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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東亭瞧見他們,倒是十分感動,尤其是心疼謝璟一早就過來,叮囑道:“璟兒下次不用特意來一趟,你事情忙碌,多休息一點,托人來報聲平安就行。” 謝璟道:“也是想您了,心里掛念,父親最近身體可還好?” 賀東亭被他喊一聲,簡直比吃了藥還管用,連聲笑著說好多了。 謝泗泉瞧見,心里又有點兒不痛快。 他剛想張口說話,抬眼瞧見賀東亭蒼白臉色又沒了興趣,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等了一會,瞧著時間差不多了就開始催謝璟:“璟兒等下回再來敘舊吧,碼頭上還有許多事,不能一直耽擱?!?/br> 賀東亭聽見也道:“對對,在外面做事一定多加小心,聽你舅舅的話,快去吧?!?/br> 謝璟答應(yīng)一聲,跟舅舅一起走了。 碼頭。 謝家負(fù)責(zé)的船有許多,謝泗泉這次和謝璟負(fù)責(zé)的并不是同一批,他見謝璟在一旁細(xì)細(xì)查問貨物,也沒攔著,航運時間太緊,他也不能事事都幫外甥照料周全,總要謝璟自己學(xué)會獨當(dāng)一面。謝泗泉等他查驗完之后,只叮囑他小心些,想了片刻又道:“讓胡達幾個跟著你,出門在外,總要多幾個人幫襯一二。” 謝璟道:“不用,我手邊有人?!?/br> “如今世道亂,前幾日還有劫船的,再多幾個隨行也無妨。” 謝璟搖頭,道:“九爺給我備了人手,舅舅放心?!?/br> 謝泗泉聽見倒也沒再勸,面上露出幾分和緩:“白九這人做事還算穩(wěn)妥,他既派了人手,那就這么辦?!?/br> 謝泗泉忙其他的事,交代好之后就去了其他船上。 胡達緊跟在家主身后,倒是腳步有些不舍,低聲又問了一遍:“要不,要不我們偷偷去跟著小主子?” 謝泗泉笑了一聲,道:“他長大了,讓他去,無妨。” 胡達跟了謝璟幾年,實在有些不舍:“可如今不同,外頭亂成一鍋粥,小主子他……” 謝泗泉:“他如今比你厲害,你當(dāng)他從未遇到過劫船的?” 胡達大驚失色,話都打了磕巴:“也,也遇到了?那怎么從未聽小主子提起過,不成,家主您讓我?guī)讉€人跟著吧,小主子身邊的人也不見提起這事?。 ?/br> 謝泗泉笑了一聲,搖頭嘆道:“所以我說璟兒長大了,你自讓他去闖,我也不能護佑他一輩子,總得有這么一回?!?/br> 胡達追在謝泗泉身邊低聲連說幾句,也不見謝家主回心轉(zhuǎn)意,人急得陀螺一般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謝泗泉閉眼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胡達說的這些話,他何嘗沒有在心里念叨幾百回。 行船難,留下的人更為不易。 京滬鐵路全力運送軍隊與彈藥,其他運輸完全停頓,而西遷水路,尚能利用的只有兩條內(nèi)河航路,即便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找到的船只,轉(zhuǎn)瞬就被難民占領(lǐng), 敵機轟炸聲中,工廠的職工們拼死去搶他們最寶貴的機器,飛機來了,趴伏在地上躲一躲,等飛機一走立刻又爬起來去拆,有人被炸死了,后面的人也只含淚大喊一聲,把同伴尸體抬過一邊,咬緊牙關(guān)繼續(xù)搶搬……冰冷的機器上,沾染的盡是沸騰的熱血,馬運人扛,日夜不息。 戰(zhàn)事激烈,多地聯(lián)合成立長江航業(yè)辦事處,白九爺身兼數(shù)職,手下指揮數(shù)十艘江海巨輪,承擔(dān)起了遷移重任。不止是大廠,其余工業(yè)星火也從未放棄,拖輪租不到,就換為幾百艘木船,只一日就將六家機器廠相繼運出。 江面船舶往來,槍炮聲近了,碼頭上更是彈片橫飛,倒塌的房屋一片狼藉。 軍部出于安全考慮,將一段航路封鎖,在此段河內(nèi)的十余船只進退不得。賀東亭得知此事,未等有人來找立刻就動身去上下打點疏通,經(jīng)過幾度交涉,終得以解除封鎖,使器材運出滬市。九爺?shù)娜寺動嵹s來時,正趕上敵機轟炸,一座房屋就在幾人腳跟旁轟然倒塌,若非手下護著及時賀老板只怕要交代在這里。但即便如此,躲過一劫的賀東亭也只是起身拍拍衣服,讓眾人回去工作。 九爺?shù)娜饲埔娰R東亭身上有血跡,臉色微變:“賀先生受傷了!” 賀東亭被人攙扶走了兩步,只是腿腳有些不便利,擺手道:“只是傷了腳,你們回去同白九說,這里自有我,讓他去忙大事,這里的調(diào)度不需再費心。” 那些人不肯,大約是受過交代,堅持要帶賀東亭去醫(yī)院,賀東亭催促道:“他那邊事情繁忙,我不過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你們怎么分不清輕重緩急?!快自去吧!” “可是賀先生您的傷……” “都是些皮外傷,養(yǎng)幾日,不礙事,快些回去,做正事要緊!” 幾經(jīng)催促,眾人這才匆匆離去。 賀東亭被人扶著緩步回去,扶著他的人低聲道:“您對那位白先生真好,外頭都說您看重他?!?/br> 賀東亭聽到輕笑搖頭:“不是我看重他,而是他能力在那,今后還需向他借力才是?!?/br> “向他借力?” “是,不是幾年后,而是十幾年,甚至更久了。” 賀東亭低喃一聲,目光看向前方,逐漸變得堅定。 白九爺精于謀算,銀錢、船舶精確到分毫不差,用一切力量去提高江口港站通過能力。 滬市船舶公司倒了數(shù)家,也惟獨九爺這一處尚還有余力支撐。不但撐住了,更因他對商機的掌握,把公司遇到的困難層層化解,硬是撐著度過了虧損最重的一個階段,渡過了戰(zhàn)時難關(guān)。在完成軍部交代的各項運輸任務(wù)之后,他手下船舶公司又打通了新的兩條航線,使公司有所壯大,為戰(zhàn)后海上貿(mào)易發(fā)展準(zhǔn)備了資金——北地白家百年經(jīng)營,從未想過只賺國人銀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