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jié)
“老太太說得是?!滨U夫人笑著接,“等明兒,家里門檻都要被踏破啦!” 高老太太笑出聲,“不愁不愁,這事兒不愁……”眾人皆笑,夸顧名弘如何如何好。蔣氏不自夸,只是開心地笑。二兒子也是長臉,怎么能不開心呢? 鮑夫人臉上雖有笑,但見高老太太這般說,心里卻有些不自在起來,不知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思想只是片刻,又笑著自語一句:“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這個福氣吶!” 高老太太仍掛笑意,然后好似無意地看了一眼鮑靜雯,才開口說:“誰有這個福氣,那還不都我說了算。我瞧著好,才好呢?!?/br> 從鮑夫人故意提顧名弘婚事開始,在座的人都能聽得出她的意圖。這會兒見得高老太太又瞧了鮑靜雯一眼,那眼神中的笑影,好似暗示一般。鮑夫人心頭一喜,突覺有戲。而蔣氏只是暗吞了口氣,并不表現(xiàn)什么。畢竟高老太太還沒挑明,就不需急,沒的壞了事。今兒又是賀顧名弘和鮑老二中舉的,更不該與她相爭。 顧長生也自然瞧出來了,恰見得有丫鬟拿了戲本子過來,自己忙先好玩似地起身接了,問:“臺上還要唱什么呢?” “點的都唱完了,要再點幾出呢。”這丫鬟笑著道。 顧長生看了幾眼戲本子:“我拿給老太太去,你去忙自己的吧?!?/br> “誒……”丫鬟應(yīng)聲便去了。 顧長生把戲本子抱在懷里,到高老太太旁邊兒,開腔道:“老太太,戲要唱完了,您還要聽別的嗎?我瞧著老太太看戲都看累了,咱們不如玩些好玩的呢?!?/br> 但凡顧長生說的話,高老太太都愛聽。這會兒便把她往懷里拉了拉,看著她道:“荀兒說,你要玩什么好玩的?” 顧長生轉(zhuǎn)了轉(zhuǎn)眸子,最后看向高老太太,“今兒是兩個二哥哥考了舉人,他們都能科考,可咱們不能。咱們雖不能考,但也學(xué)了許多東西。不如借著這個機(jī)會,叫我和jiejiemeimei們也比一比呢,權(quán)當(dāng)體驗一下考試玩兒。老太太覺得,好不好?” 這話從顧長生嘴里說出來,便是不好也是好的。說起來這想法也是新奇,高老太太自覺十分有意思,便道:“那荀兒想考什么呢?又叫誰人做監(jiān)試的?” “老太太答應(yīng)了?”顧長生微歪了一下頭問。 “答應(yīng)啦!”高老太太笑,“荀兒、雯丫頭、熒丫頭和萱丫頭,就你們幾個比。也叫大伙兒看看,咱們顧家的女孩子,也不比男孩子差!荀兒你說,比什么?你說比什么,咱就比什么!” 顧長生開心,笑道:“咱們考不了二哥哥考的那些,都隨意些,就比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老太太覺得,怎么樣?” “我可不懂這些?!备呃咸罅艘幌滤哪?,“今兒就瞧你們的本事,也讓我開開眼?!?/br> 顧熒和鮑靜雯聽罷這話都是一愣——琴棋書畫?詩詞歌賦?這尼瑪是隨意瞎比比?轉(zhuǎn)念又一想——這丫頭是找虐來了罷?既自己送上來了,不虐白不虐,虐她! ☆、第五十三章 別人不清楚,作為鮑靜雯的親娘最清楚自己閨女有幾斤幾兩。