出了類似擔(dān)憂的表情。

    小陳感到一絲安慰。

    黎秩卻很嫌棄，“茶被你喝完了，一會(huì)兒你要給一半茶錢。”雖然是魔教教主，他的零用錢也是有限的，黎秩跟他不熟，不想請(qǐng)他喝茶。

    “……我沒喝完！”

    小陳緊捏著茶壺的手在發(fā)抖，手背青筋暴起，很想掀桌。

    角落處安靜下來，茶館中的其他聲音便顯得突兀起來。

    “聽說了嗎，今早紅花令又出現(xiàn)了，這次是楊柳山莊莫家?！?/br>
    原本是壓得極低的一句話，因?yàn)槟承┳盅厶^惹眼，便如一石激起千層浪，比先前還要熱鬧幾分。

    所謂紅花令，就是江湖近來冒出的魔頭發(fā)出的死亡名單。對(duì)此事略有耳聞的小陳聽見也忘了生氣。

    黎秩早就知道那個(gè)冒牌自己的假貨做的事，他無意聽下去，靜靜喝完剩下的半杯清茶，一個(gè)又一個(gè)數(shù)出十個(gè)銅板，往桌上一放，拿傘起身。

    “哎，這就走了？你再聽聽唄！”小陳伸手要拉他，壓著的聲音頗為激動(dòng)，“那可是紅花令，你就不想看看這次六大門派能不能成功救人嗎？”

    新人們大多傲氣，青城弟子中有一少年嗤笑一聲，頗為豪氣地說道：“小大夫多慮了，古往今來皆是邪不勝正，此次我六大門派早有計(jì)劃，魔頭只要現(xiàn)身，六大門派各家高手齊聚，何愁抓不到人，救不了楊柳山莊？”

    “六大門派各家高手齊聚，守在金華三清樓數(shù)日，紅花令照樣送過來，還不是沒抓到人？況且他們?nèi)缃颀R聚金華，相距不近，雨天趕路，難免出意外。”這話打的是六大門派的臉，茶館里眾人看去，門前那桌灰衣背刀的中年男人又說：“自今早楊柳山莊就發(fā)出江湖懸賞令，但凡來助者，若能護(hù)得楊柳山莊平安，事后必贈(zèng)千金，還有山莊的家傳寶劍。依我看，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今日趕往楊柳山莊的人可不少，誰最后能拿下魔頭，還說不定?！?/br>
    “敢問閣下是哪家名門的前輩？”

    那男人慢悠悠地笑道：“無門無派，區(qū)區(qū)一名逍遙客罷了?！?/br>
    少年一幅懶得跟無名小輩計(jì)較的驕傲態(tài)度，哼笑道：“看來閣下也想得到楊柳山莊的家傳寶劍?！?/br>
    那男人偏過臉看向他們這些心思都溢于言表的新人，只是搖頭失笑，“我去不去，不重要，不過你就不用去了，免得還要連累他人分心?！?/br>
    背刀男人閃著精光的眼看向了黎秩，“六大門派能不能救楊柳山莊我不清楚，但指望你們，我寧愿相信那邊的小書生和他身邊的大夫。”

    “開什么玩笑！”

    少年忍無可忍，拍桌站了起來。

    小陳指了指自己，也是一臉受寵若驚，他不過是嘴快說了一句話，怎么就吵起來了？難道他真的像話本上所述的天生練武奇才一樣，被神秘前輩一眼看穿本質(zhì)，只要稍加提點(diǎn)就可以去砍魔頭了？他無措又開心，下意識(shí)看向黎秩，卻見黎秩頭也不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