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jié)
竹清語凝。 她說,“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替我謝謝他?!?/br> 現(xiàn)在過去認(rèn)錯,簡珩肯定會原諒她。 可是原諒以后呢? 他再對她做那種事,她又有何資格說不? 她好怕,怕簡珩深邃而火熱的眼神以及毫無節(jié)制的手。 紅娟jiejie說了,如果被他破了身子,以后只要他想要就得給他。 玲瓏問,這樣是不是就代表我嫁給他了? 紅娟jiejie沉默一刻,不,你只是他的女人,但不是他的妻子。 望著恍若神仙妃子的羅棲,玲瓏有瞬間的失神,她是傻了才問那樣的問題,簡珩要娶的一直是這個女孩呀。 卻也贊同這樣的女孩擁有幸福,她值得簡珩深愛。 竹清口干舌燥的勸說玲瓏,她聽進(jìn)了一半也丟了一半,最后還是搖了搖頭。 直到簡珩的馬車從視線里消失,兩行清淚才從玲瓏眼中滾滾而落。 ☆、第29章 奴的命運 破馬車?yán)岘嚦粋€與簡珩相反的方向走去,明鏡島比想象的還要大,就這樣走了半天,穿過奇石怪樹,道路兩旁云霞綠繞,隱隱約約露出了奢華的亭臺樓閣,距離太遠(yuǎn),看不清具體的樣子,就覺得那些瓦片好似琉璃金玉一般。 又走了一段距離,終于看見一排排平屋,周圍遍植藥田,更遠(yuǎn)的似乎是茫茫無盡的密林與連綿不絕的山峰。 趕車的老田已經(jīng)把具體情況介紹給玲瓏。 明鏡島的藥谷分白域和黑域,前者培育奇花異草或者珍貴藥材,后者培育各種稀有毒株。 玲瓏百毒不侵,當(dāng)然被分配到黑域。每個月都有月錢,因為吃飯或者去藏書閣、藏器閣都要花錢。 聽到這里,玲瓏想到七弦琴還有秀之先生寫的書,就是不知道貴不貴。 老田表示:小伙子,你要的都是最貴的。 到了目的地,玲瓏張目遠(yuǎn)眺,田間有不少勞作的藥奴,離自己不遠(yuǎn)處,椅子上蹲著個三十來歲的男子,又白又胖,看見老田立刻上來打招呼。 了解了玲瓏的情況,他冷淡的開口,“既然你百毒不侵,在這里比旁人安全,但也別到處亂走,萬一弄死了珍貴毒株老子就扒了你的皮。后面那片密林,雖然沒有猛獸,卻有很多毒蛇,沒有吩咐的時候最好別去?!?/br> 這個白胖的男子姓劉,大家都叫他劉掌事。 玲瓏領(lǐng)到的職位是藥使,除她之外,還有三名藥使,分別是張藥使,馮藥使,盧藥使。 書院給他們安排的工作時間十分人性化,只有半天,剩下半天用來學(xué)習(xí),這段時間比較自由,你愛去哪就去哪兒,前提是允許的范圍內(nèi)。 半年后若能順利通過考核,便可進(jìn)入理想的學(xué)堂,接觸大儒。 玲瓏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整理卷宗,然后下田做一些關(guān)于毒株的筆錄,有專門的藥奴配合她工作。 因她對毒物免疫,余下三位藥使提出如下建議:以后整理卷宗的事情交給他們,跑藥田的活計交給玲瓏。 分工真是一目了然的不公平。三個人平分玲瓏一個人的活,卻要玲瓏干他們?nèi)齻€人的工作。 玲瓏也不惱,點頭表示答應(yīng)。 三個壯漢這才收起拳頭,分別拍了拍玲瓏的肩膀,笑道,“小子,好好干?!?/br> 這樣一來,她工作的時間就比學(xué)習(xí)的時間多,正合馮藥使的心意。 