鮑夫人雖不知道其他三個女娃的實力,會不會弄出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惹人笑話,但這里鮑靜雯年歲最大,還指望留著好印象嫁給顧名弘的,她便不能讓鮑靜雯丟臉,于是婉轉(zhuǎn)出聲道:“老太太,你瞧兩個孩子剛考了試,正想輕松一下。這會兒再叫女孩兒們比試,不又弄緊張了氣氛么?怕是有人輸了要惱,便不好玩了?!?/br> 高老太太一聽這話有些道理,不過還是看著顧長生問:“輸了可惱?” 顧長生搖頭,“必不惱?!?/br> 高老太太放心,“那就這樣,叫人搬東西來!” 鮑夫人:……只需要問她這侄女顧長生一人惱不惱嗎?! 等下人們把比試所用古琴擺好之時,鮑靜雯和顧熒已經(jīng)淺笑盈盈地搭著手起了身,十分有富家小姐該有的風(fēng)范。那邊顧長生也拉著顧萱的手出了桌席,兩人往鮑靜雯和顧熒前一站,就被襯出矮小來,十分弱勢。 顧萱雖小,也知道比試的含義,又見家里的人這會兒都瞧著她們,便拉了拉顧長生的衣袖子,嘟噥道:“四jiejie,我不會彈琴呢。” “怕什么?”顧長生看向她,拉了一下她的手:“咱們就當(dāng)彈棉花?!?/br> 顧萱一撓頭,“棉花又怎么彈?” 兩人這般互動,顧萱人小也沒故意壓著,在場之人皆能聽到,直被這兩小女娃惹得都笑出聲來,只道四姑娘五姑娘十分有趣。顧萱這會兒倒有點不好意思了,放下?lián)项^的手,微微紅著臉,就不說話了。 鮑靜雯和顧熒看著這兩個丫頭實在傻得緊,便是笑,也是壓了嘲意的笑。低低埋著頭,還拿袖子略遮一遮?;タ匆谎郏囊庀嗤ā@樣的人兒還敢提出家里姐妹比試?真?zhèn)€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略收了收笑意,鮑靜雯才先開口道:“要怎么比,才不算欺負(fù)了四meimei和五meimei。想著……兩位meimei識字都不全,怕比試下來,叫兩位meimei不高興?!?/br> 一聽說她們識字不全,顧萱就先有些不高興了,她雖小,也是認(rèn)真刻苦的人兒,便挺了下腰道:“雯jiejie休要這么說,四jiejie教了我許多字。就是平日里,她也時常在那看書呢!” 鮑靜雯又一笑,心里眼里只是不屑,卻化作柔意,說:“你四jiejie才多大,你又才多大,能跟我和你三jiejie比?你們也不必逞強(qiáng),我和你三jiejie讓你們些,也是應(yīng)該的。” “那好呀!”顧長生沒等顧萱說話,自己先出了聲道:“雯jiejie要讓我們,那就按我說的規(guī)矩來比試,可好?” “又有什么不好,meimei說便是,jiejie陪你玩一晚,權(quán)當(dāng)給我表哥和二哥哥賀喜了?!滨U靜雯這話說得大氣穩(wěn)重,也正符合她大jiejie的身份。桌子上的人都點頭贊許,高老太太也說:“是該讓著荀兒和萱丫頭些,太小啦,沒你們學(xué)的時間長?!?/br> “老太太說得是,我也正是這么想的?!滨U靜雯笑著符合,說罷高老太太便又點了一下頭,算是贊許。點罷頭,又說:“就是玩玩兒,別傷了和氣。我瞧著就名弘來做評判,是好是壞,咱們說了不準(zhǔn),我這好孫兒,樣樣都行。” 顧名弘聽了,自是領(lǐng)命,便又聽得高老太太說:“那就開始吧,別叫我們干等著了?!?/br> “四meimei說罷,這琴……怎么比?”鮑靜雯瞧著顧長生先開口,滿眼盡是驕傲得意之色。心里想著她練過的曲子,比顧長生聽過的曲子都多。隨她挑一曲,那必是都把她壓得死死的。