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奚：“額，不好意思，節(jié)哀?！?/br>
    兩人灰溜溜地跑下曬場。

    沒走遠(yuǎn)，就在附近悄悄看著。

    現(xiàn)在人不像古代，古代人民風(fēng)更加淳樸，也因?yàn)榻煌ú话l(fā)達(dá)，很少見外人。如果自家招待宴請突然來了不認(rèn)識的外鄉(xiāng)人，他們都會很熱情地把人留下吃頓飯。辦喜事的尤其喜歡人多，熱鬧。辦喪事也不例外，說句節(jié)哀順變，再上柱香，主人家也會留下來吃飯。

    現(xiàn)在就不同了。

    蘇城黑白無常偷渡無錫，本就該夾著尾巴小心被當(dāng)?shù)毓聿畎l(fā)現(xiàn)，不能大張旗鼓。現(xiàn)在主人家也不招待，他們當(dāng)然不能隨隨便便地過去，免得招人奇怪。

    這點(diǎn)連奚懂，捩臣卻不明白。

    捩總一挑眉：“抓鬼？”白無常又打算罷工偷懶，不好好干活？

    連奚：“先等等，我們現(xiàn)在沒個身份，隨便過去人家要么以為我們蹭吃蹭喝，要么以為我們另有目的?！?/br>
    捩臣反問：“我們不就另有目的？”

    連奚看了他一眼。

    那你也不能說出來??！

    和黑無常大人真是沒法交流。

    連奚早就發(fā)現(xiàn)了，蘇城這位新任黑無常，實(shí)力強(qiáng)悍，堪比開掛，但很可惜，閻王爺總是公平的，這人腦子似乎有點(diǎn)問題。至少，他不大懂人情世故。

    在黑無常看來：我抓鬼，天經(jīng)地義；你不讓我抓鬼，你思想有問題。

    陽間的人在想什么，黑無常大人全不在乎，天大地大，業(yè)績最大，他死也不要當(dāng)?shù)箶?shù)第一。

    連奚：“得想個辦法?！闭谙胫鋈?，連奚目光一凜，看向蹲在曬場角落的一個駝背老頭。他微微一頓，過了片刻，拉了拉黑無常的衣角：“那個?！?/br>
    捩臣低頭看了看那只捏著自己衣角的手，再順著這手往上看。

    連奚：“是他嗎。”

    捩臣瞇了眼，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半晌后，輕輕嗯了聲。

    一分鐘后，剛剛離開的兩人去而折返，又回到了這戶辦喪事人家的大棚。然而這次他們并沒有去人群擁擠的地方，而是借著昏暗的夜色，兩人走到曬場角落，站在一個駝背老頭的面前。

    連奚目光一掃。

    這老頭顫顫巍巍地靠著墻角，身上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衫子，上面滿是血污。他低著頭，一聲不吭地靠著墻，頭頂卻裂開了一條大縫，里面的紅紅白白在月光下晃蕩，卻一絲都沒有流出來——

    因?yàn)椋莻€鬼。

    捩臣淡淡掃了眼，直接拿出黑無常證，啪嗒翻開。

    “乾坤有道，地獄……”

    “是來抓我走了嗎?！崩项^突然開口。

    捩臣聲音停住。

    連奚低下頭仔細(xì)看了半天，這才發(fā)現(xiàn)：“你是盲人？”

    老頭鬼乖乖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連奚奇怪地看向捩臣，眼神示意：這生前是盲人，怎么死后還是個盲鬼？

    捩總一眼明悟：嗯，抓鬼。

    下一秒，捩總再次念起咒語，他才念到一半，老頭鬼再次出聲打斷他：“鬼差大人，我就想問問，我家里的丫頭小子都來了嗎?！?/br>
    連續(xù)兩次被打斷，捩臣蹙了眉，面露不悅。

    連奚看著這老頭一臉討好的樣子，他雖然看不見，可依舊對著空氣拜了拜，語氣懇求。

    反正只是隨口回答個問題，連奚攔下準(zhǔn)備再次粗暴抓鬼的黑無常，問道：“你家丫頭小子都長什么樣?！?/br>
    老頭鬼：“我生得晚。我家丫頭今年三十，長得胖點(diǎn)，個頭不高，臉上有個大痣。我家小子今年快四十啦，眼睛有點(diǎn)小，嘴巴大，齙牙?！?/br>
    連奚伸長脖子往人群中看了看：“都來了。”

    老頭鬼笑了，咧開一口牙：“都來了就好，都來了就好，還是想老頭子的。我剛才聽到有人在哭，是我家丫頭嗎?！?/br>
    連奚：“嗯，是?！?/br>
    “現(xiàn)在他們怎么不哭啦?！?/br>
    “開飯了，親戚朋友都坐下來了，他們要招呼客人?！?/br>
    “哦，曉得了?！崩项^鬼笑呵呵的，“鬼差大人不曉得，我家丫頭小子一直住在城里頭。我先前也在無錫開了個盲人按摩館，前年才關(guān)了店回老家。我這眼睛二十歲就瞎掉了，他們忙，沒得空來看我，我們都已經(jīng)半年多沒見過了。我還以為他們不會回來了，都還是回來了嘛，還哭，看來都還是想老頭子的。”

    臨死前知道很少見面的子女還是想著自己的，老頭鬼大感欣慰，抹了抹眼角。

    連奚：“你該上路了?！?/br>
    一旁的黑無常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大手一揮，這次連咒語都不念，直接把老頭鬼送去投胎。

    無常證上緩緩浮現(xiàn)出一行名字。

    『劉招強(qiáng)，19512020，事故身亡』

    連奚迫不及待地翻開業(yè)績排行榜，定睛一看。

    捩臣也看到了新漲的業(yè)績積分。

    兩人的身體瞬間僵住。

    連奚不信邪，把無常證合上，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再次翻開。

    連奚：“……”

    捩臣：“……”

    就這？！

    就這？！?。?/br>
    只見業(yè)績排行榜的最末一行，赫然印著蘇城黑白無常的最新積分——

    2043分。

    從1943分，到現(xiàn)在的2043分……所以說，他們千里迢迢跑到無錫，爭分奪秒，連奚還花了一百五十塊大洋打車，好不容易才趕過來。結(jié)果這只老頭鬼居然就只值一百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