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6 章
沈珠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李鶩身邊彈開了。 由于她動作太大, 一腳踩滑了瓦片,險些跟著那片落到地上的瓦片一起粉身碎骨。是李鶩猛地拉住了她。 李鶩臉色難看,說:“我先下?!?/br> 沈珠曦經(jīng)過先前那一幕, 沒法直視他的雙眼, 眼神飄忽著胡亂點(diǎn)了點(diǎn)頭。 院子外的敲門聲還在響,李鵲似乎以為他們睡了,敲門聲比平常大得多,生怕他們不知道是誰來了, 一邊敲還一邊喊道:“大哥,嫂子, 是——” “老子知道你是誰!這就來抽你們了!”李鶩怒氣沖沖道。 門外的聲音咻地沒了。 大包小包背在身上的李鹍李鵲對視了一眼, 李鵲面色凝重:“糟了……咱們一定壞了大哥的好事?!?/br> “好事?大哥在吃下水嗎?”李鹍吸溜一口。 “吃下水不一定, 可能在吃豆腐。”李鵲把手里的東西交給李鹍, 說,“這樣, 你繼續(xù)等著,我去客棧住一晚,明天再——” 話沒說完, 院門就從里猛地打開了。 李鹍和李鵲被一左一右揪著耳朵,同時擰進(jìn)了院門。 “老子還以為你們曝尸荒野了!”李鶩罵罵咧咧道, “該來的時候不來,不該來的時候來得比誰都快, 什么意思, 跟老子過不去是吧?” “大哥!大哥!”雕兒哭喪著臉,“為什么打我?” 李鵲同樣齜牙咧嘴, 但他精靈, 沒向李鶩求饒, 而是向沈珠曦伸出了求救的手:“嫂子,救我!” 沈珠曦看不過去,開口道:“你放了他們,讓他們好好說話吧!” 李鶩甩開兩人紅通通的耳朵,氣沖沖道:“說!你們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老子今晚打折這兩雙蝸牛一樣的腿!” “大哥——我們來晚了,那是有原因的?!崩铢o揉著耳朵道,“我和二哥都許久沒吃過一頓飽飯了,不如大哥給碗稀飯,讓我們邊吃邊說?” “是啊,先讓他們吃點(diǎn)東西吧?!鄙蛑殛匾舱f,“我瞧他們都瘦了。” 李鵲本來就不胖,現(xiàn)在更是瘦削,臉上的紅坑在突顯出來的骨骼上更加明顯。李鹍就更不用說了,以前有兩人厚的肩膀如今薄了大半,下巴上那層討喜的雙下巴也沒有了,沒有開口說話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成熟了不少。 李鶩重重哼了一聲,大步往廚房走去。李鹍看他走向廚房就知道他要做什么,手里的大包小包隨手往地上一扔,心急火燎地跟了上去。 李鵲朝沈珠曦擠了擠眼睛,露出一個熟悉的笑容。 沈珠曦咬唇忍住眼淚,也笑了。 兩個弟弟總算歸隊,李鶩是不可能用一碗稀飯打發(fā)他們的。 燭光通明的堂屋里,小小一張方桌幾乎擺滿了佳肴美食。最中央也是最醒目的,是李鹍最愛的豬下水。 李鹍就不說了,就連李鵲也一碗接一碗地吃了起來,狼吞虎咽的樣子看起來已許久沒吃過飽飯。 沈珠曦看得心酸,陪著動了動箸子,但一口也吃不下去。 等桌上只剩殘羹剩飯,李鹍開始把各個剩湯倒在一起蘸饅頭掃尾后,李鵲放下了箸子。 沈珠曦和李鶩都眨也不眨地看著他。 “我們和大哥嫂子分開后,”李鵲開口,“選了另一條路前往壽州?!?