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李廷文吃了一驚,李廷延則是打了個寒顫。 李廷恩面無表情的從外面進來,看也不看已經(jīng)下意識跪在地上的李廷延,徑自坐下,對李廷文道:“你也坐下。” 李廷文朝李廷延脧了一眼,再看看李廷恩,忐忑不安的坐了下去。 “你和玉五是如何起的爭執(zhí)?”李廷恩刮著茶沫問李廷延。 李廷延不知不覺挺直了背脊,喏喏道:“我,我也不知道。梁秉文說一品香里的嬌杏唱小調(diào)最好聽,我就點了嬌杏。沒過多久,有個跑堂進來,說隔壁有人想把嬌杏叫過去,還說今兒連我們吃飯的銀子都給掏了。我……”他偷偷看李廷恩,發(fā)現(xiàn)無論如何都窺探不出端倪,喪氣道:“我就讓跑堂的去回話,說把嬌杏包下來,以后就在一品香不要銀子的給人唱曲。跑堂沒說什么出去了,我心里沒當回事,誰知沒過多久就有幾個人帶著隨從來砸了我的門,二話不說抬起酒壇子就砸過來,我坐在正中,一下子暈過去,接著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廷延心中也覺得委屈的很。雖說爹寵娘疼的,可天地良心,上頭頂著個大哥,他頂多就是行事張揚些,欺男霸女的惡事真是一丁點都不敢沾。別說眼下是在大哥眼皮子底下,就是在西北的時候,其余長輩不管,還有祖父在上頭呢。祖父最看重的就是大哥,大哥說不許家里人胡作非為,家里就沒人敢拖大哥后腿。族里長房的侄子李根水,不過就是納了個早早就定下婚約的妾室,還是被親爹娘送上門的,結(jié)果被祖父知道,連面都沒見,打發(fā)人去族里長輩面前說了兩句話,長房的大伯就親手打斷了孫子的腿,雖說后頭也用了藥,不過想要好全,還不知道要調(diào)理幾年。 祖父以前就是個種地的都這么厲害,大哥是千軍萬馬殺出來的,他哪敢這么不知道分寸。只是爭口氣罷了,誰知那玉五竟然就要發(fā)狂殺人。 李廷延愁眉苦臉,“大哥,我真不敢胡來,但也不能讓人欺負到頭上啊?!?/br> “你還說!”李廷文瞪著他,幫忙說話,“大哥,五弟是病糊涂了,您……” “別急?!崩钔⒍魈鹗种棺±钔⑽牡脑?,逼視著李廷延,“我問你,為何不帶護衛(wèi)?” 李廷延支支吾吾沒吭聲。 李廷恩起身就要走,被李廷文攔住了。 李廷文跪在李廷延身邊求情,“大哥,五弟年幼糊涂,不知分寸,您再給他一次機會!”說完轉(zhuǎn)身正色看著李廷延,拽著他胳膊,沉聲道:“五弟,你到底為何不帶護衛(wèi),老老實實告訴大哥,不許隱瞞!” 李廷延被李廷文嚴肅的神情嚇住了。 ☆、第16章 脈絡(luò)(繼續(xù)捉蟲) 李家?guī)仔值?,李廷恩在李廷延出生的時候,已開始成為頂梁柱,極少留在家中,李廷延聽著李廷恩的事情長大,對權(quán)勢日重的長兄只有畏懼和敬重。李廷逸作為李廷恩的胞弟,在剩下的兄弟里面身份最高,更得溺愛,從小生在金玉堆中,卻讀書習武樣樣都狠得下心吃苦,自然就看不上被李大柱夫妻養(yǎng)的跟個姑娘似的,動不動就告狀的李廷延。而三房李光宗與妻子顧氏夫妻不睦,李光宗疼愛妾室小顧氏所出的庶子李廷敬,顧氏就把唯一的兒子李廷璧看的比命根子還重,顧氏與妯娌矛盾重重,除了允許李廷璧去找李廷逸玩耍,是不許兒子輕易找堂兄弟們的,唯恐妯娌們趁機下黑手。 