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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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棠見他如此定得住,輕輕頷首:“寧王殿下受累。” 只再次坐下,宋棠不由得琢磨起其他事。 …… 裴昭足足昏迷得三日。 這三天時間,一干御醫(yī)輪流守在里間,日夜留在養(yǎng)心殿,無法離開。 宋棠這幾天自然也沒有回春禧殿,姑且做足寵妃本分,一直守在裴昭身邊。 故而裴昭醒來之際,一睜開眼,首先看到的便是宋棠。 宋棠趴在床沿,似乎睡著過去。 裴昭安靜的看著他,逐漸感覺到嗓子發(fā)干,身上也不怎么好受。 回想起那一日摘星閣發(fā)生的事情,他知是自己的身體情況不好。然而想起那些,想起沈清漪從摘星閣跳下去的一幕,他也不知如何面對宋棠,想要去觸碰她的心思也收斂了,只安靜看她。 宋棠卻很快也醒來了。 她睜開眼,手背揉一揉眼睛,看向床榻上的人,便對上裴昭的一雙眸子。 四目相對的那個瞬間,宋棠怔一怔。 而后,她別開眼,臉上不見任何激動之色,淡淡的一句:“陛下醒了,御醫(yī)們都候在偏殿,臣妾讓人去請御醫(yī)過來。” 話音落下,宋棠站起身,轉(zhuǎn)身要走,又被裴昭握住手。 她偏頭,聽見裴昭低啞的一聲:“棠棠……” 那樣悲傷的語氣,像她正在做著什么令他傷心至極的事情。 宋棠沒有回身去看裴昭,而是抽回手,低聲問:“陛下,婉順儀那一日所說種種,是真是假?” 裴昭聞言愣住,沒能立刻回答。 宋棠便聲音很輕又像含著嘆息說得一聲:“臣妾明白了?!?/br> 下一刻,裴昭眼看著宋棠從里間走出去,想起身去攔,身上卻無多少力氣。 他看著那一道背影,知道她是對自己失望了,哪怕守在他身邊。 胸腔里的一顆心臟如同正被凌遲般痛苦不堪。 裴昭手掌捂住心口的位置,幾息時間,止不住喉頭涌上一股腥甜,又是嘔出一口血來。 御醫(yī)正從外面進來,遠遠瞧見這樣的一幕,連忙快步上前。 “陛下!” · 但那之后,裴昭沒有再見過宋棠。 在床榻旁照顧他的人變成賢妃竇蘭月抑或其他的妃嬪。 他身體情況始終不見好轉(zhuǎn),比之往日更為嚴重,人也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清醒時派人去春禧殿請宋棠,宋棠從未到過養(yǎng)心殿,每每讓宮人捎回來一句:“陛下保重身體?!?/br> 裴昭雖能讓人強行將宋棠帶到他面前,但心知這必將惹得宋棠更加不喜。 他到底沒有這么做。 宋棠是有意不去見裴昭的。 御醫(yī)們都說裴昭這一次的情況不妙,可有多不妙,誰都說不準。 她驟知自己“深愛”著的皇帝陛下曾經(jīng)將她百般利用,因心有不忍而守著他醒來,因心中難受不愿陪在他身邊,于情于理,在裴昭那兒,都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至少裴昭現(xiàn)下對她尚且算得上有真心。 她利用裴昭這份真心,讓他病中多一份煎熬,無非小小的回敬。 宋棠待在春禧殿,不去別處,也不見任何人。 直到郭太后親自登門。 裴昭病得嚴重,郭太后如何潛心禮佛,也不可能不聞不問。 今日親自到春禧殿來是為著什么,亦無須多猜測。 比起當(dāng)初的咄咄逼人,今天的郭太后態(tài)度謙和而友善。她沒有擺太后娘娘的架子,仿佛單純是一個母親,為著自己的孩子,特地來見宋棠,言語透著一股善意。 郭太后對宋棠道:“那一日摘星樓的事,哀家已經(jīng)聽說了,你心里覺得委屈,哀家也能理解。只如今陛下身體狀況實在不好,你們之間的事,可否等到陛下身體恢復(fù)以后,再慢慢分說?” “御醫(yī)說陛下心有郁結(jié),他每每醒來也總惦記著你。” “無論如何,陛下心里都還是有你的?!?/br> 宋棠垂眼,沉默不語。 郭太后拍一拍她的手背說:“或者你看在哀家的面子上,算哀家求你,去看一看陛下,可好?” 宋棠起身深福道:“太后娘娘此話,臣妾并不敢受?!?