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與沈清漪獨處，到底與有宮人在的氣氛有所不同。

    只是，他們上一次不歡而散以后直到今天都沒有見面、沒有說話，沈清漪面對裴昭，一時竟有兩分的拘謹和緊張。她靜靜看著裴昭，半晌，伸出手去拉一拉裴昭的手低聲喊他：“昭哥哥……”

    裴昭坐在桌邊的椅子上，聽言，抬眼去看沈清漪。

    這個瞬間，沈清漪眼底不自覺流露出的緊張情緒令他心中動容。

    想到沈清漪受了傷，裴昭到底不忍叫她如此，因而反握住沈清漪的手，帶著她在自己的大腿上坐下來，姿勢說不出的親密無間。沈清漪意外裴昭如此，又甚覺歡喜甜美，不由臉頰微紅，嬌羞垂首，任由裴昭有力的手臂摟住她的腰肢。

    “還疼嗎？”裴昭用另外一只手去摸一摸沈清漪的腦袋，問道。

    沈清漪笑容很甜，搖頭：“不疼。”

    裴昭收回手，再看她一眼，見她開始傻笑，無奈嘆氣：“又撒謊?！?/br>
    沈清漪小聲道：“見到昭哥哥，自然就不疼了?！?/br>
    裴昭兩條手臂將沈清漪整個人圈在懷里，笑一笑沒有說話。

    沈清漪便靠在她肩膀上，也沒有出聲。

    “昨夜在御花園……”良久，裴昭依然提起昨天晚上的事，問沈清漪，“你和霍凝雪起爭執(zhí)，是因為你走在后面，不止一次踩了她的裙擺？是這么一回事嗎？”

    他感受到懷里的人身體有一瞬間的僵硬。

    之后，沈清漪離開他的肩膀，坐直了，點點頭說：“是?！?/br>
    這個答案，對他來說便足夠了。

    裴昭松開手臂，喉結(jié)上下滾動兩下，在戳破與不戳破之間搖擺不定。

    他不希望沈清漪變成那種工于心計的人，像這后宮里大多數(shù)妃嬪那個樣子。

    可是一旦戳穿，她怕是會覺得在他面前無地自容。

    裴昭的沉默卻令沈清漪心跳加速，深覺不妙。

    她按捺不住解釋：“昭哥哥，我不是故意的，當真是不小心。”

    “我如何會故意惹事呢？”

    “何況，我受了傷，吃了苦，我何必這樣對待自己？”

    裴昭沒說話，又一次握住沈清漪的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輕輕的摩挲。想著霍凝雪不止一次欺負過她，而他也沒能保護她不受委屈，裴昭覺得應(yīng)該給她機會，不應(yīng)該因為這么一件事，便將她否定了。

    “清漪，朕希望你永遠都是我最初認識的樣子?！?/br>
    裴昭語聲沉沉說，“朕希望，你永遠善良、純真、纖塵不染，你明白嗎？”

    沈清漪從裴昭的話語里聽出許多的東西。

    呆愣之下，她眼底蓄著淚水，輕聲問：“昭哥哥，在怪我嗎？”

    “沒有。”

    裴昭不忍見沈清漪這般，吻一吻她的眼睛，“朕是在怪自己沒保護好你。”

    “你腦袋受了傷，不能這樣哭，待會傷口疼得更厲害了?！币娚蚯邃袈錅I，他終于還是放棄其他想法哄她，“乖，別哭，朕不是怪你，是心疼，明白嗎？”

    沈清漪摟住裴昭的脖頸，腦袋靠過去，臉埋在他肩窩處，嗚咽一聲。

    “昭哥哥，對不起……”

    裴昭聽著這么六個字，心痛不已。

    假如她有錯，那害得她變成這個樣子的人正是他，他同樣有錯。

    “是朕虧欠你?！?/br>
    裴昭手掌輕拍沈清漪的后背，“往后，朕會對你更好的?！?/br>
    只要你往后不再做像這樣的事……

    裴昭自己在心里暗暗想道。

    ·

    霍凝雪領(lǐng)旨當天便從錦瑟殿搬入見善閣。

    時間太趕，她一整天都在cao心這些事情，到得夜里便意外睡得香甜。

    翌日一覺醒來，人是恢復(fù)了精神，卻也有精力為自己傷感一番。

    如今這般處境不知還有幾個人愿意同她來往。

    霍凝雪躺在床榻上翻了個身，嘆一口氣。

    陛下不知對她的印象變成什么樣子，她往后還可以有翻身的機會么？

    只要有一個宋棠橫在前面，怕便沒有希望罷？

    后宮之中，淑妃得到的陛下恩寵無人能及，以致于到這般地步。

    她雖愿意投靠，但仔細想一想，淑妃未必愿意理會她。

    誰讓她以前做過那些事呢？

    霍凝雪在唉聲嘆氣中發(fā)現(xiàn)時辰不早了，索性喊宮人進來伺候她洗漱梳洗。待用過早膳，她正考慮把昨天沒收拾好的東西再讓底下的人仔細收拾一遍時，有宮人進來稟報，說是孟昭儀來了。