如此一來,李廷延這個長房的兒子倒和四房的兒子李廷文最好。雖說父輩們并不是同母所出,自小就失去生父十分懂事的李廷文對李廷延這個弟弟是真心疼愛。 而李廷延,習慣李廷文跟在身后收拾爛攤子,一直包容,冷不丁見到這樣嚴厲的神色,立時被嚇住了。 “三哥……” “住口,還不老老實實回了大哥的問話!”李廷文漠然的看著他。 李廷延被嚇壞了,實話跟炒豆子一樣不斷蹦出來,“戴成浩上門來找我,我要帶大哥給安排的護衛(wèi),梁秉文和錢曄都說滁州在大哥治下海清河晏的,都是良民百姓。又說去迎春坊就是圖個痛痛快快的喝酒敘話,帶著大哥給我的金甲衛(wèi)難免會讓人束手束腳,還讓人覺得我張揚。我看他們都帶著兩三個隨從,就想帶兩個跑腿的人就是,左右是在城內(nèi),不會出什么差錯?!闭f著他就摸著腦門垂下了頭。 “不會有差錯?!崩钔⑽牧R他,“那你身上的傷是怎么來的?” 李廷延不服氣,“我哪知道會竄出個玉五!” “你還敢胡言亂語,要是老老實實呆在家里,怎會……”李廷文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廷文……”李廷恩目光移向李廷延,淡淡道:“他出門之事并不算錯。” 李廷文愣住,李廷延則喜出望外。 李廷恩將茶盅一放,語氣沉了下去,“廷延,你出門應酬交際,大哥不怪你??赡愠鲩T不帶護衛(wèi),便是大錯!” 李廷延喜色僵在臉上。 “身貴,則安危重!你已不再是李家村百姓之子,不是河南府尋常公子,你是我李廷恩的堂弟,未來的親王!”李廷恩并不理會李廷延與李廷文一瞬間蒼白下來的臉色,冷笑道:“大哥既已走到如今,就不會掩飾將來!” 李廷文二人同時垂下了頭。 “你的臉面,儀仗,性命,早已不是你自身之事!”李廷恩面色沉凝,冷聲道:“今日只是一個梁秉文與錢曄,就能讓你萬事不管,看樣子這些年,是大哥寬縱了你。家中幾兄弟,自廷璧至廷敬,何人敢如你一樣放肆,當我之言如風吹過耳?” 李廷延這會兒真是怕的厲害,身子都在發(fā)抖,希冀的目光看向李廷文。李廷文知道李廷恩雖說沒有疾風暴雨,卻已在盛怒之中,哪敢再求情,只得側(cè)過頭。李廷延看著心就沉了下去。 “當年廷逸擅自帶著護衛(wèi)就跑去厲戎,以致我不得不分兵救他,差點便闖下大禍。事后我令他在柳州做尋常士兵,守了半年城頭。你自小身嬌體弱,又是長房獨子,即便如今安寧,我也不會讓你去冒險?!崩钔⒍髟掍h一轉(zhuǎn),“既你已到隴右道,大伯父他們這些年又嬌縱你,我不得不插手管教以免你日后闖下大禍。我問過大夫,五日后你頭上便可結(jié)痂。六日后你卯時便起,去演武場跟隨馮大牛學武,巳時三刻可歇。未時二刻至明經(jīng)堂隨南明知學習經(jīng)史典籍,酉時正止。戌時正徐碧會到明經(jīng)堂教導你書法,亥時三刻我讓人護送你回連清院。我攻下河南,會立即令人前來將你接過去,若到時你仍無寸進,不論大伯父與大伯母如何求情,我必將你關(guān)到居無島靜心思過!” 隨著李廷恩這一篇話砸下來,李廷延已是搖搖欲墜。 馮大牛是李廷恩身邊得力親衛(wèi)馮保國的生父,對李廷恩忠心耿耿。南明知是房州南山書院山長的嫡三子,自幼博覽群書,因家族投效李廷恩較晚,南家為表忠心,就將這個最有才氣的兒子送到李廷恩身邊做了連個品級都還沒有的清客。