馮藥使精通音律,對音律堂勢在必得,可惜名額只有一個,于是他每天除了好好學(xué)習(xí)之外,還得想法子阻撓玲瓏學(xué)習(xí)。 阻撓了半個月才發(fā)現(xiàn),真他娘的浪費時間。 這小子壓根就不學(xué)習(xí),別人看書的時候她在外面跑,別人彈琴的時候,她丫的連個琴都沒有。 這正是玲瓏最悲催的一點,有志成為音攻大師的她,目前尚缺一把七弦琴。 辛辛苦苦熬了一個月,從劉掌事那里領(lǐng)取打賞,不看還好,一看險些暈過去,共計三百枚銅板,吃一個月粗糧饅頭還差不多,租書租琴,門都沒有。 人生,果然玄妙。 六歲之前,薛玲瓏覺得吃上粗糧饅頭就算貴族生活,六歲至十七歲,別人趨之若鶩的珠寶在玲瓏眼里猶如魚目,她見過的吃過的用過的皆是人間上等。 現(xiàn)在,她又回到了吃粗糧饅頭的貴族生活。 七弦琴怎么這么貴啊,玲瓏在紙上演算了五六遍,每個月攢兩百枚銅板,半年就是一兩銀子,只能租一把劣質(zhì)的七弦琴一天。 可是五個月后就要考核…… 三十來天東奔西跑的生活,女孩白嫩嫩的肌膚在陽光下漸漸變成了淺淺的蜜色,泛著象牙般的光澤。人也瘦了一大圈,現(xiàn)在只用在胸口纏兩道布就達(dá)到平坦的效果,再也不用擔(dān)心勒的喘不過氣啦。 為了四位有志青年有一個相對良好的學(xué)習(xí)環(huán)境,劉掌事給他們安排了獨立的廬舍,小是小了點,僅夠放一張床,一把椅子和桌子,對此玲瓏已經(jīng)非常知足。 馮藥使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疾步追劉掌事。 “叔兒——”他喊。 劉掌事駐停,叼著煙袋斜眼看他。 馮藥使興奮的臉頰發(fā)紅,“叔兒,上面什么時候?qū)υ蹅冞@么重視,是不是因為我無師自通……” “呸?!眲⒄剖逻丝??!靶聛淼哪莻€,瞅著沒,欺負(fù)的別太過火,我當(dāng)沒看見,若鬧出事,第一個拿你開刀。” 馮藥使傻眼了。忽然又明白了什么,神情復(fù)雜的盯著不遠(yuǎn)處穿梭在藥田的薛玲瓏。 “小哥哥,這是給我的嗎?” 小女孩柔嫩的聲音,烏黑的眼眸,還有枯黃的頭發(fā)在陽光里似乎會發(fā)光,她小心翼翼的望著薛玲瓏。 “吃吧?!绷岘囆Φ?。 小女孩又轉(zhuǎn)頭望著娘親,眼里充滿了渴望。女孩的母親含淚點點頭,女孩這才接過玲瓏手里的鳥蛋,狼吞虎咽起來。 “這里很危險,不能放孩子。”玲瓏說。 “回藥使大人,用繩子拴住就行,丫丫很乖,不會亂跑?!?/br> 婦人的手里有一截繩子,末尾系著小女孩的腳踝,這在鄉(xiāng)下很常見,孩子沒人帶,就同狗一樣拴著。 玲瓏小時候也被栓過,可這里到處都有毒株,不能把孩子這樣放著。 婦人悄悄打量了玲瓏幾眼,夫君被貶前,她見過許多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玲瓏這身細(xì)皮嫩rou,沒有十幾年的嬌養(yǎng)絕對養(yǎng)不出的。 她會心一笑,“藥奴的命不值錢,何況我們是罪奴,她長大了也沒用,自己做奴,生的孩子還是奴,生與死的分別并不明顯?!?/br> 婦人說話時目光是灰色的。 按她的意思小女孩若不幸夭折,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玲瓏震驚的望著婦人,塵世間悲哀的事情有千百種,誰又比誰幸福。 