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沒了威脅,身上繃緊的弦才稍稍松開,玲瓏吃了點東西補充體力,又把裙角破的地方稍微打個結(jié),這才糾結(jié)的坐回案幾前,絞盡腦汁的亂畫一通。 中間幾經(jīng)涂改,連借口她都想好,只要辛世瞻看的時候皺眉頭,她就立刻說,“這個地方我還不是很確定,容我再想想?!?/br> 如此,又是一番折騰,她連嚇帶累,伏在案上,不知何時沉沉的睡去。 辛世瞻俯身將睡熟的玲瓏抱起,她的臉頰隨著力道側(cè)向了他懷中。 還是睡著了可愛,沒有尖牙和利爪。 臉上涂了什么脂膏,挺好聞的。他湊近了一點,有點像果香,又好似花香,玉簪花么?卻發(fā)現(xiàn)她濃密的頭發(fā)里也是這個味,辛世瞻微微怔然,目光凝結(jié)在她的臉上,原來是她身上的體息…… “簡珩……”她迷迷糊糊的,本能的將他認作那個人,不由得又貼近幾分。 辛世瞻將她額頭的碎發(fā)撥開,“那家伙年紀那么小,你也這么小,跟他在一起,他知道對你好么?” 緊接著傳來馬蹄聲,以及衣料磨擦的聲音,玲瓏一個機靈,睜大眼睛。 周圍漆黑一片,唯有滿天珍珠大的星子投下稀薄的光亮,隱隱綽綽,照著馬匹和行人。 辛世瞻將她往馬上一丟,翻身而上,用繩子將她固定在自己腰上,揚鞭催馬,一陣勁風(fēng)撲面,玲瓏急忙閉上眼,馬蹄如雷。 玲瓏卻笑了,而不是問他們要如何處置自己。 “笑什么?”辛世瞻微微垂眸,冒出一點青苒的下巴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鬢角,帶出一股粗糲的觸感。 “你們的計劃沒成功,簡珩還活著,哈哈?!彼_心極了,陰霾一掃而空。 倘若成功了又怎會帶她連夜撤離? 辛世瞻哼笑了聲,全神貫注策馬疾馳。 一路風(fēng)平浪靜,安全的抵達魏國。玲瓏連個逃走的機會都沒有,因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騎在馬背上茍延殘喘。 周圍的景物陌生而蒼翠,建筑物也只有兩種顏色,黑和白,這就是魏國么? 當(dāng)一片火紅的楓樹映入眼簾,行道兩旁出現(xiàn)了飄揚的旗幟,還有形容肅穆站的仿佛竹竿子似的的守衛(wèi)。 這里應(yīng)該就是魏國冷氏的府邸吧,說是府邸,感覺跟宮殿差不多。 如此一對比,簡府還真是低調(diào)。 辛世瞻將她抱下馬,有人迎上來,牽馬的牽馬,說話的說話。 “把她帶下去。”辛世瞻將她丟給兩名侍女,轉(zhuǎn)身離開。 玲瓏扶著腰,早就疼的直不起,辛世瞻還嘲笑她腰肌不夠緊實,不就是炫耀他腰好么,可惜玲瓏對他的腰一點也不敢興趣。 魏國侍女的個頭比楚國人略高,骨架不大不小,口音字正腔圓,看上去挺有氣勢。 收拾了滿身風(fēng)塵又用過飯,她倒床不起,睡了整整一天。 至于密線圖什么的早就拋之腦后,希望辛世瞻也忘記這茬。 事實證明,她的希望再一次落空。 玲瓏假裝埋頭吃東西,每根神經(jīng)卻都鎖定了辛世瞻。 他面無表情,僅用兩根手指捏著所謂的密線圖,擰著眉頭打量了約莫一刻鐘。 旁邊還立著個隨從,隨從低著頭,小聲與辛世瞻耳語幾句。 辛世瞻未做任何表示。 “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吧?”辛世瞻不緊不慢道。 呃,玲瓏嗆住,猛然咳嗽,捂著嘴咳了好一陣,才滿臉通紅瞅著辛世瞻。 那隨從也十分緊張,腰彎的更低,“爺,您息怒,我現(xiàn)在就去辦,不管他們說什么!” 辛世瞻點點頭。 隨從欠身退下,玲瓏一臉尷尬。 “我說人家,你緊張什么?”辛世瞻饒有興味的目光來回掃視玲瓏,捏著“密線圖”的手還搖來搖去,充滿了諷刺。 不知道為啥,他每搖一下,她的心就跟著“砰砰”跳兩下。 “我沒緊張。”玲瓏眼角瞄著桌角。 “吃吧吃吧,接著吃,反正你只有吃的時候才用了真心?!毙潦勒捌鹕碜哌^來,將“密線圖”拍玲瓏左手邊,俯身,兩手搭著桌沿,將她困在雙臂之間。 被困住的人身體明顯僵硬了。 玲瓏哪里還有心思吃飯,眼角的余光從桌角挪到了辛世瞻搭著桌沿的左手上,他的手比自己大一圈,大概因為常年做壞事需要在陰暗的地方,皮膚顯得格外白凈,手背的青筋微微浮起,一看就是力量型的,比如捏斷她脖子上的骨頭。 想到這里,她忍不住哆嗦了下,脖頸一不小心貼上了他的鼻尖,不對,應(yīng)該說他鼻尖干嘛離自己脖子這么近,死變態(tài)! 玲瓏紅著臉,身體悄悄又與后面的熱息拉開一絲距離。 “是……是不是哪里畫錯了?事出突然,可能有些地方我還沒想好。”這幾天,她說謊的技能漸漸爐火純青。 呵,辛世瞻笑出的氣息噴拂了她一耳,玲瓏縮了縮脖子,盡可能的挪得離他遠一些。 他渾不在意,“你當(dāng)我瞎了,或者三歲小孩?畫的什么玩意?寫錯了個字我就不跟你計較,字寫的不怎樣,我也不想說。地形可都是我事先給你臨摹好的,你的標記呢?哦,標了一個,這地方是馬場,你擱馬場里弄個五行陣法是幾個意思,?。俊?/br> 隨著他一聲“啊”,玲瓏泫然欲泣,掛著眼淚瑟瑟發(fā)抖。 辛世瞻起身坐到她對面,面無表情道,“吃吧,吃完咱倆再談?!?/br> 這下是真吃不進去了。玲瓏捧著碗,眼淚汪汪道,“我,我再改?!?/br> “我碰你了么?你哭什么?”辛世瞻擰眉。 玲瓏急忙擦干凈眼淚。 辛世瞻盯著她,沉默了片刻,起身離開。 他一走,滿屋的低氣壓仿佛也跟著離開了,玲瓏深深的出了口氣,趴在桌上大聲哭起來。 “啪”,他一腳將門踢開,原來還沒走遠,聽見哭聲氣沖沖走回來,“薛玲瓏,我怎么你了,?。磕阏f我怎么你了?你哭什么?” 玲瓏目瞪口呆瞪著他,眼角還掛著一滴淚。 ………………………… 離開以后,辛世瞻的心里好似堵了一塊大石頭,壓抑的喘不上氣。 他知道她是個騙子,不可能交出真的密線圖,也沒打算再欺負她,甚至還讓人送去魏國女孩最喜歡的裙衫給她穿,就當(dāng)彌補被他撕壞的那身,可她怎能……怎能那樣的厭惡他呢? 他,想抱抱她,牽著她的手,可她回應(yīng)他的只有表面的順從和深藏眼底的厭憎,那樣的厭憎令他心煩意亂。 至于“順從”,辛世瞻突然想念那個敢對他咬牙切齒,無憂無懼的女孩。 稍作休整,處理了手頭的一點事務(wù),隨從便來回稟他:“主公醒了?!?/br> 辛世瞻點點頭,換上嚴謹?shù)暮谝?,沒有半點多余顏色,只身前往三清殿。 俗話說男要俏一身皂,他本就相貌不俗,又著玄衣,單薄的衣料下是擋不住的勻稱肌理,且還身形高大挺拔,所到之處常常引人側(cè)目。