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第一天，九爺忽然精神好了許多，能坐著陪他聊天。

    謝璟驚喜萬分，想推他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但又怕春寒，站起來又坐下，高興地不知道如何才好。

    九爺招手讓他過來，握著他的手摩挲幾下。

    謝璟磕磕巴巴跟他說話：“爺，你好些了是不是？我前兩天剛?cè)ニ吕锴蠛?，解簽的師傅說‘萬物更新，舊疾當愈，所求皆如愿’……”

    “璟兒，你聽我說?！本艩斴p咳兩聲，低聲道：“人生很短，當有聚有散?！?/br>
    謝璟眼眶發(fā)紅。

    九爺靠近一些，額頭抵著謝璟的慢慢道：“過兩日有商隊來，你跟他們往春城走，或是繼續(xù)往南，或是過?！敝x璟搖頭，九爺卻笑了一聲，“我已讓步，原打算讓虹兒來接你，帶你去南洋?？晌遗履銙炷钗遥簧岬盟腿ツ敲催h?！?/br>
    他輕輕碰了謝璟藏在袖中的手臂，隔著衣服也能摸到上面厚厚的繃帶，“若我離開，你不可再做傻事，不可傷了自己，也不許跟來?！?/br>
    謝璟手臂很疼，可他心口更疼，像是被人用刀活生生挖了一個窟窿。

    大悲無聲，他手臂顫抖著，卻一聲也哭喊不出。

    那是他以血rou入藥，也無法挽留住的人。

    ……

    謝璟被夢魘住，一手攥著右臂，指甲幾乎陷入rou里，越想掙扎越是攥得更緊，骨節(jié)泛白，掐出血痕，疼得頭發(fā)都汗?jié)窳速N在臉頰上。

    后面有人抱住他。

    謝璟忽然驚醒，反手按?。骸罢l？！”

    “是我。”

    謝璟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松開的時候額上滿是汗珠，喃喃道：“爺？”

    “是我。”

    兩聲回答安撫了謝璟，他心口那還在砰砰直跳，疼痛的感覺未曾因為蘇醒過來而減少一分，說話聲音還有些哽咽，他握著九爺?shù)氖址旁谧约盒靥拍牵屗糁菩母惺茏约盒奶?/br>
    九爺探他額頭，擰眉道：“怎么出了這么多汗，我去叫醫(yī)生?！?/br>
    “不用，爺別走。”謝璟翻身抱著他，埋頭小聲道：“爺在這就行?！?/br>
    “我在這有什么用？”九爺安撫他，“我去讓醫(yī)生給你打一針，等退了燒，睡一覺就好了。”

    謝璟搖頭，身子微微顫抖。

    九爺不忍心，擁著他輕聲哄道：“是我思慮不周，璟兒害怕么？”

    謝璟牙齒輕輕打顫：“我怕……死。”

    九爺親他一下：“我守著你，不會讓你出事?！?/br>
    “你也不能，出事。”

    “嗯，我們都長命百歲，我守著小璟兒一輩子?！?/br>
    謝璟固執(zhí)地聽他說了許多遍，心里才安定下來，心跳慢慢恢復正常，只眼角還有未擦干的淚。他整個人依偎進九爺懷里，小聲跟他說話，說今生，也求來世。

    九爺輕笑：“都給你就是，若有來世，我去尋你。”他手指輕輕撫過謝璟耳垂，又摩挲了片刻耳骨上的銀耳扣，“你身上有多少印記，我記得清楚，等找到了就養(yǎng)在身邊，養(yǎng)一輩子。”

    謝璟翻身覆在他身上，雙手撐在兩側(cè)，看著他道：“爺不如親力親為，在我身上多弄幾處，以后也好找?！?/br>
    屋里燈暗，但也能瞧見身上青年那一雙眼睛，熱烈，純粹，認真且執(zhí)著。

    絲毫不嚴實自己內(nèi)心的欲望。

    喜歡就是喜歡。

    ……

    謝璟放開了許多，但九爺只動手幫了他，卻不許他亂來。

    謝璟探手下去，咬唇道：“爺還未紓解?！?/br>
    “你現(xiàn)在可受不住?！本艩斢H他，啞聲道：“等你好了之后，來日方長?！?/br>
    謝璟在轉(zhuǎn)斗鄉(xiāng)養(yǎng)了兩日，熬過心魔，慢慢好轉(zhuǎn)。

    他身體恢復的很快，也精神了許多，病好之后就搬到了九爺?shù)奈葑?，并未避諱他人，他舍不得再分開一刻。

    轉(zhuǎn)斗鄉(xiāng)是謝家產(chǎn)業(yè)，謝璟之前在云夢山立威，手腕冷硬，傳到轉(zhuǎn)斗鄉(xiāng)之后這里的一眾仆從不敢得罪少主，任由謝璟在轉(zhuǎn)斗如何行事，全都順著。

    謝璟服侍九爺穿衣，像是之前他每天做的那樣，還找了之前自己佩戴的白玉獅子吊墜拿來，親手給九爺系好。

    九爺把玩一下，問道：“就一枚？”

    謝璟道：“有兩個，一對兒的。還有一個在西川，我不知爺要來，一直收在盒子里，等回去我戴那一枚?！?/br>
    九爺唇角揚起一點，站在那讓他給自己整理領(lǐng)口，等穿戴整齊道：“還是你手巧，你走之后，沒這么順心過?！?/br>
    謝璟：“爺要我，我就過去，我也愿意伺候爺。”

    九爺：“放著你西川少主不做，跟著我？”

    “嗯?！敝x璟眼睛看著他，視線對上，“我只想跟著爺，爺去哪兒我都跟著，這次再不落下?！?/br>
    九爺不知為何，聽到他這話就忍不住心軟了幾分，像是帶了虧欠似的。

    謝璟垂眼，攏住眼底翻涌的情緒，盡量和平常一樣的口吻道：“爺說年底來接我，現(xiàn)如今比之前來的早，我已經(jīng)很開心了，我……我差點想騎馬跑回去。”最后一句尾音微顫，像是幼崽受了委屈。

    九爺過了片刻，才嘆道：“冬天太久，我也等不及?！?/br>
    若非如此，他怎會擱下繁重公務，百忙之中來一趟西川。

    云夢山匪患很快清除干凈，峽谷一處有羅念秋駐守，帶兵嚴格，驅(qū)散殲滅了幾股逃兵之后，很快就沒有人再往西川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