    孟綺文？

    沒有想到這個時候孟綺文會來找她，霍凝雪欣喜中吩咐把人請進來。

    “凝雪meimei?！?/br>
    孟綺文從外面邁步進來，嘴邊淺淺笑意，率先打了個招呼。

    霍凝雪笑著迎上去：“孟jiejie，你怎么過來了？”

    孟綺文說：“這幾日發(fā)生那么多事情，我如何能不過來看一看你？”

    由來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難。

    別人正當對她避之不及，孟綺文卻愿意主動來看她，霍凝雪頓時大為感動。

    “孟jiejie，你對我真好。”

    霍凝雪連忙拉著孟綺文在上首處坐下來，“你來看我，我當真很高興?！?/br>
    “這話說得倒生分，你我是什么關(guān)系？”孟綺文含笑說著，示意大宮女將一個食盒提上前，“不知你這幾日心情如何，也不知能為你做些什么，我只能讓底下的人做了幾樣你愛吃的點心，一并捎來了，想你吃上這些說不得會開心一些?！?/br>
    食盒里有板栗餅、蕓豆卷、銀絲卷和桃酥。

    確實全都是她愛吃的。

    霍凝雪更為孟綺文這份心意感動，不由淚眼汪汪。

    “孟jiejie能來看我，我已經(jīng)很高興了，jiejie竟費心做了這些準備?！?/br>
    “這能算得什么？”孟綺文笑一笑，復(fù)收斂笑容，嘆一口氣，“其實想到你被淑妃幾次針對，又是罰跪，又是降為霍嬪，我也是十分心疼的，可惜幫不上忙?！?/br>
    “在陛下面前，我說不上話?！?/br>
    “這六宮，不知從何時起，已經(jīng)是淑妃一個人的天下了。”

    孟綺文說的是后宮妃嬪公認的實話。

    明明是實話，卻偏偏讓霍凝雪心里生出一種難以言說的微妙感。

    她，今天不是來看望她、安慰她的嗎？

    為什么要說起這些明知道會讓她傷心難過的事情？

    霍凝雪心中警鐘亂響。

    她難得在這種時候動一會腦子，并且忍不住懷疑孟綺文是在故意攛掇她。

    六宮如今是淑妃一個人的天下不假，淑妃幾次讓她吃癟也不假。

    但是——

    “凝雪meimei，我當真是心疼你?！?/br>
    孟綺文依然在與霍凝雪說著，“你本不必受此無妄之災(zāi)?！?/br>
    霍凝雪默默垂下眼，咬著唇道：“孟jiejie沒辦法，我何嘗不是呢？”

    “縱然我有多少的不甘心，又能如何？”

    孟綺文見她情緒低落，握住她的手寬慰說：“meimei不必喪氣，這后宮里頭，如今不是還有一個徐美人在嗎？”

    徐悅?cè)唬?/br>
    霍凝雪一怔：“徐美人怎么了？”

    “也無什么……”孟綺文頓一頓，壓低聲音，“meimei，你覺得徐美人和淑妃娘娘，長得是否有幾分相像？猶記得大家初初見到徐美人的時候，都是這么說的。”

    霍凝雪點了下頭：“徐美人確實有幾分像淑妃娘娘?！?/br>
    孟綺文又說：“大家也都曉得，徐美人背后有太后娘娘撐腰?！?/br>
    霍凝雪依舊點頭，順著孟綺文的話應(yīng)聲：“是。”

    孟綺文笑：“我倒是覺得，meimei和徐美人應(yīng)當是有許多話可聊的。”

    霍凝雪沒怎么聽明白：“jiejie為何這般說？”

    孟綺文道：“自然不是渾說。”

    示意霍凝雪附耳過來，孟綺文湊到她耳邊，低聲說：“徐美人實則并不喜有人說她與淑妃娘娘長得有些相像，而且，我還打聽到一個消息，徐美人和沈才人往前在宮外的時候便是有過節(jié)的?！?/br>
    “有過節(jié)？”

    霍凝雪瞪大眼睛，“她們竟然認識嗎？”

    孟綺文頷首：“對，認識已久。”

    霍凝雪一臉恍然又沉默過幾息時間，好奇問：“然后呢？”

    孟綺文：“……”

    她耐著性子回答霍凝雪：“所以，你和徐美人，定有許多話可說?！?/br>
    霍凝雪頓悟，終于笑一笑：“jiejie說得是?！?/br>
    “我同徐美人想必是能聊得來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