/br> 李鶩打斷他:“為什么要不告而別?” “我留了信在火堆邊,大哥沒看見嗎?”李鵲一愣。 “那是給火堆說的,我問你為什么要對我不告而別?”李鶩道。 李鵲沉默片刻,說,“我知道糧食不夠了。與其死在一起,不如分開行動,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jī)……” “誰說的在一起就是死在一起?”李鶩眉頭一擰,“十兄弟折甘蔗的故事你沒聽過嗎?” 沈珠曦和李鵲都是一臉茫然。 “無知!”李鶩說,“以前有一個老地主,臨終之前把十個兒子叫到跟前來說,這里有十根甘蔗——” “是十根箸子?!鄙蛑殛厝滩蛔〉馈?/br> “管它箸子甘蔗,反正就是這個意思——”李鶩說,“一根甘蔗折得斷,十根甘蔗誰折得斷?” 李鹍唏哩呼嚕咽下嘴里的油湯,大聲道:“我!我折得斷!” 李鶩一箸子給他敲了下去。 “吃你的飯!” 李鹍低下頭,小口小口嘬著碗里的油湯,委屈巴巴的黑眼睛滴溜溜地看著李鶩。 “你是好心,覺得為我減輕了負(fù)擔(dān),但要是這時候冒出什么真龍帝元龍帝玉皇大帝,把老子一把折了怎么辦?你嫂子細(xì)胳膊細(xì)腿的,能幫上忙嗎?”李鶩道。 “是我思慮不周?!崩铢o低頭認(rèn)錯,態(tài)度良好,沒有和他糾結(jié)真龍帝元龍帝玉皇大帝這個帝那個帝,會不會在那鳥不拉屎的地方出現(xiàn)的問題。 “下次再犯,狗腿打斷。”李鶩說。 “好詩好詩!”李鵲條件反射道。 “老子沒作詩!”李鶩一腳給他踢去,李鵲哎喲一聲。 沈珠曦看著這兩人一來一去,忍不住笑了起來。 “瞧見沒,一見你們來了,你嫂子嘴都合不攏?!崩铤F陰陽怪氣道,“沈珠曦,你平日見著老子,怎么沒見你笑成傻瓜?他們重要還是老子重要?” “你重要,你重要?!鄙蛑殛馗铢o一樣養(yǎng)成了條件反射的習(xí)慣,一聽這句式,她的回答就自然而然冒出了喉嚨。 李鶩得到滿意回答,轉(zhuǎn)頭看向李鵲:“繼續(xù),你們不是去壽州了嗎?怎么耽擱這么久?” “我們從廬州到壽州的路上雖然遇到一些難題,但好在都解決了。沒想到真正的麻煩卻是出了廬州才遇上?!崩铢o道,“我們?yōu)榱税踩土髅袢航Y(jié)伴而行。沒想到遇上大梁的軍隊,被抓了壯丁——” 大梁! 沈珠曦變了臉色。 那鳩占鵲巢的偽帝建立的政權(quán)就是大梁。 “大梁軍隊怎么會跑到壽州來了?”沈珠曦脫口而出,“除了京畿,其他州府并未淪陷??!” “嫂子,”李鵲看了她一眼,眼中露出一絲同情,“現(xiàn)在還自認(rèn)是燕官的地方官府寥寥無幾,大家都怕一方覆滅后遭到另一方清算,如今都采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態(tài)度。大梁軍隊通過沿途州府,只要大梁軍隊秋毫不犯,當(dāng)?shù)氐墓俑矔b作不知道的樣子?!?/br> “他們這樣,和倒戈相向有何區(qū)別!”沈珠曦氣得顫抖。 “還是有點(diǎn)區(qū)別。”李鵲道,“元龍帝如今身在徐州,各州關(guān)卡都對投奔王師的個人和隊伍大行方便。他們不想得罪真龍帝,同樣也不想開罪元龍帝。” “陛下在徐州?”沈珠曦坐不住了,驚聲道。 “是?!崩铢o道,“我和二哥好不容易逃出來,立即就來湖州了。