不論是單比,還是斗琴,都必叫她輸?shù)眯姆诜催€敢不敢挑這樣兒的事。鮑靜雯自覺,自己方方面面都不差。這琴技,就更是眼前這幾個不能比的了。 而顧長生只笑了笑,然后看向顧名弘:“二哥哥,你那里有多少生僻的琴譜,皆叫人拿來。斷不要那常人都聽過的,一聽就知叫什么的,必要十分生僻的才好。把這些琴譜放一處,你隨意抽一譜,咱們就照著琴譜奏樂。二哥哥是知琴知譜的,定知道咱們誰奏得最準(zhǔn)?!?/br> 在場眾人:(°o°;) 顧熒和鮑靜雯:凸(艸皿艸)這是什么鬼?! 那邊顧名弘?yún)s想了一下出聲道:“四meimei可知,只看琴譜,不知音名和節(jié)奏,若無十分天賦,那是彈不出正確曲子的。便是聽過,也不定彈得出,要有先生教過,才好彈出。四meimei可想好了,真要這么比?” 顧長生一笑:“二哥哥,就是這樣比,你叫人去拿便是。既然三jiejie和雯jiejie讓我,那就聽我的?!?/br> 顧名弘點頭,便喚自己房中的丫鬟去拿琴譜,眾人在此等候。等候期間,桌席之上自有議論,多是在說這般彈琴有多難,能想出這比試法子,已是新奇。顧國坤端坐著身子,只瞧著顧長生,嘴角微微含笑——他這閨女能提出這等不一般的想法,不比就先贏了三分。 顧長生瞧見顧國坤在看自己,目光一迎,憨笑了笑。見得這般,顧國坤臉上笑容更濃,便暗暗攥了個拳給顧長生看,以示鼓勵。顧長生自己也回了個拳,表意“沒問題”。與老爹互動完,目光一移又碰上大哥顧名楊的冷眸子,顧長生忙把笑一收,乖乖站著不亂動了——每次人多處與她老爹互動,怎么都叫她大哥逮著? 等顧長生目光收了后,顧名楊就默默端酒喝了一盅。酒盅放下,顧名弘房里的丫鬟就拿了一沓琴譜來,交于顧名弘手中。顧名弘接了琴譜,仔細(xì)挑出些顧長生所說的生僻琴譜,最后對四人說:“我隨意抽取,全無舞弊。能彈成什么樣兒,就要看你們平常學(xué)琴時的悟性了?!?/br> 顧熒看著顧名弘伸手去抽琴譜,自己先吞了口口水,稍往鮑靜雯旁邊又靠了靠,小聲道:“這必然彈不出,不是要出丑?” “你若都彈不出,她能彈出?”鮑靜雯小聲回了一句,目光不著痕跡地睨了一下顧熒。顧熒被她這么一堵,便沒話說了。瞧著鮑靜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慌不亂有大家風(fēng)范,自己便也直了直腰,淡定了起來——首先氣勢就不能輸! 顧名弘這邊已把琴譜抽出,亦掩去琴曲之名,稍抬起手道:“便是這一曲,誰個先來?” 鮑靜雯輕松一笑,往前一步,“我最大,自然我先來。也叫meimei們看上一些,不至于不知怎么下手?!?/br> 顧名弘點頭,把琴譜交到她手中。桌席上的人這會兒都打起了精神,不知道那一張薄薄紙上的奇特文字,在鮑靜雯手下會變成怎樣的聲音。鮑靜雯往琴前一坐,顧熒、顧長生和顧萱便站在她身后,瞧著她彈。 顧名弘退回桌席之上,只等鮑靜雯彈奏此曲。此曲實為不難,難就難在沒聽過,更沒人教過,靠短時間的琢磨,不知道要彈成什么樣兒。而鮑靜雯坐在琴邊有模有樣看了半天琴譜,然后把琴譜往琴前一放,便抬手按上琴弦。 “蹦——蹦—蹦————”幾聲一出,倒不覺有什么,確像曲子。只再沒兩下,就沒人知道她彈的是什么了。桌席上的人本來還打算猜一猜這是什么曲子的,看自己有沒有聽過,結(jié)果聽到節(jié)奏全無的蹦弦聲,從頭蹦到尾,都被蹦傻了。 