而徐碧出身青州徐氏,是嫡枝二房的嫡次孫,一投效李廷恩就求娶李廷恩隔房守寡在家的堂姐做了續(xù)弦,論起來李廷延得叫一聲姐夫。這三個人不論出于何種理由,對李廷恩的話從來執(zhí)行的一絲不茍。 而居無島則是李廷恩一年前為了教訓族中惹是生非的子弟有意在江南道一座江心島上設(shè)的靜心之所。 居無島四面都是水,對面卻是繁華的江南村鎮(zhèn),女兒家的軟語小調(diào)時常傳到島上。然而居無島上的李氏子弟只能張著耳朵聽,伸著脖子望,直著眼睛看,就是碰不到一樣。這還罷了,要命的是島上什么都沒有,更不許帶仆從。就是去住的屋子,都要親自上山砍柴挖泥搭建。大魚大rou是做夢,即便小菜,都要自己動手去挖。每日雞鳴就有人挨著屋子叫起,而后帶到江邊上聽著對岸的聲音跑步打拳,接著就是一日勞作。晚上餓極了,只給你發(fā)三個硬邦邦的雜面饅頭和著清水嚼下去。李氏子弟錦衣玉食多年,哪里還能過的慣這種生活。但凡去過居無島的人,回來后多半都老老實實規(guī)規(guī)矩矩,再也沒依仗身份闖過什么禍。 李廷延早前在西北的時候,跟馮保國幾人都是打過交道的,知道他們絕不會私下討好賣自己的臉面。再想到族中兄弟回來提起居無島時的心酸,他當下欲哭無淚,塌了半邊身子。 李廷恩目光輕輕一掃,他立時又變得抬頭挺胸。 李廷恩沒有再多說什么,負手離開前將本欲留下來安慰李廷延幾句的李廷文叫著一道去了書房。 “你立即起身去一趟皋州找康楓,告訴他我不管他私下與朱瑞韶有何宿怨,若再敢將李家的人拉進去,我便當他在皋州駐守太久已生出投效大燕的心思。”李廷恩說著隨手拿起一張空白的澄心紙,只印了一個官印,用火漆封號,交給李廷延,“你把話說了,將此信給他?!?/br> 李廷延面色猶豫,依舊接過信,“大哥,這信……” 康楓是二姐夫康成的堂叔,一年半前康楓的嫡長子還娶了四姐夫王林和的堂妹做正室。二姐李珍珠雖說是大伯的女兒,又溫柔嫻淑,可二姐夫康成卻是個圓滑多智的人,夫妻兩一直琴瑟和諧,二姐與大哥還素來感情深厚。再說四姐李心兒,打小就潑辣的很,自己還記得她以前敢跟祖母爭執(zhí),在大哥面前,都是口舌凌厲,哪怕四姐夫王林和老實,四姐卻最肯護短了。 再說康楓從文職轉(zhuǎn)武將,用來攻城略地尚有欠缺,用來守城安民,卻是頗為不錯,在軍中也薄有名望。 心里過了一圈,李廷延道:“大哥,五弟的事真和康楓有干系?” 李廷恩往后一靠,意態(tài)閑適的模樣,“一月前他往錢曄手中送了五千兩銀票。半月前又給梁秉文送了個江南天音樓出身的清倌。五日前,他手下的總管同戴家長房白姨娘的兄弟一道在迎春坊的云來居喝過酒,而戴成浩,就是白姨娘所出?!?/br> 李廷文震驚又畏懼的看著李廷恩。 李廷恩雙眼微微瞇起,似是極為認真的在品鑒書桌上的一個游龍碧玉筆架,語氣輕緩道:“錢曄之父錢佩出身貧寒,又經(jīng)戰(zhàn)亂,花了大筆家業(yè)疏通才讓人領(lǐng)到我面前,即便我看重他才干,可他這樣毫無根基的人要在滁州坐穩(wěn)這個五品別駕照樣不易,錢曄缺的是銀子。七樂街梁家五代官宦,枝繁葉茂。已故的梁重獻當年先后納了三個貴妾,都是豪商之女。梁重獻膝下只有一子梁開宗,就是現(xiàn)在的梁家老太爺。梁開宗與發(fā)妻感情深厚,雖未讓兒孫分家,卻早已將家業(yè)分割,長子繼承了大部分產(chǎn)業(yè)。