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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四點,鳴鑼鎖市。 謝璟掐著點抄完了那些冊子,找了借口跑下樓去。 黑河入夜早,晚上風(fēng)又大,門口的燈籠容易吹滅,謝璟一早就凍了兩塊冰,找了柄匕首把冰塊挖開內(nèi)里做成肚大口小的模樣,放了蠟燭進去,安置在門口。 冰燈放好之后,門口就亮了許多。 謝璟搓著手站在那眺望了一會,聽著馬車聲響起,忙在墻邊站著讓出路來。 這次回來的人不少,趕車人“吁”了一聲,立刻有人低聲呼和著:“輕些!小心碰壞了?!?/br> 數(shù)個壯漢從馬車上搬了幾臺笨重機器下來,一路小心翼翼抬進屋里。 謝璟以為九爺也在車上,墊腳去看,卻沒見人下來。 有幾個學(xué)徒房的人也跟去幫忙抬東西,謝璟抓了一個認識的叫了名字,問道:“九爺呢?” “省府那位?那位爺和咱們大少爺去看酒廠了,那邊離著這里十幾里路,估計晚上趕不回來啦!”學(xué)徒說了兩句,又去干活了。 第10章 掐燈花 前廳圍了不少人人,最后還是管事來給這些鐵家伙蓋上了一層厚帆布,囑咐幾個伙計晚上值夜守著,打發(fā)其他人散了。 寇沛豐剛搬了機器出來,被謝璟拉住的時候滿臉的興奮未散,不等謝璟問就說道:“哎,你知道這回省府那位爺來咱們這,是打算干什么的嗎?” 謝璟道:“買機器?” 寇沛豐看了左右,低聲興奮道:“我聽說,是要建廠——” 謝璟愣了下,“什么廠?” “嗨,還能是什么,酒廠!” 謝璟左思右想也沒從以前的記憶里挖出一星半點建酒廠的事,他并不記得九爺在黑河一帶大興土木,硬要說有什么廠子,也是在青河縣才對。他記得白明禹那時候被九爺調(diào)過來做事,因為他要祭拜寇姥姥,也跟著一同來了一趟,那是他最后一次回來這里。 寇沛豐還沉浸在做一番大事的激動里,拽著謝璟道:“你說咱們是第一批過來的人,聽跟在大少爺身邊的人說,這廠子建廠要一百多號人呢,到時候咱們是不是也能混個小管事當當?” 還未答話,就聽到前頭有人高聲喊道:“謝璟!” 謝璟先抬頭,寇沛豐反應(yīng)慢些,被謝璟撞了手臂一下這才反應(yīng)過來,連聲應(yīng)是,小跑過去了。 謝璟回去一夜沒睡好,晚上幾次翻身起來站在窗邊去看,總疑心聽到馬蹄聲,以為是九爺一行人回來了。 隔天等了一日,也沒見九爺他們回來,謝璟忍不住問:“大少爺他們,怎么還沒回來,會不會出什么事兒了?” 白明禹懶洋洋往嘴里拋花生米,一顆顆接著吃,一邊嚼一邊道:“怎么會,我大哥手邊帶著好手呢!” “好手?” “是啊,去年招進來的護院,有十來個人吧,身手可好了!”白明禹說著給謝璟來了一套招式,得意極了,“你瞧,護院師傅教我的,厲不厲害?” 謝璟:“……” 謝璟覺得自己就能揍趴下白明禹倆。 白二少以前還有幾分本事,怎么少年時這么不穩(wěn)重?看起來像是被寵在福窩里長大的一樣,他簡直要不認識這個人了。 沒幾日,建酒廠的事兒傳得越來越真切,聽說是幾十萬銀元的大買賣,幾乎是整個黑河商號的人都激動了。 惟獨謝璟沒什么反應(yīng),依舊跟在白明禹身邊抄書寫字,只傍晚的時候跑去做兩盞冰燈。 反復(fù)幾天,謝璟眼底帶了青色。 白明禹自己不愛學(xué)習(xí),只當他寫字辛苦了,趁著這兩日大哥不在的時候偷偷騎馬跑出去玩了一圈,還給留在房間里的小陪讀帶了些好吃的,一股腦塞到謝璟懷里,得意道:“給你吃!” 謝璟接過來放在一旁,低頭又抄寫去了。 白明禹道:“今兒又抄什么了,喲,怎么還畫上了?” “管事給的地圖,不是這幾天都在說要辦酒廠,總要知道酒廠的位置?!敝x璟專門跟管事要的,為的就是防范萬一,只這么糊弄白明禹。 白明禹看他畫了一會圖紙,覺得沒趣,跑到前院去看機器,沒一會惹得管事大呼小叫但又不敢只管這位二少爺,只一聲聲求他。 這天夜里,謝璟再起來的時候,終于看到九爺一行人回來,瞧見那輛熟悉的馬車謝璟心里松了口氣,一直等院里安靜之后,他才重新回到床鋪上,只覺得幾日心頭沉沉壓著的什么卸了力道,倦意困意涌上來。 少年人正在長身體,最容易嗜睡,謝璟累極裹著厚棉袍蜷在床鋪上睡了。 大約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他夢到好多年前的事。 那是他重返青河縣的時候。 他是跟著九爺一起回來的,外頭都傳九爺疼他,是專門為了他趕回來的,但謝璟知道,九爺回來還為了見另一個人。 謝璟祭拜了寇姥姥,帶著一身香火味兒回到住處,站在門口卻不敢進去了。 夏日炎熱,雕花木門敞開著,只有一扇竹簾垂放到地上,隨著一絲小風(fēng)吹得絞絲穗子亂晃。 竹簾勉強隔開身形,卻不隔音。 門里摔茶碗的聲響聽得一清二楚,謝璟第一次見九爺發(fā)這么大火,坐在那呵斥道:“再敢胡說一句,小心挨板子!” 彼時已做了大掌柜的白明禹梗著脖子跪在那,依舊是少年時的脾氣:“爺,您要打我就認,我爹以前就老請家法,打我板子,今兒正好您打我一頓,權(quán)當替我爹教我一場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