大燕新都未定,元龍帝不一定會在徐州久呆。我知道嫂子身份不一般,嫂子打算怎么辦?” 沈珠曦看向李鶩,眼中不自覺露出祈求。 “糧荒已經(jīng)過去了,我本來就打算回魚頭縣看看?,F(xiàn)在改道先去徐州,也不算太繞路?!崩铤F道。 沈珠曦恨不得抱著他親上幾口,就像她親李鵑那樣——但那顯然是不行的。而且這使她想起了剛剛那個未完成的親吻。 她忽然扭捏起來,小聲道:“……多謝。” “咱們什么時候出發(fā)?”李鵲道。 “來都來了,不能空著手走。”李鶩道,“我們從姓韓的那兒拾來的銀票還沒用,你明日去一趟米行,銀票全部用來買米。如今還是春播時候,糧價依然居高不下。我們從湖州能買到全國最便宜的大米,再在回金州的路上,一路賣出去——” “大哥果然有遠(yuǎn)見?!崩铢o道,“明日我就去把銀票換成糧食?!?/br> “還有埋在廬州的金子,不能忘了?!崩铤F道,“咱們還要先去一趟廬州。” “都聽大哥吩咐。” “你來了,我就不洗碗了?!崩铤F說。 李鵲笑瞇瞇地說:“自當(dāng)如此?!?/br> 今后的事情大致都安排好了,李鹍吃飽就睡,剩下李鵲在廚房忙碌。 沈珠曦早早洗漱沐浴上床,就希望早些入睡好免受之后的尷尬。 越不想什么越來什么,她在床上翻來覆去烙餅子,怎么都睡不著。 等李鶩推門而入,她立即閉著眼,假裝熟睡的樣子一動不動了。 李鶩吹了燈,脫鞋上床,用他一貫的風(fēng)格上床都上得驚天動地,四肢一定要舒舒坦坦地擺直了,他才安靜下來。 他似乎以為她睡著了,沈珠曦剛松了口氣—— “別裝死。” 李鶩轉(zhuǎn)過身,一雙烏黑的眼睛在黑暗中迎上了她下意識睜開的雙眼。 “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br> 什、什么問題?難道是…… “沈呆瓜,要不要真的做我的妻子?” 黑暗之中,她的血液又燙又熱,一股腦全往腦子里涌去。她暈暈乎乎,慌慌張張,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只想逃。 她不愿做任何人的妻子,尤其不愿做李鶩的妻子。 男子的寵愛,就如同朝日下的露珠,美則美矣,終是幻夢。她不能相信李鶩能夠免俗。傅玄邈或其他男子給的夢若是破碎了,碎便碎了,可若是李鶩給的夢碎了…… 沈珠曦不知為何,眼中生出熱意。 她猛地閉上眼,用黑暗的視野擋住了李鶩的目光。 沒有希望就不會有失望。 母妃落到那樣的結(jié)局,不就是因為相信了父皇嗎? 她不會重蹈覆轍。 “沈珠曦,老子和你說話呢?”李鶩支起一手撐著腦袋,不耐煩道。 沈珠曦閉眼裝死。 “沈珠曦?沈呆瓜?瘋婆娘?” 沈珠曦被問急了,努力回憶著李鹍睡著時的表現(xiàn),嘴唇微張,鼾聲脫口而出: “呼——” 空氣仿佛靜止了。 沈珠曦努力打鼾,努力到喉嚨都發(fā)疼了。 “……沈珠曦,算你狠。” 李鶩撲通一聲躺了回去。 “老子也不是吃素的,你等著瞧吧。” 李鶩把頭枕在兩手上,側(cè)頭看著拼命打鼾的那呆瓜。 總有一天,他會拿下這呆瓜。 讓她心甘情愿地說出—— “我愿意?!?/br> ※※※※※※※※※※※※※※※※※※※※ 盛大的匹薩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