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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不饒歲月在線閱讀 - 第 2 章

第 2 章

    小艾盯著那只握住折疊傘的修長右手,看見它只是稍稍緊了緊,而后又松開了。

    隨即她聽到那手的主人若無其事地說:“開車?!?/br>
    “……是,周總。”

    小艾把車停到周宅門口,熄火以后麻利地拿了傘下車,繞到后排周枕月坐的那一側(cè)幫她打開車門,小心地為周枕月?lián)纹饌恪?/br>
    周枕月面無表情地關(guān)上車門,目不斜視地向宅門走去。

    小艾忍不住偷偷看向門口那個被淋得狼狽不堪的身影。穆雪衣也看見了她們,凍到傴僂的背都直起了一些,透著nongnong的雨霧也能看見她眼底亮起的光。

    走近了,小艾關(guān)注著周枕月有沒有駐足的意愿??芍苷碓虏⒉淮蛩阃A?,腳步均勻而冷漠,一如往常。

    三個人擦肩而過時,穆雪衣顫著嗓子喚了一聲:

    “阿月?!?/br>
    周枕月沒有理她,平視前方走著路,小艾緊跟著旁邊幫她打傘。穆雪衣在雨里往前追了兩步,又叫了兩聲“阿月”,第三聲還卡在喉嚨里時,就猝不及防地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呵——嚏!”

    周枕月忽然停了下來,眉尖一蹙。小艾忙停在她身后。

    空氣都凝成冰了。

    周枕月回過頭,看向在雨中淋到眼睛都睜不開的穆雪衣,漫長的沉默后,終于和她說了這一個月來的第一句話:

    “你想怎么樣?”

    穆雪衣似乎沒想到周枕月會愿意和自己說話,愣了好久。

    她回過神后,忙結(jié)巴著說:

    “我……我就是……就是想問問你,你、你最近……還……好嗎?”

    周枕月看著穆雪衣的眼睛,半晌,戲謔地勾起唇角:“你是特地來取笑我的?”

    穆雪衣這才意識到自己說的話很不妥當(dāng)。

    三年前,因為自己拿走了那份機密文件,周氏遭受了異常嚴(yán)峻的重創(chuàng)。又因為自己的離開,周枕月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自己身為一個雙重罪人,現(xiàn)在跑過來腆著臉問人家過得好不好,這和挑釁有什么區(qū)別?

    周枕月轉(zhuǎn)身就走,小艾匆忙撐傘追著她。

    穆雪衣下意識想叫住她,可是混亂的腦子一晃,忽然覺得自己這時候好像說什么都是錯的??粗苷碓略阶咴竭h,打開大門,人走進去,門開始關(guān)閉,她被大雨淋得一片凌亂,不知怎么就脫口喊了一聲:

    “我喜歡你!”

    門的關(guān)閉卻沒有因此而停頓,“砰——”的一聲,大門將她們徹底地隔在了兩個世界。

    穆雪衣看著冰冷的大門,不禁苦笑了一下。

    這四個字她從未對周枕月說出口過。當(dāng)年追求的時候,說得最多不過是“我們談戀愛吧”“我們在一起吧”“做我女朋友吧”。

    前世無論如何都沒法說出口的話,如今這樣說出來,連她自己都覺得可笑。

    周枕月也一定覺得可笑極了。

    周宅玄關(guān)處。

    周枕月呆呆地站在鞋柜旁,一動不動,手貼在腿側(cè)握成了拳,玉戒指上沾滿了屋外斜飛的細密玉珠。

    過了不知多久,旁邊的小艾顫顫巍巍地遞上了一張紙巾,小聲說:“周總……”

    周枕月沉默良久,接了過去。

    卻什么都沒擦,只是把紙巾攥在掌中。

    攥到指骨發(fā)白。

    .

