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等待著威爾的回答。

    “我說是的話，您會申請調(diào)令嗎？”威爾輕聲說。

    楚恪嗤笑了一聲：“既然擔(dān)心我申請調(diào)令趕你走，何必做得那么明顯？你這兩天一直讓我懷疑我是不是失憶了，忘記了我們多年的浪漫史?！?/br>
    威爾笑了：“我想我的感情是單方面的?！?/br>
    “就因為四年前一次我早就不記得的相識？”楚恪不太信。

    “就因為四年前一次您早就不記得的相識。”威爾說，“而我記憶猶新?！?/br>
    這話讓人不知道怎么接。楚恪嘆了口氣：“你知道，我們現(xiàn)在是上下級，你約我這叫作職場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br>
    “所以我沒有打算追求您。”威爾安靜地說。他停頓片刻，又說：“我只是……我愛您，所以我希望能向您展示我最好的那一面?！?/br>
    “作為一個賽博格助理？”楚恪說。

    “既然無法以其他身份出現(xiàn)在您面前，我只能接受命運惡意的巧合。”威爾低嘆道。

    他說這話的語氣就跟念莎士比亞十四行詩似的，楚恪想。

    不論如何措辭，事實很明顯，楚恪的直覺是對的，威爾喜歡他。一個派遣專員，探員助理，喜歡他。很明顯，這種感情不該出現(xiàn)在工作關(guān)系里。按照規(guī)定，現(xiàn)在楚恪要做的事只有一件。他打開終端屏幕，輸入了“調(diào)令申請”四個字。在點擊提交之前，楚恪停頓了片刻。

    “如果我申請調(diào)令，你會怎么樣？”楚恪問道。

    “會延長六個月的服役期?！蓖栒f。他聽起來很平靜，對于一個即將因為楚恪一句話而增加服役期的賽博格而言，過于平靜了：“如果調(diào)查組認為我是故意破壞派遣任務(wù)，會再追加兩年。”

    “你是故意的嗎？”楚恪問道。

    “我不是。我沒有想過您會發(fā)現(xiàn)。”威爾說。

    “但調(diào)查組會認為你是故意的?！背≌f，他清楚這種套路。

    威爾默認了。

    也就是說，一共三年零六個月，楚恪想。他仰頭靠在座椅背上，把手臂架在額頭，

    楚恪知道派遣專員們是怎么看待服役期的，一年的無償勞動，隨機任務(wù)，別無選擇，活得像行尸走rou。一年時間就足以摧毀大部分人。而現(xiàn)在，楚恪提交這份調(diào)令申請，威爾的服役期就會平白增長兩年零三個月。楚恪還記得這兩天來威爾的積極與活躍。他很有能力，做得很好，甚至好過警署許多專職探員。

    “你能保證保持距離，做一個賽博格助理該做的嗎？”楚恪問道。

    威爾沉默片刻，低聲道：“如果那是您的希望?！?/br>
    楚恪重重嘆了口氣，揮去了終端屏幕。

    他下車向威爾揮了揮手，那輛老式的勞動調(diào)遣局專車隨之亮了亮前燈作為回應(yīng)。楚恪目送它從路口拐彎，向城市邊緣駛?cè)ァ?/br>
    霓虹燈牌下，街道空空蕩蕩。楚恪在寒風(fēng)中多站了一會兒，直到被車內(nèi)暖氣蒸得昏沉的大腦終于恢復(fù)清明。他搖了搖頭，將手放進夾克口袋里，轉(zhuǎn)身上樓去了。

    第6章

    楚恪從沒跟一個對他有想法的人共事過，但忽略這件事比他想象得更容易一些。

    威爾聰明，并且識時務(wù)。當(dāng)他專業(yè)起來的時候，楚恪就沒什么可挑剔的了。第三天的早晨，他照常早早抵達了趙艾可的住處，楚恪到的時候他就等在警戒線前，向楚恪揮手微笑，絲毫沒有不自在。他或許是死心了，或許是終于懂得如何將感情隱藏起來。楚恪不確定該怎么翻譯這種態(tài)度?？傊軡M意。

    “有什么新消息嗎？”楚恪問道。

    威爾答道：“您來之前，我打了電話給樸成一。他說他不清楚報告發(fā)表后趙艾可的動向，也拒絕承認郵件的事?！?/br>
    “不意外?！背≌f。郵件肯定是樸成一發(fā)的，但他可能是真的不知道趙艾可的動向。楚恪在來的路上就查過了樸成一近期的行程，他最近一個月一直在出差，沒有空閑跟進趙艾可的采訪。

    事情至此陷入僵局。楚恪明明已經(jīng)看到了幕后黑手的名字，卻無從下手。他們需要趙艾可計算機里的那些文件，或者至少是一個見過那些文件的知情者。

    楚恪嘆了口氣，不抱希望地問道：“趙艾可采訪過西科系統(tǒng)的人嗎？”

    “通話記錄上有一個，我從趙艾可的通話記錄和西科系統(tǒng)網(wǎng)站公布的辦公號碼交叉對比找到的?！蓖柣卮鸬?，“阿尼爾·瓦薩尼，是西科系統(tǒng)的目前的亞盟副總裁。七年前，他擔(dān)任西科系統(tǒng)的研發(fā)負責(zé)人，被揭露的SYM1型賽博格機體就是他的項目?！?/br>
    他就知道。楚恪想，這樣一個人肯定不是趙艾可的線人。而且趙艾可打的是辦公電話，進一步說明了阿尼爾不是趙艾可的私人關(guān)系。趙艾可采訪他只是想拿一段官方說法，阿尼爾不會站在趙艾可這邊——甚至更有可能的是他恨趙艾可的揭發(fā)。楚恪原本想要拿到更多證據(jù)再聯(lián)系西科系統(tǒng)，不要打草驚蛇，但如今看來，他們沒有更多的選項了。

    “撥過去吧?！背≌f。

    警方電話有某種特權(quán)，哪怕不附帶協(xié)助申請強制令，也能讓人有種“不得不接”的緊迫感。但這種緊迫感是因人而異的。對于亞盟第三大企業(yè)的副總裁而言，他的忙碌自然而然創(chuàng)造出一種特權(quán)。

    楚恪的電話從前臺轉(zhuǎn)接到秘書室，經(jīng)由三位秘書轉(zhuǎn)接后，到了阿尼爾·瓦薩尼的私人律師手上。他那段長長的保密協(xié)議徹底耗盡了楚恪的耐心。他現(xiàn)在相信趙艾可是個金牌記者了，否則她根本沒有可能拿到阿尼爾的采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