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太好了,沒破,她看見姑娘的床整整齊齊的,也沒有污穢,一直懸著的心才松了下來。 少爺果然還是疼惜姑娘的。 給她留個完/璧/之身,也好讓她尋個半生依靠,畢竟這府里……似乎是要容不下她了。 玲瓏自己用柔軟的棉巾揩凈身上的水,任由紅娟擰著她濕嗒嗒的頭發(fā)。 翌日,她依然是小廝的裝扮,且還發(fā)現(xiàn)蠻方便的,比如大大的節(jié)省了梳頭的時間。 府里換上了紫彩的桂子添香骨瓷餐具,一應擺設也換了許多,十分應景的配合了節(jié)日的氣氛。 簡夫人靠著引枕翻看紅綾拿來的信件,掃完之后扔給老爺,沒好氣道,“就連父親也中意羅家,搞得全家就好似我一個人沒眼光?!?/br> 玲瓏幫著羅棲,老爺一直默許,現(xiàn)在父親也參與進來,示意她邀羅棲在家里過節(jié)。 “你這急性子何時才能好些,”簡老爺唯恐她將話說的太過,“如今的形勢你又不是不知道,魏國冷氏的勢頭越來越強,眼看就要一家獨大,簡氏身在漩渦中心,不采取措施又如何獨善其身?我相信珩兒的眼光,沒有比羅棲這個身份更與他相配。而且,羅氏為了抱緊我們這棵大樹,必定以珩兒馬首是瞻?!?/br> 冷氏與溫氏聯(lián)姻又拉攏雷氏,甚至已經將手伸向羅氏,羅大還好控制,可那羅二就不好說了,早有異心,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盯著簡氏,盯著這個達到了巔峰卻人丁凋零的百年家族。 若無法在簡珩的手里再創(chuàng)輝煌,再強的底蘊也堅持不到下一代,有些事情簡老爺簡言并沒有讓夫人知曉,比如父親的身體大不如從前。 簡夫人荀素出生六大家族之一,身份高貴,資質卻平庸,可是感情這種事有時候誰能說得清,當年驚才絕艷的簡言違抗父命,放棄巴蜀貴女云若白,坦然選擇荀素,不知震驚了多少世人。若不是荀素命好生下簡珩,如今的簡言說不定早已被父親從族譜除名。 是簡珩給了他們繼續(xù)享受簡氏榮耀的機會,而他們給簡珩的卻是一條無法抉擇的險途。 是末路狂歡還是鳳凰涅磐,簡言從不敢深想。 就如現(xiàn)在內憂外患的擎蒼書院,日漸憔悴的父親,不再與父親相見的母親…… 荀素一輩子沒經歷過風浪,腦子也不是很聰明,卻熟悉簡言的每一絲情緒,比如他現(xiàn)在沉重而黯淡的眼眸。 她有些好奇,試探的問,“是不是因為冷謙……” 嘴巴立時被簡言的大手死死封住,他臉上充滿少有的驚怒,一向溫吞吞的人陡然如此比色厲內荏的人更可怕。 說不得,千萬說不得。 也不準再往上想,你不要命了! 簡言的手有些發(fā)抖,這些年的驕縱幾乎慣壞了荀素,更讓她快拎不清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 “素素,我再跟你說一遍,這話若是進了父親的耳朵,不管是我還是珩兒,誰都救不了你?!焙喲跃従徦砷_手,握住嚇呆的荀素,搖了搖她。 “冷謙”這兩個字,誰也不敢說,誰也說不得。 還是很小的時候,簡言見過那人,樣子記不大清,就覺得十分高大,也十分的威風,他是父親第一個親傳弟子,最后一次見他時,他衣衫襤褸,腿似乎也斷了,被人按在地上,大片殷紅的液體自他身/下蜿蜒而出,師兄弟們依然舉著黑楠木做的長棍,一下一下的往他身上打。 他是擎蒼的恥辱,更是不可言說的丑/聞。 因為他,父親將所有弟子逐出師門,立誓此生再不收徒,并親手燒了名震天下的玄學齋。 也因為他,那個血腥彌漫的夜晚死了好多師兄弟。 更是因為他,父親與母親二十多年形同陌路。 然而令他們無比忌諱的兩個字,卻是魏國深深敬畏,甚至惶恐的。 魏國的三清殿,遍植槐樹以及高大的喬木,郁郁蔥蔥的掩映下,露出一片白色與黑色交錯而成的雄偉建筑,肅殺、沉靜。 