    穆雪衣心情低落,淋著雨走回了家,也沒想著打個車。

    回家之后,她就開始發(fā)高燒。

    實在是淋太久了,燒得非常厲害,她睡前給自己量了量體溫,數(shù)值到了39.4。

    她直接燒暈了過去,再醒來的時候,都已經(jīng)過了兩天一夜。

    而這兩天一夜里,沒有人來關(guān)心她有沒有生病,也沒有人幫她叫醫(yī)生,甚至都沒有人注意到她發(fā)燒了。

    因為穆如晴這幾天在家。

    成年人都是有眼色的,大家都看得出來,穆董事長明顯更偏愛jiejie穆如晴。所以穆如晴在家的時候,管家傭人們通通都是繞著大小姐轉(zhuǎn)的,自然沒有閑工夫去管二小姐的死活。

    于是穆雪衣就這么發(fā)著燒,渾身軟到爬不起來,又在床上煎熬了三天。

    三天后的下午,她病懨懨地癱在床上看著窗外的梧桐樹發(fā)呆。

    不知道這幾天突然不去周宅了,周枕月會不會有那么一點點的失落。

    正在胡思亂想著,臥室門突然被打開,穆如晴皮笑rou不笑地走進來。

    “有空嗎?”

    穆雪衣本能地坐了起來,心里再怎么不愿,也還是做了回答:“……嗯?!?/br>
    “那就好,”穆如晴坐在她床邊,“有件事得和你傳達一下?!?/br>
    穆如晴晃了晃手里的手機,說:“爸爸剛剛從國外打電話來,他說,有些東西不能越界,希望你心里有個數(shù),如果你再堅持去找周氏的總裁,那穆家怕是再沒法留你,倘若還有下次,你就直接收拾東西走人,他只能當(dāng)作沒你這個女兒?!?/br>
    穆雪衣抓緊了床單,額角出了一層虛汗:“他……是認真的嗎?”

    穆如晴:“你還不清楚咱們的父親是什么樣的人么?他一直都最憎惡不聽話的小孩?!?/br>
    說著,她瞇起眼笑了起來:“可惜呀,你最近這些日子就非常地不聽話呢?!?/br>
    “……我要和他通話?!蹦卵┮孪蚰氯缜缟斐鍪帧K龥]有穆國丞的電話,只有jiejie有。

    穆如晴搖搖頭:“爸爸說他沒空和你通話?!?/br>
    穆雪衣咬著牙:“所以說,如果我真的再去找周枕月,爸爸真的會把我掃地出門?”

    穆如晴譏諷一笑:“你不會不明白你自己的地位吧?”

    就在這一瞬間,穆雪衣終于承認了那個多年來她一直不敢也不肯承認的事實。

    對穆家來說,她自始至終都是個可有可無的孩子。

    她當(dāng)然知道原因。

    jiejie是爸爸名正言順的妻子所生。而她,只是爸爸在外面和小三的私生女。母親不要她,才把她硬塞進了這個不歡迎她的家。

    因為這層身份,前世她才會有那么多難言的苦衷。也因為這層身份,她注定永遠都不能在這個家得到真正的尊重。

    穆如晴是行走在光明中受眾人追捧贊美的穆氏繼任總裁。

    穆雪衣卻是個匍匐在黑暗中騙人感情盜取文件的賊。

    這輩子如果還活成上輩子那樣,不是太可笑了嗎?

    她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爬起,強忍著頭暈?zāi)垦A嗔送馓讖街蓖庾摺?/br>
    穆如晴問道:“你干什么去?”

    穆雪衣扭過頭:“告訴爸,不用等下一次了,這次我直接走人?!?/br>
    她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我不是被你們掃地出門的,是我自己,不想再留在這個地方了?!?/br>
    穆如晴愣了一下,隨即竟笑了起來:“喲,不容易啊,窩囊了二十多年,可算有骨氣了一回。這樣也好,你本來就不屬于這個家,爸爸肯把你這個賤人生的女兒撫養(yǎng)成人已經(jīng)是仁至義盡,你再待下去,也只會成為我們的拖累。”

    穆雪衣不禁苦笑:

    “當(dāng)年要不是他和賤人一起‘犯賤’,恐怕還生不出我這個拖累呢。你說對不對,姐?”