梁家長房富庶,梁秉文生母得寵,又出身商戶,他手里不缺銀子。梁秉文幼年就聰慧非凡,才學出眾,得到梁開宗看重,在外交際手面闊綽,又好收集美玉,人稱青玉公子。只是許多人大概不清楚,梁秉文私下好美色,收集美玉,就是為了給收羅的十八美人打造各種各樣精美的玉飾?!?/br> 李廷文聽得愣在當場,但他忽就懂了李廷恩細細給他分講如今滁州這些名望之家根底的用意,神色變得認真起來。 李廷恩眼里閃過一絲贊賞,將手中把玩的一管狼毫筆扔下,飲了一口茶,“至于戴成浩與其生母,俱是聰明人。戴成業(yè)自出生便是嫡長孫,得到戴老太爺看重栽培。而戴成浩,同樣敏而好學,其父戴大老爺曾想將他一道給戴老爺子養(yǎng)育,結(jié)果戴老太爺考校戴成浩過后,勒令戴大老爺不許給戴成浩請先生,只讓他去戴家的族學念書。戴成浩長大后一直賦閑在家,直到戴成業(yè)十四歲后開始掌管家業(yè),朱家又成功制出織云錦,戴老太爺才準許戴成浩插手戴家的生意。”他停了停,諷刺的笑起來,“戴老太爺壓著戴成浩在戴家守拙二十年,怕是有些壓不住了?!?/br> 李廷文已經(jīng)有些明白,他震驚的道:“大哥的意思,是康楓看中戴成浩與戴成業(yè)之間的爭斗,有意借此事將戴家扯進來,以便將朱家拉下水?” 李廷恩望著他微笑,“不是還有個玉五?!?/br> 因是玉五砸破李廷延的頭,李廷文早就去查探過玉五的底線,也知道玉家庶二房有個嫡次女給朱瑞剛做了妾室,玉五也即將迎娶族里姐妹的事情。李廷文倒吸一口冷氣,“康楓好大的膽子?!?/br> “他的確膽子不小?!崩钔⒍骼浜咭宦暎裆幊料聛?,“江山還沒拿到我手中,他已惦記著將來要分吃的大??!” 李廷文被驚出一身的冷汗,慌忙解釋,“大哥,康楓只怕還是惦記著他次子的事,心有不平罷了。” 泰和元年的六月,康楓庶次子跟著朱瑞剛一道攻打劍南道的雅州,雅州兵少將愚,百姓思李,一路攻勢如潮,誰知眼看只剩一個梅縣的時候,大軍在路上遇到山洪暴發(fā),康楓的庶次子因被朱瑞剛派為前鋒將領(lǐng),當場就叫滾下的亂石砸成了rou泥。 朱瑞剛將人作為前行軍原本是看在康成的面上,有心送一場大功,哪知天不從人愿,就此與康楓結(jié)下了仇。康楓口上沒說過,但喪子之痛,誰能輕易忘記,更別提康楓的寵妾還因此一病去了。 “不如這回先告誡他?!崩钔⑽脑囂街笄?。 李廷恩心里有些失望。 李廷文因生父之故,養(yǎng)成淳厚的性情,也正因此,處置事情不免少幾分魄力,太過綿柔。 不過這番心思他沒有直接說出來,而是漠然道:“給他一封空白書信,就是在告誡他?!?/br> 李廷文有些摸不著頭腦,一字不寫,如何能讓康楓明白? 不過看李廷恩拿起一份軍報不再說話的模樣,李廷文知道不能再說,行禮退了出去。 ☆、第17章 訓斥 皋州就挨著滁州,李廷文快馬加鞭,第三日就到了皋州。信送到康楓手上后,康楓看見一片空白,的確有些弄不明白。不過李廷文轉(zhuǎn)告的話他卻是明白的,當下就明白私下做的那些小動作都一一落在李廷恩眼中,出了一身的白毛汗。 送走李廷文后,康楓連忙叫長子康或去西北見康成。 康或晝夜兼程,又是水路又是陸路,七日后到了沙洲。 康成是李廷恩的姐夫,又一早便追隨李廷恩,還是大都督府下民宣司的掌令官,宅子就在大都督府所在的松安坊梧桐街上,四面挨著的不是李廷恩近支族人,就是至交親朋??