殿內亦安靜的可聞針落,連呼吸聲都微不可聞,有人跪著,有人站著,更有人坐著。 黑漆的案幾上擺著青花鳥獸香爐,輕煙裊裊,冷香逼人,案幾后面坐著的男子有種久病不愈的頹態(tài),臉色蒼白,嘴唇的顏色也淺淺的,他低低的咳嗽幾聲,打破沉寂,腳下跪著的人就更加不敢大聲喘氣。 蒼白的男子頭發(fā)花白,臉龐竟格外年輕,唯有眼角的滄桑在他略有表情之時方才泄漏了一絲真實的年紀。 可他有張秀麗的面龐,即使這樣的年紀,看上去依然俊美無儔。 跪著的人一字排開,共有五位,清一色黑色勁裝,表情肅穆,如果仔細端詳,那些肅穆里還參雜著細微的恐懼。 他們是暗影,除了最左邊的辛世瞻,他們都有張讓人過目就忘的臉,也因此襯托的辛世瞻格外引人注目。 作為暗影,辛世瞻的臉不及格,實力卻是最強的。 冷謙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侍女跪在地上侍奉他飲了口梨水,他懶懶的瞥了一眼地上跪著的人,做出一個“殺”的手勢。 除了辛世瞻,另外四名暗影臉色皆惶然,有的顫抖了一下,有的五體投地求饒。 擦,擦,擦,擦,四聲干脆的刀鋒割開血rou的聲響,執(zhí)行命令的暗影從容收劍塞回劍鞘。 被殺的四名暗影連哼一聲的機會都沒有,血光四濺,“噗通”一聲栽倒在地,鮮艷的液體噴了辛世瞻一臉,沿著他精致的側顏順流而下,他卻像塊木頭似的,依然維持方才的姿勢,眼皮眨都沒眨一下。 冷謙陰沉的笑道,“好孩子,你當真不怕死?” “我不怕死,卻不想死?!毙潦勒袄淅涞?。 今年的中秋節(jié)應該是少爺有史以來最開心的一次,因為夫人將羅棲接進府里,玲瓏還不知這樣的舉動無疑給了羅氏一個暗示,簡叢已經有了聯(lián)姻了意向,成不成就看羅氏接下來的表現(xiàn)。 竹清用惡意滿滿的聲音告誡她,“傻樂呵啥,兩家訂親的越早,你被休的日子也就越早?!?/br> 哎呀,她都快忘了自己要被休掉這回事,確切的說她也忘了自己與簡珩成過親。 玲瓏有些失落道,“差點把這事給忘了,想想似乎有點丟人?!?/br> “你也知道丟人,那還不感覺抱緊少爺?shù)拇笸?。”竹清覺得自己已經提醒的很明顯。 “為什么要抱緊他的大腿?”玲瓏怪不好意思的。 竹清對著天空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少爺高興了說不定就補償你一個名分?!?/br> “我有的是方法讓他高興,干嘛要抱他的腿啊,”玲瓏無比自信的說,竹清眼睛一亮,卻又聽她豪爽道,“我跟他之間不用客氣,要什么名分,凈添亂!連錢我都不要,我可不是那種人。悄悄告訴你吧,我有錢,足夠開家點心鋪,你跟少爺來光顧,管飽還不要錢?!?/br> 竹清默默的別開臉,少爺我盡力了。 中秋節(jié)的夜色格外的明亮動人,簡府上下聚在通輝閣賞月,各色珍奇異果流水似的擺上來,大部分玲瓏都吃過,也不知這些東西的價值,對她而言就如尋常百姓的家常便飯。 一家人包括羅棲在內氣氛還算融洽。 玲瓏邊剝石榴邊豎著耳朵聽眾人講話,既不多話也不沉悶,可是不管誰一眼望去,都覺得她神采奕奕。剝好的石榴盛在透明的玉碗,小丫頭上前端起,送給簡銘。 簡銘高興的喊,“阿瓏jiejie剝的石榴香,阿瓏jiejie的手也香?!?/br> 玲瓏忽然覺得簡銘這小子很有前途,至少嘴巴比他哥哥簡珩甜。 下人早就備好馬車,一共兩輛,不用別人吩咐,玲瓏就拉著紅娟與竹清跳進最后頭那輛。 簡珩果然給她配了護衛(wèi),看清護衛(wèi)是誰,她更震驚。 竟是展揚與商隱! 展揚的分量自不必說,商隱卻是輕易不露面的死士,只忠心于簡珩,通常大家都看不見他,卻不代表他不存在。他只是朝玲瓏點點頭,示意自己保護她,然后嗖的一下不見了。 