顧名弘是愛琴之人,實在有些聽不下去,好容易強(qiáng)忍到最后,大松了口氣——親娘,差點喘不上氣倒下去! “好了?!痹陬櫭肼曇舫鰜淼臅r候,鮑靜雯剛好收了手,顧名弘站起來就說:“雯meimei可以讓席了,下面不知哪位meimei彈奏?” “敢問二哥哥一句,我彈得怎么樣?”鮑靜雯自己還不覺有什么,起身略離了琴,期待地看著顧名弘。顧名弘還沒出聲,那邊高老太太倒笑著說了句:“雯丫頭,你別問名弘了。我這個老婆子不懂這些,就覺得你跟荀丫頭說得一樣,跟彈棉花似得,哈哈哈……” 高老太太笑得歡,這話一出,惹得在場人全部“噗——”笑出來。不知道多少人心里這么想的,也只有高老太太敢這么調(diào)侃地說出來。鮑夫人在桌上就紅了臉,生怕丟臉生怕丟臉還是丟了,只好低頭不做聲。 那邊兒鮑靜雯臉上神情也十分難看,又不敢發(fā)作,只紅著臉往后站了。見顧熒和顧長生、顧萱一起在笑自己,伸手便掐了顧熒一下,“笑什么?該你了?!?/br> “哦……”顧熒忙收了笑,往前兩步在琴前坐了。仍舊是看了一陣琴譜,心里有一些自己的考量,最后憑著感覺彈起琴來。顧熒亦如鮑靜雯一樣,皆不知琴韻節(jié)奏到底怎樣,但到底她平日里的認(rèn)真學(xué)習(xí)沒有白費,比鮑靜雯好一些,尚能叫人聽出一點曲子的意思來。 又一曲彈罷,顧名弘起身:“三meimei好些,平日若加苦練,琴技必不會差。那接下來,荀兒和萱兒,你們誰彈?”說罷,只是面容輕柔地看著兩人。 顧萱看了看顧長生,突然一步上前,開口道:“二哥哥我棄權(quán),我連棉花都不會彈,更不會彈琴了?!?/br> 眾人又被逗得笑,顧名弘臉上自也是忍不住的笑意,看著她道:“同意棄權(quán)。”說罷又看向顧長生,“那四meimei彈吧,不需較真什么,彈著玩兒便是?!?/br> “嗯?!鳖欓L生點了一下頭,往琴前坐了。后面鮑靜雯暗暗冷哼了一聲,根本不把顧長生放在眼里。也是沒瞧見她彈過琴的,怕是跟顧萱一樣,彈棉花的料罷了。 顧長生穩(wěn)了心神,面色沉靜,手按琴上,便低低說了句:“雯jiejie,今兒做meimei的便教教你,什么叫彈琴。” 顧長生聲音低得只有近前的人能聽到,鮑靜雯被氣得臉?biāo)查g成了豬肝色,紫紅范綠,險些沒忍住嗆回來。顧熒卻是眸子一晃,盯住了顧長生的背——她這四meimei,越來越不一樣了。 ☆、第五十四章 比琴至此,在座之人都沒了剛開始時候的好奇與興致,更沒有了那種觀賽的刺激感。四個姑娘家,鮑二姑娘和顧熒算是大的,結(jié)果彈成那樣。顧萱太小,自動棄權(quán),現(xiàn)只留下顧長生,人也不大,想必不會比顧熒和鮑靜雯更好,眾人遂也都放平了心態(tài),隨她瞎彈上一曲,叫顧名弘做定奪罷了。 本來姑娘家的這些都是閨閣之樂,不十分精,拿不上臺面做比試,只能做小打小鬧玩玩,也實屬正常。見得顧長生往琴前坐了,人才那么點,更不比看鮑靜雯的時候有期待之心,都忙吃忙說,稍移了些注意力。 顧國坤卻是端杯吃酒,目光常在女兒身上,十分自信淡定。他知道,自己閨女主動提出來要比試,那肯定不是為了丟人現(xiàn)眼來輸?shù)?,所以他只等顧長生一鳴驚人。顧名揚盯著顧國坤的臉上的神態(tài),一臉沉色,與顧國坤目光相撞也未收回來。顧國坤仍是坦然,問了句:“你又看的什么?” “沒什么?!鳖櫭麚P端起酒杯,“我敬老爺一杯?!?/br> 顧國坤不推,端酒一飲而盡。兩人剛把杯中之酒喝盡,杯未離唇,琴弦聲便響了起來。