祷蝻L塵仆仆的上門,不到片刻,梧桐街上好幾戶人家就都知道了。 李廷恩的師兄向尚正在跟朱瑞成喝酒,得到下仆傳來的消息,手指點了點一臉滿不在乎的朱瑞成,笑道:“你們朱家的人啊……”后面的話卻不肯再往下說了。 朱瑞成笑著不接話,親自給向尚倒酒,“向兄,大都督有句話說得好,世間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啊?!?/br> 向尚聞言愣住了,須臾暢快的大聲笑道:“好,喝酒喝酒,咱們可不是庸人?!彼麑⒈芯埔伙嫸M,面上有些唏噓,“康成是個妙人,可惜獨木難支?!?/br> 朱瑞成搖搖頭,反問,“他不是找出一個康楓?” “哈……”向尚失笑,“他是找出一個康楓,可惜自從死了個兒子,康楓的心,就糊涂了?!?/br> 兒子死了遷怒于人是常見的道理。可惜膽大包天,沒有名正言順對朱瑞剛動手的由頭,就想把朱家割裂,繼而將朱瑞剛背后的朱家全都拖進去??禇骶筒幌胍幌耄炔徽f他一舉一動都被諜衛(wèi)看著,就是諜衛(wèi)沒有發(fā)現(xiàn),他如此鬧騰又有什么意思。說到底,人是死在戰(zhàn)場上,不是被人一劍殺了。再有,康成與大都督再親,那畢竟是堂姐夫。朱瑞成正是因娶的是大都督的胞姐,才如此端坐高臺,一意壓制朱瑞剛不許他還手,任憑康楓在外上躥下跳,四處拉攏別人。 沒想這回康楓膽子越來越大,竟把李廷延都算進去了,再這樣下去,只怕是康成親自出面,都保不住他。 向尚在心中搖頭嘆息兩聲,再看看朱瑞成渾不在意的模樣,面上也將此事丟開了。 康成卻在書房中暴跳如雷,指著康或大罵。 “我早說過,康戰(zhàn)的事情是天意,與朱瑞剛無關(guān),叔父執(zhí)意不肯聽從勸告就罷了,你為何不早早送信給我。你們父子吃了雄心豹子膽,竟敢將算盤打到李廷延的頭上,還叫我?guī)兔η笄椋钔⒀邮钦l,是長房的獨子!別說大都督對這個堂弟一貫照拂,就是不看重,李廷延死了,就要過繼,大都督家中幾房的關(guān)系,人盡皆知,你們父子是要逼著大都督將同母胞弟過繼給人做嗣子不成?” 康或一迭聲的喊冤,“爹是想給二弟報仇,可更多的也是為了咱們康家以后著想。咱們康家原本就比不得朱家和王家,連屈家都比不過。他們這些姻親,以前就跟著大都督身后掙了不少家業(yè)??导腋鶞\薄,堂兄您又一直不喜歡料理這些庶務,爹他還是大都督起兵前半年才投效軍中。若以前就幾房人還不要緊,往后歸宗的族人越來越多,又該如何是好。眼看大局已定,頂多一年半載的,大都督就是這天下之主,到時封賞功臣,再有朱家作梗,只怕咱們康家就要排到末等。爹也只是想早些將朱家的氣焰給打下來,并不是想這一回就把朱瑞剛給處置了?!?/br> 康成耐著性子聽康或說完,臉上一片風雨欲來,“你少拿這些面子話唬弄我,也別拿康家來把我架在火上。”看康或一副委屈之極的模樣,他冷笑道:“什么論功行賞,既然是賞,那就是大都督做主的事情,由不得咱們下頭這些人來謀算。你說你們不是想這回就將朱瑞剛給打下來,這話我倒是信。”說著他聲音一提,怒喝道:“你們不是想這一回把他打下來,你們是想多做幾回這樣的事,天長日久的總有一日把朱瑞剛磨死,最好有朝一日連朱家都一塊兒拖進去,省的有人給朱瑞剛報仇!” 康或面色蒼白,不住的擦汗,不敢再說話。 “你還有臉面讓你嫂嫂出頭求情,你不想一想,李廷延是誰的胞弟!” 