可是爹娘寧愿把她賣掉也不希望她死,所以婦人的境遇比爹娘還慘么? “你們犯了什么罪?”她問。 “夫君奉上司之命押送一批年輕女孩前往魏國都城,回來的時候就出事了,那些女孩竟是吳國的難民。夫君什么都不清楚就被革職貶為奴籍,他的上司卻還好端端的。”婦人淡淡的敘述,仿佛一夕之間流離失所的人不是她。 與其說淡然倒不如說是麻木。 被貶途中有人送給夫君一壺酒,夫君喝完便吐血身亡。 那天也是丫丫的壽辰,幾經(jīng)顛沛轉(zhuǎn)折,因她擅長蒔花弄草才被送來明鏡島。日子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至少再也不會被人扒光衣服,再也不用承受一個個畜/生在她身上作孽。 玲瓏面無血色,怔然的望著婦人。 這是一個用平靜的令人不安的語氣講述故事的女人。 她帶給玲瓏前所未有的震撼,以及對真實世界殘酷的認(rèn)知。 “藥使大人,這就是奴的命,丫丫是那批奴里最幸運的小孩,若還在原來的礦上,早晚也會被官差糟踐而死。亂世之中,我一個喪夫的孀婦,給不了她什么,活著固然好,死了也干凈?!?/br> 婦人一面說一面將繩子牢牢的固定在樹干上,又將一袋水放在丫丫的腿旁,轉(zhuǎn)而對玲瓏作揖,就蒙上口巾下田干活。 玲瓏仿佛被定住了般。 從未離開我的羽翼生活過的你確定會活的好? 一個單身弱女子恐怕沒出雁安就被人拐賣。 若經(jīng)歷過一天青/樓楚館那樣的日子,你便知曉在我身邊有多幸福。 簡珩的聲音猶在耳邊。 “小哥哥?!毖狙竞八?。 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早已滿臉淚水,慌忙胡亂擦了把,使勁扒著草叢,將小女孩所能觸及到的地方仔細(xì)檢查一番,確定沒有毒株才爬起來跑走。 周圍的景物在飛快的倒退,藥田越甩越遠(yuǎn),她一頭扎進(jìn)密林,甩開咬著她胳膊的毒蛇。 當(dāng)眼前出現(xiàn)一片斜坡,想也不想就哧溜溜滑下去,尖銳的草芽,鋒利的小石頭在她嫩生生的肌膚留下一道道劃痕,她也不覺得痛,眨眼撲進(jìn)了柔軟的草叢中。 荀殷睜開惺忪的睡眸,一陣時輕時重的低泣緩緩縈繞耳邊,他嘴里叼了根草,哈的笑了,干脆翹起腿悠閑的打著節(jié)拍。 叮咚,叮咚,泉水在流。 嘩嘩,嘩嘩,水花沖擊著巖石。 玲瓏抹著淚看見腳邊一朵花開的正艷,極目遠(yuǎn)眺,深深的吸了一口涼氣,從未有人告訴她,密林深處的瀑布猶如九天白練,也沒有人告訴她五顏六色的野花開滿山野。 哈哈…… 那個哭泣的孩子居然笑了。 荀殷枕著胳膊側(cè)頭望去。 好玩。 哭的那么傷心,下一瞬居然笑的比日光還燦爛。 一個纖細(xì)的身影躍進(jìn)了他的視線,蹦蹦跳跳的,眨眼又撲進(jìn)爭相吐艷的花叢中,嘴里還哼著歌,大概是一曲沁人心脾的小調(diào)。 荀殷坐直身體,食指跟著節(jié)拍一下一下敲打著樹干,長長的發(fā)絲自肩頭垂落,隨著微風(fēng)蕩漾。 原來是雁安拜月臺的孩子,還送他“一身驕傲”呢。 花叢越來越深,那個身影的小腦袋時而現(xiàn)出一點,時而又消失不見,什么事啊,玩的這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