顧國坤嘴角暗暗一勾,那邊兒一直瞧著顧長生的顧名弘眸子同時也倏地一亮。 這邊兒顧名揚放下酒杯,也把目光轉(zhuǎn)向了顧長生,細(xì)聽起琴來。他雖不是文雅之人,到底常人的聽曲能力還是有的。這會兒他這meimei彈的,才真是曲子,而不是一個一個分開的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弦音。心里以前就產(chǎn)生過的猜測,又多了一份證據(jù)。 自從顧長生給他預(yù)言孔青的事情,又與顧國坤互動甚密,甚至常常偷偷往他的書房去,顧名揚就在心里疑心過。顧國坤確實是個敬媳婦疼老婆的人,但素來不是個會疼孩子的,自己很多時候還甚有“童心”。就是這樣兒的人,卻與顧長生這般,一點沒有老爹的樣子,怎么能沒有蹊蹺? 如今再瞧顧長生彈琴的嫻熟姿勢和手法,把鮑靜雯和顧熒兩個比得渣都不剩,顧名揚覺得,她這meimei怕是一直藏著不凡,只叫他親爹顧國坤一人知道呢?!@親爹,還真是福氣不淺。 也自從莊穆帝下令封了上京各大道觀丹房開始,顧名揚對顧國坤也沒了一直以來深深抱有的不認(rèn)同。如今瞧著他跟自己的meimei顧長生親近,且還悄悄避著外人,總莫名地想進(jìn)去插一腳。只是,好像一直沒找到機(jī)會插。心里又琢磨著——你兩個逃不過我的眼,遲早叫我抓了把柄,把我拉了入伙! 這樣的情況下,誰個知道顧名揚想的都是些什么不相干的東西。他常冷臉慣了,人也少與他親近,自放他坐著,不擾他。他認(rèn)真看著顧長生彈琴,那邊兒顧名弘已經(jīng)慢慢站起了身子,表情微有些怔。 顧名弘顯然是沒料到顧長生能彈出曲子來,其他人自然也一樣。本來都說話吃喝,等琴聲灌耳之后都停下了手里的動作,也再沒人不識趣講話。這曲子,時急時緩,盡是淡薄飄逸之感,十分入心又有味道。 顧名弘覺得,彈琴表面是技法,實則要看曲中所蘊情愫。古琴乃修身養(yǎng)性的,若彈不出其中味道,便是再好的琴技,也是白費。他之所以不自覺站起了身子,便是聽出了那琴中的味道。那淡薄飄逸,都是強(qiáng)裝罷了。其中有多少無奈的辛酸苦楚,卻不是多少人能聽出。 顧長生手按琴弦,一勾一挑,腦子里輪番閃過的,不過都是前世之景。最后一次尋仙路上,大皇子帶軍謀逆,殺莊穆帝于措手不及,鮮血布道。她親爹顧國坤和自己倒是僥幸未死當(dāng)場,不過是大皇子留著他們煉丹罷了。顧國坤不從,更是因著先帝寵臣之故,被冠上其他罪名抄了家。錦衣衛(wèi)破門而入,從此顧家消亡,遭受滅頂之災(zāi)…… 琴曲驟鳴,顧長生眼角有一滴晶瑩剔透的水珠子,恨意在指尖顫了許多顫,便都化作了琴弦上的曲調(diào)。這一聲聲砸進(jìn)所聽之人的耳朵里,心里,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稍后曲調(diào)復(fù)又歸于沉靜平緩,顧長生面色卻從未有過變化,只又輕輕開口說了句:“雯jiejie,連二哥哥的琴譜都奏不出,嫁給他,你配么?” 鮑靜雯也是被琴聲吸了心魂,這會兒聽到顧長生這又輕又冷直鉆骨髓的一句,被怔得登時瞪大了眼睛。身子有些不穩(wěn),便一把抓了旁邊的顧熒,腦子里全是:“你配么……”“配么……” 卻是響了兩聲,鮑靜雯的神經(jīng)又一下子彈回來,瞬時覺得自己被這么一點小丫頭嚇成這樣可笑。卻不知自己已經(jīng)被顧長生刺激得再壓不住性子,手上一緊顧熒的袖子,瞪著眼睛開口就說:“我有什么不配?