康或心中一驚,整個人搖搖欲墜。 他和爹在家中將事情翻過來復過去的揣摩,竟忘了最淺顯明白的一件事。 見到他一副從水里撈出的模樣,康成哼了一聲,“沒有本事,就老實一些。難道你們以為大都督只能用康家的人守皋城?”看康或被嚇的幾欲暈厥,康成沒再往下說,“你說李廷文送了封信給叔父,拿出來。” 康或手忙腳亂的把藏在懷中的信遞給康成,訥訥道:“只是張澄心堂紙,上面一個字也無。爹說他不是讀書的料,弄不明白,叫我拿給您看看?!?/br> 康成接過信,翻開看了看,把信紙往桌上一拍,冷冷道:“還能有什么意思,大都督這分明是在告誡你們,他對叔父已無話可說,若再有下一回,就是雷霆之舉?!?/br> 康或擦了一把汗,支支吾吾的,“可,可這上面分明一個字都沒有?!?/br> “蠢材!”康成氣的破口大罵,“三年前你和康戍在昆州用低價收甜菜制糖,有苦主尋上門,大都督寫信痛罵叔父,還責令商事司的人罰你們一萬兩銀子。一年前大都督讓叔父領(lǐng)軍攻打稷山縣,叔父不遵主將之令,冒然突進,事后大都督讓人責打二十軍棍,以示懲戒。如今你們父子算計到李家人的頭上,大都督只送來一封空白書信,幾句口頭告誡,既不懲治,亦不責罵,你還不明白其中的含義!”康成冷冷一笑,“只有對敵人,大都督才懶得費心,斬了便是!” “這,這……”康或身子抖得跟篩糠一樣,撲到康成跟前哀求,“大哥,你可不能見死不救,我爹是你親叔叔,大伯他們四兄弟,眼下就剩下我爹了。當年祖父做主分家,我爹眼看家里窮困,寧肯帶了我娘出外面討生活,把家里的產(chǎn)業(yè)都留給大伯他們……” “好了?!笨党蔁o奈的打斷他的話,神色郁郁,“叔父當年的恩情,我自然記得,可你們也要明白,我娶的畢竟是李家長房的女兒,不是李家二房的女兒。況大都督并不是個徇私的人,就是李廷逸犯錯,還弄出去守城門呢。你看看朱瑞成,他這一年任憑你們折騰,都勒逼著朱瑞剛不許還手,你以為他是心虛怕你們,他是不敢在大都督面前玩心眼。”說起這個康成就火冒三丈,“你們這點手段居然敢在大都督面前賣弄,你去問問向尚,大都督十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能把三泉縣的幾家大戶人家控在手心里了,更別提這些年南征北戰(zhàn)的,你們簡直是找死?!?/br> 康或被他說的滿臉都是淚,“大哥,您別說了,快想想法子罷?!?/br> “事到如今想什么法子,你以為你到沙洲來大都督會不知道?”康成覺得這個堂弟簡直是爛泥扶不上墻,要不是康家歸宗回來的更不親近,拿捏不住是否值得信任,他真是不想再伸手拉扯叔父一家了,“大都督還肯讓李廷文告誡你們,又放你來沙洲給我送信,就是愿意看在親戚情分上再給叔父一次機會?!彼烈髌痰溃骸皞漠吘故峭⒀樱虑椴m是瞞不住,否則以后只怕連我岳父他們都給得罪了。你既來了沙洲,就隨我一道親自去給岳父他們請罪,把事情原原本本說清楚。只要岳父不怪罪,你回皋州后再讓叔父給大都督寫一封請罪折子,此事就算是過去了?!?/br> 康或哭喪著臉,“要,要去見李家大伯?” 想想都覺得心發(fā)顫,李廷延可是長房唯一的兒子,他們設(shè)計讓人砸破李廷延的頭,想尋朱瑞剛的晦氣,這哪能到李家長房那夫妻兩跟前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