這可舍不得啊!玲瓏挑開簾子一角,正好看見外面的簡珩,“少爺,展揚和竹清已經很厲害,商隱我不要,你自己留著吧?!?/br> 事實上歷經玲瓏被劫那次,雁安就被簡珩整治的如同鐵桶一般,可他還是不放心,這個傻瓜太弱了,萬一被人碰了或者得罪了貴人怎么辦? 今晚的雁安,不知有多少大人物要露面,或明或暗。 她坐在馬車里,伸出窗外的小臉與站著的簡珩一樣高。 一個眼眸如水,閃著興致盎然的神采,一個沉靜無瀾,藏著捉摸不透的情緒。 她好奇的盯著他。 “別靠的這么近講話,”他忽然開口,又嚴肅道,“小心我親你?!?/br> 說完扭頭就走,也不管玲瓏是何反應。 ☆、第24章 一身驕傲 親她? 她忽然想起簡珩的唇guntang而恣意掠奪時的猖狂,心里“咯噔”一聲,腦袋旋即縮了回去,中途還撞窗框上,疼的她一呲牙。 竹清狐疑的斜睨著兩耳通紅的她。 玲瓏的心情卻沒來由的沉重,幸好隨即而來的鼎沸喧囂奪取了她全部的注意,精神頭來了,馬車外面到處都是平時不易見著的攤位,什么都有,什么都賣! 一行人將車馬停在思飲居,玲瓏興奮的跳下車就往外面沖,胳膊驀的被人握住,原地拽了回去,是簡珩。 “聽話,跟著我?!彼f。 “……”玲瓏只好按捺下來。 其實她不大想跟著簡珩,總覺得別扭,那感覺就好象自己是個多余的,硬生生橫在簡珩與羅棲之間。 思飲居的掌柜親自前來迎接,領著眾人來到高層的雅間,六扇大窗同時打開,整個雁安最繁華的朱雀大街盡收眼底。 “哇哇,原來居高臨下是這種感覺,比起身在其中更震撼!”玲瓏與竹清搶著撲到窗口。 猴子,好多的猴子!在那種很高的臺子上,隨著人的音樂又蹦又跳,仿佛通人性般。玲瓏與竹清相視而笑,她還不忘對簡珩燦然一笑,“別忘記給我買猴子!” 簡珩想摸摸她的頭發(fā),又覺得周圍礙眼的人有點多,遂將抬起的手改成揉了揉眉心。 羅棲的眼里有著掩飾不住的驚訝,因著煙花盛會的關系,朱雀大街上但凡一點有利的地勢皆人滿為患,更別說酒樓的高層雅間,不提前一個多月根本訂不到。今年情況特殊,即便是簡珩,想要這樣的雅間而且還是思飲居的,若不提前也不可能有。 他準備了多久,這樣機巧的心思是為我還是薛玲瓏?羅棲不動聲色的掃了簡珩一眼。 幾名清秀的小二自沉香木十八幅春山嬉戲圖屏風后面魚貫而入,呈上酒水飲品以及點心水果,其中最令人稱奇的是莽吉柿(注:山竹),已經剝好的,蒜瓣似的整整齊齊擺在精美的骨瓷盤中央。 這種水果運輸不易,路上不知要死多少匹馬,且還不是每年都有。今年除了簡府和思飲居,恐怕別的地方連見也見不到。 這里有的簡府都有,甚至沒有的簡府也有,玲瓏一點也不覺得稀罕,比起吃,她的眼睛幾乎已被外面的風景粘住。 羅棲轉而來到簡珩身前,脧了脧他凝視薛玲瓏的目光,笑道,“原是我多余了?!?/br> 簡珩目光瞥向她。 她說,“若不是我,今晚有人說不定可以擁著佳人醉枕而眠?!被诉@么多心思討好薛玲瓏,真是難為他了。 簡珩點點頭,“我倒是想,不過阿瓏不會讓我得逞?!毕袼@么大的高門子弟哪個不是姬妾成群,他就一個阿瓏,如今已經發(fā)展到摸下小手都不給了,有需求也得忍著。 居然承認的這么爽快!羅棲怒火中燒,卻強迫自己維持著不變的神情。 母親說男人都愛撒謊,沒一個好東西。 為何她遇到的卻是一個從不愿撒謊,哪怕哄哄她也不曾……她該慶幸嗎,卻忍不住悲哀。 悲哀他所呈現(xiàn)給她的坦誠:他想要的,期望的,以及絕不允許的。 他可以平靜似水的說著柔情繾綣的話,也能夠平靜似水的提醒她“若無法接受這樣的我,離開還來得及”,卻從未考慮過她的心是否還收的回去。 這是一段因著同樣的責任才開始的感情,她卻失去控制的投入,把一整顆心都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