眾人不解,這樣一個人怎會成為暗影? 他身世成謎,三清殿規(guī)矩又大,即便是下人,除了多瞄一眼,沒有人敢多嘴。 辛世瞻步入廊下,還是老樣子,只是空氣里的藥味比走之前又重了些。 侍女輕手輕腳打簾子,垂眸恭迎他入內(nèi)。辛世瞻穿過一重又一重的帷幔,停駐在禪室入口,直到里面?zhèn)鱽碓仕雰?nèi)的聲音。 冷謙蜷腿坐在主位的案幾前,揮揮手,立刻有人上前將匍匐跪地的一名黑衣男子拖出去。 那男子不知是嚇得還是性格堅毅,竟一聲未吭,任人拖走。 立在門旁的侍女跪在地上服侍辛世瞻脫鞋,然后輕輕合上拉門。 “主公。”辛世瞻上前施禮。神情又恢復(fù)成玉石鑿刻一般,沒有半分情緒。 “坐吧?!崩渲t以眼神示意。 他身子大約是真的不好了,稍微張口就控制不在的咳嗽,身邊的侍女立刻遞帕子,遞完干的再遞濕的,最后還要捧茶伺候他漱口。 短短一年多的時間,冷謙花白的頭發(fā)已然全白,泛著銀光。可他的臉,簡直是時間的寵兒,看不見一絲歲月留下的痕跡。五十多歲的人,除了眼角的滄桑,皮膚干凈無暇,又因體弱,透著異于常人的蒼白,遠遠看上去,整個人好似冰雕玉砌,有種說不出的神奇,俊美無儔。 不過正因為他的臉太干凈了,顯得有點詭異。 辛世瞻知道為什么,所以并不多加打量,眼瞼始終微微垂下。 “密線圖,我已看過。很好,另一份也不急,聽說追影抓到了那丫頭。”冷謙沙啞道。 “是,目前她人在魏國?!?/br> “嗯,讓她過來,我瞅瞅。” “是?!?/br> 隨后,辛世瞻又小聲匯報了自己在明鏡島收集的情報。 冷謙半瞇著眼眸,似笑非笑,“簡叢那老匹夫,凡事都習(xí)慣留三手,不管你做什么,他都有應(yīng)對,對付這樣的人,你必須準備四手才行啊?!?/br> 辛世瞻恭恭敬敬聽著。 直到冷謙示意他可以離開。 而辛世瞻前腳剛走,跪坐冷謙身邊的一名侍女便坐直身體回稟,“與主公之前聽聞的無差,辛世瞻對薛玲瓏有些特別,不過一切尚在可接受范圍,他并未徇私。” 冷謙點點頭。 ……………………………… 卻說玲瓏被兩個魏國侍女押著焚香沐浴更衣,這哪里是去拜見魏國的儒尊冷謙,分明是要去見玉皇大帝! 完了,還給她套上一襲黑紗衫裙。在楚國,只有寡婦才穿成這樣,玲瓏覺得很不吉利,略有抗拒。 直到辛世瞻走進來! 玲瓏氣得臉色發(fā)白,這人怎么這樣啊,說進就進,到底有沒有考慮過她是女的! 可那張生氣的臉龐,仿佛染了薄醉的紅云,嬰兒般的肌膚更是吹破可彈,穿著若隱若現(xiàn)的幾層縐紗黑色衣裙,仿佛一朵艷艷的芍藥綻放枝頭。辛世瞻微微失神。 女大十八變,五官比從前長開了的玲瓏早就是個清艷嬌濃的大美人,再加上情人眼里出西施,如此綻放在辛世瞻眼底,震撼效果可見一斑。 玲瓏被辛世瞻奇怪的眼神盯視的渾身發(fā)毛。你丫瞪什么瞪,我就說說不想穿,又不是真沒穿。 辛世瞻側(cè)開臉,淡淡道,“穿好了就跟我走。主公不喜歡廢話的人,也不喜歡看女孩子穿紅著綠?!?/br> 這樣?。×岘嚹睦镞€敢嫌棄黑衣服,只要幕后頂級大人物高興,哪怕shi黃色,她也得穿。 路上辛世瞻小聲叮囑了她幾句,主公不問話的時候千萬不能多嘴,問你什么就答什么。 攸關(guān)生死的大事,玲瓏用心記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