    話落,她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棟沒有半點人情味的大別墅,像是要逃開囚困了大半輩子的監(jiān)牢,除了一身衣服和一部手機什么都沒有帶。

    半路她打開手機看了一眼綁了銀行卡的app,發(fā)現(xiàn)銀行卡已經(jīng)全部被凍結(jié)了。

    天快要黑了。

    她停駐在靜謐的路口,高燒未退,眼皮沉得抬不起來。

    呆站了好陣子,她才慢慢地按亮手機,點進微信頁面,手指移到那個置頂?shù)念^像。

    頭像里只有一彎簡約的月牙,冷白色的月,純黑色的底,隔著屏幕都滲著冰冷和疏離。

    慶幸的是,周枕月的微信和手機號都沒有把她拉黑,可是也絕對不會回消息、接電話。她猶豫了一陣,還是戳了進去,試探著給周枕月發(fā)了一句——

    “在么?”

    對方當(dāng)然沒有回復(fù)。

    穆雪衣退出了對話框,想了想,點進朋友圈。

    她發(fā)布了一條文字動態(tài),帶了地點定位,內(nèi)容是:“高燒39度,無家可歸了”,后面跟了一個[生病]的表情。

    穆雪衣抱著手機,祈禱周枕月沒有把她的朋友圈屏蔽掉。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才下過雨的天嗖嗖地剮冷風(fēng),她被吹得頭痛欲裂,眼睛看東西都模糊了幾分。嗓子像是要燒著了一樣,又干又疼,舌頭舔一下嘴唇都能把干燥的唇rou燙到。

    現(xiàn)在可能不止39度了。

    穆雪衣想著要不要找個便利店避避風(fēng),可是又想到剛剛發(fā)布的朋友圈定了位,萬一周枕月來了找不到她怎么辦?于是她只能這么傻愣愣地站在原地,燒到眼睛通紅也不走。

    又過去一個小時,天黑透了。

    穆雪衣實在撐不住了,坐在了馬路牙子上。

    她忽然覺得自己很蠢,周枕月就算看到了又怎么樣?現(xiàn)在又不是三年前了,周枕月也不是三年前那個周枕月了。

    周枕月或許已經(jīng)不喜歡她了。

    李璐璐說,周枕月是因為放不下她才會自殺。

    可是,放不下是放不下,喜歡是喜歡,這是兩碼事。放不下可能指的是恨、是不甘、是厭惡,放不下不一定就是仍有余情。

    周枕月已經(jīng)不喜歡她了。

    穆雪衣苦澀一笑。是啊,已經(jīng)一個月了,她還不能接受這個現(xiàn)實嗎?

    周枕月現(xiàn)在連看都懶得看自己一眼了,怎么可能還喜歡自己呢?

    遠處傳來由遠及近的汽車轟鳴聲,靠近穆雪衣后慢慢停下。

    白色奧迪的車門打開,下來一個戴著金絲長鏈眼鏡的成熟女人,眉眼潤澈如古井之潭。

    她走近去,在穆雪衣昏沉倒下的那瞬間扶住了她,溫柔地喚:“雪衣?你還好么?”

    穆雪衣勉強睜開眼睛,從睫毛縫隙中努力看對方的臉,混沌中帶著濃烈的期盼。

    辨認清楚后,卻只剩失望。

    她撐著沉重的腦袋,勉強朝對方頷了頷首:“老師。”

    沈懷星彎腰摟住她:“我看到你發(fā)的朋友圈了,剛好在附近,就開車過來看看。你怎么燒成這個樣子?”

    穆雪衣意識都不太清楚了,嘴里嘟嘟囔囔的,說不明白話。

    沈懷星托著她起來,抱住她的肩引著她上自己的車,不管怎么樣,先把這孩子帶回去找個醫(yī)生給瞧一瞧才行。

    看穆雪衣那朋友圈內(nèi)容,應(yīng)該是和家人鬧了別扭,她身為穆雪衣的大學(xué)老師,理應(yīng)在這種關(guān)鍵時候幫一幫自己的學(xué)生。

    雖然這學(xué)生已經(jīng)畢業(yè)足足六年了。

    沈懷星看著懷里眼睛都睜不開的穆雪衣,輕輕嘆了口氣。

    不遠處。

    黑色的賓利剛剛停穩(wěn)。

    小艾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看著穆二小姐和另一個女人摟摟抱抱糾纏不清,后頸一寒,瞥了眼后視鏡。

    后視鏡里。

    周枕月那雙眼冷得仿佛要凍出霜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