別說小小國公府的二表哥,就是王府王爺,我亦配得上!” 這話與顧長生輕緩的尾音一起結(jié)束,周圍瞬時安靜下來,鮑靜雯才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處在哪里,說了什么話,再瞧在場諸人的眼神,一整顆心便掉進(jìn)了冰窟窿里——她被陰了! 顧長生坐在琴前暗勾了一下嘴角,便聽得高老太太開了腔:“既是如此,那鮑丫頭就去尋那不長眼的王爺。咱們名弘啊,配不上你!這琴我不懂,但稍一聽就知道,你不如我家荀兒一根小手指。那棋啊、書啊、畫啊的,咱也不比了。上回在我房里,你不是輸給荀兒了么?這回要是比,一樣輸,難看!” 高老太太的小心眼和護(hù)短,有時候那都是明晃晃的。雖然她也愛與蔣氏計較,見她比自己活得還好,在家中得勢,喜歡酸她。但到底孫子就是孫子,孫女就是孫女! 在場的人沒一個敢說話,男桌那邊兒更是無一人出聲。顧名弘輕吸了口氣,又在心里感嘆了一回——他這表妹總是這般,實在是沒被教好啊。原以為受了上次的教訓(xùn),這段時間以來改好了,哪知道,竟在這會兒現(xiàn)了原形。 鮑夫人在桌上已經(jīng)赤紅了臉,坐在凳子上,就像坐在針板上一樣。閨女彈琴這么爛,不如顧長生,怕是被刺激得發(fā)瘋了呢!那邊兒鮑靜雯聽得高老太太這么說,氣急攻心,伸手就抓了顧長生的衣襟子,怒道:“你小小的年紀(jì)算計我,你安的什么心?!” “住手!反了反了!要死啦要死啦!還不快給我把她拉開!”高老太太一陣怒叫,那邊兒顧長生已經(jīng)被顧名揚拉出了鮑靜雯的手心,并見得顧名揚冷臉說了句:“若不是姑媽家的,必斷你一條胳膊!” 鮑靜雯被顧名揚嚇得噤了聲,要說顧家她從心底最怕誰,那就是這個冷面大表哥顧名揚了。她被嚇得有些哆嗦,結(jié)結(jié)巴巴開口道:“是……是四meimei算計我,引我的……她說我彈不出二哥哥的譜子……不配嫁給二哥哥……” 這事情一鬧,這會兒哪還有人坐著,連高老太太都在寶娟的攙扶下到了顧長生旁邊。顧長生輕咳了兩聲,摸了摸脖子,確實被勒了一下。高老太太見她沒事,才看向鮑靜雯:“這話哪里假了?你看看你自己的樣子,哪里配得上咱們名弘?”說罷又問顧熒,“三丫頭你說,四丫頭有沒有說這話?” 顧熒略看了看這些人,剛才顧萱說了棄權(quán)就回到席上去了,能聽見顧長生說話的,只有她和鮑靜雯兩個人。她心里明白誰會為自己、誰會為鮑靜雯、誰又會為顧長生,又記著陰氏百般囑咐不要生事,她與別人不同,便說了句:“老太太,我沒聽見?!?/br> 鮑靜雯被氣了個仰倒,瞪向顧熒:“你……”又被高老太太的目光給震得生生把話壓了下去,便高老太太說:“我看你是臆癥發(fā)了,是不是瞧著自己甚是沒用,琴棋書畫一樣沒你meimei好,你發(fā)瘋呢!不如你meimei,就該承認(rèn)!還鬧什么!荀兒好好彈著琴,能與你說什么話?咱們都瞧著呢,哪見她張嘴了?你自己發(fā)瘋,倒要尋個替死鬼!” 鮑靜雯被罵得一肚子委屈,還要出聲分辨,便鮑夫人搶先一步截了話:“老太太消消氣,荀兒沒事便好。是我沒管好孩子,我這就帶回去管教。確實太不像話了些,我也是看不下去了?!闭f這話不過是在給鮑靜雯開脫,趕緊把她弄走。如果再不弄走,不知道事情要發(fā)展成什么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