/br> 郭太后上前扶著宋棠站起身,一嘆氣:“只望你看在哀家一片苦心……” 宋棠垂首說:“臣妾……” 她像不得不答應(yīng)郭太后的話,說得一句,“臣妾會去看望陛下的?!?/br> 郭太后畢竟是太后娘娘。 不看僧面看佛面,連郭太后都出面了,宋棠心知自己也不能表現(xiàn)得太任性。 且已隔得七、八日的時間,細細掂量確實該在裴昭跟前露面了。 如此才像是個真心對待裴昭的模樣。 送走郭太后,宋棠回到里間,吩咐竹溪幫她梳妝。 當(dāng)竹溪準備往她的發(fā)間簪一支赤金鉗紅寶雙蝶步搖時,被她伸手阻止:“還是素凈些的好?!甭話咭谎勖媲按蜷_的匣子,她挑了支白玉海棠發(fā)簪,“便這個。” 發(fā)間首飾簡單,臉上亦幾乎不施粉黛,唯獨將眼睛描出楚楚可憐的意味。 衣裳也選擇顏色素淡色的。 宋棠看一看銅鏡里的可憐人兒,只覺得竹溪這描妝的手法越發(fā)好了。 仔細確認過,她從里間出來,乘轎輦?cè)ネB(yǎng)心殿。 當(dāng)宋棠走進側(cè)間時,裴昭正蹙眉靠坐在床榻上,將魏峰遞過去的藥碗推開,聲音聽來虛弱:“朕這會兒不想喝?!?/br> “陛下不喝藥,這病如何才能好?” 宋棠臉上無什么表情,一面淡淡出聲一面走上前。 裴昭聽見她的聲音,微愣之下,偏頭看來,臉上滿是驚喜。下一瞬,觸及宋棠冷淡的目光,那一聲將要出口的“棠棠”便哽在嗓子眼,繼而咽回了肚子里。 宋棠走到床榻旁,欲向裴昭行禮,被裴昭制止:“不必多禮。” 她動作一頓,未理會裴昭的話,依舊恭恭敬敬福身說:“臣妾見過陛下,給陛下請安?!比凰七^去在他面前嬌蠻任性的態(tài)度。 宋棠在他面前越表現(xiàn)得恭謹,裴昭心里越是有一股難受。 臉上那一抹驚喜隨之消失。 魏峰見宋棠過來了,識趣將藥碗擱下,復(fù)領(lǐng)著一眾小宮人悄悄退下。 宋棠徑自坐在床榻旁的繡墩上。 裴昭此刻雖然不再說什么,但一雙眼睛黏在她的身上。 他看著宋棠去看那藥碗,繼而將藥碗端起來,又望向他,微微抿一抿唇。 宋棠沒有說話。 但她拿起碗中瓷勺,一勺一勺喂著裴昭喝藥。 裴昭心覺宋棠愿意喂自己喝藥,是多少仍舊在乎著他的,也配合張開嘴將藥一點一點吞下。至于方才對魏峰說過的那一句不想喝,便半個字都做不得數(shù)了。 一碗藥見底,宋棠將瓷碗擱下。 她垂眼不去看裴昭,說:“婉順儀已經(jīng)好生落葬,陛下可以放心?!?/br> “只望陛下好生將養(yǎng)。” “大臣們惦記您,太后娘娘、寧王殿下,還有后宮那么多姐妹,也都是盼著陛下早日康復(fù)的。” 裴昭忍著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問:“那你呢?” 宋棠沉默中凄涼一笑:“臣妾既是陛下是妃嬪,焉能不盼著陛下康???” 那笑容卻叫裴昭心中刺痛。 看著宋棠凄涼的笑,看著她這幅從未有過的憔悴模樣,他感覺自己腦袋里仿佛有一顆石子在磨,磨得他腦袋也一抽一抽的在疼。 “過去是朕負你良多……” “若你愿意,朕,定會努力補償于你。” 宋棠聽見這樣的話,抬眼去看裴昭,像竭力維持著一份鎮(zhèn)靜,低低道:“陛下,何以至于要這么說?陛下是一國之君,萬萬人之上的身份,想要怎么對待臣妾,臣妾不也只能受著嗎?臣妾如何敢說、敢想陛下的不是?” “可,這幾日,臣妾一直在想著婉順儀的那些話。” “臣妾沒有辦法不去想?!?/br> 裴昭看著宋棠眼底積聚起淚水,紅著眼,偏強忍著不讓眼淚落下:“今日是,陛下說會努力補償臣妾。倘若,臣妾沒辦法不想,倘若陛下沒有改變過心意呢?” “若陛下未曾改變心意,臣妾又會落得何種下場?” “是不是會如那一日婉順儀一樣?抑或是比婉順儀還要可憐?” 宋棠沒有質(zhì)問他,裴昭卻聽得呼吸一滯。 他知道,他沒辦法回答宋棠的問題,他亦沒辦法面對這個提問。 到頭來也只一句。 “朕,不想失去你?!?/br> 宋棠聽得想笑,但她僅僅站起身,看著裴昭說:“沒有婉順儀,沒有淑貴妃,陛下想來也還會有其他人的。陛下,臣妾或婉順儀,其實都無關(guān)緊要,對不對?” 那一雙平靜的眼似能將他看穿。 明明宋棠語氣也十分平靜,可一字一句,都如利箭射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