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竹溪福身，把名單雙手捧到她面前。

    宋棠拿過來掃兩眼，在其中看到沈清漪的名字，挑了下眉。

    當年她沒有在意沈清漪這么個人，這一次……

    要不要讓沈清漪去呢？

    ·

    夜深人靜，皓月當空。

    皇宮之中四處皆是靜悄悄的，聽不見半分的異動。

    直到燈火通明的春禧殿，宋棠腳步慌亂從殿內(nèi)跑了出來，悶頭便往外跑去。宮人們追在她身后，追上了也不敢隨意攔下她，只能簇擁在她左右，隨她去往別處。

    雖然宋棠白天想著夜里要以噩夢為借口，跑去德政殿惡心惡心裴昭。

    但她方才是當真做噩夢了。

    夢里又見自己為了裴昭而卑微至極的模樣，付出一切，然后換來一杯毒酒。

    實在可怕，實在駭人。

    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當初是愛極了這個人，愛他豐神俊朗，愛他長身玉立，愛他強健有力的臂膀、堅硬的胸膛，愛他睥睨天下，生殺予奪于心的威嚴霸氣。

    愛到最后才發(fā)現(xiàn)他的冷血自私，才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一個笑話。

    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嗎？

    夜風拂面，吹得發(fā)絲舞動，也吹得宋棠一顆被驚嚇的心一分分冷靜下來。

    絕不會再來一次了，她一遍遍告訴自己。

    恢復冷靜以后，想做的事仍要做。

    是以，宋棠就這般一路似莽莽撞撞奔到德政殿外。

    當裴昭身邊的大太監(jiān)魏峰見到她時，瞧見的亦是她驚疑未定的模樣。眼見宋棠額頭、鼻尖沁出汗珠，兩頰微紅，眼眸中掩不去慌亂害怕，魏峰暗地里皺了下眉。

    “淑妃娘娘？”

    魏峰上前行了個禮，同時不動聲色把宋棠攔在了外面。

    他側(cè)眸瞥一眼殿內(nèi)的方向，心下有幾分愁緒。

    陛下這會兒正同那一位小娘子在會面，若是叫淑妃這般闖進去如何是好？

    到底是皇帝身邊服侍的人，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魏峰格外鎮(zhèn)定，帶著些許關(guān)切詢問：“已是這個時辰，娘娘為何不在春禧殿休息，反而跑到這兒來了？”

    “魏公公……”

    宋棠輕輕喘著氣，眼帶淚花看向魏峰說，“我要見陛下，我想見陛下?！?/br>
    “淑妃娘娘，陛下……”

    魏峰原本想說皇帝陛下已經(jīng)睡下了，又怕宋棠當真闖進去，發(fā)現(xiàn)他在撒謊，必定要起疑心，免不了犯難。

    宋棠知道魏峰想說什么，只咬著唇道：“魏公公，我見陛下一面便好?！?/br>
    “實在是心中害怕，但求見陛下一面?！?/br>
    魏峰也清楚自己攔不住這一位。

    但總得為里邊的人爭取些時間才行，否則只怕出大事。

    “淑妃娘娘?！?/br>
    魏峰笑容恭謹，“容奴才進去稟報一聲，許是陛下已經(jīng)睡下了呢？”

    殿內(nèi)，里間。

    于床榻旁，身穿明黃繡五爪金龍衣袍的男人年輕英俊、器宇不凡，一名容貌昳麗、柔弱嬌美的小娘子正與他相互依偎，互訴衷腸，端的是郎才女貌，你儂我儂。

    正是大夏永安帝裴昭以及后宮的寶林沈清漪。

    殿外的動靜輕易傳進殿內(nèi)。

    裴昭與沈清漪差不多同時發(fā)覺外面的異動，那些動靜也打破這幅甜蜜畫面。

    “陛下，外面這是？”

    依偎在裴昭懷里的沈清漪離開他的懷抱，仰起頭去看裴昭。

    裴昭低聲寬慰：“無事，別怕?！?/br>
    他滿目溫柔，捏一捏沈清漪的臉，同時揚聲不悅問，“魏峰，怎么回事？”

    其實兩個人都聽得分明，是宋棠過來了。

    他們也知道，若宋棠想進來，外頭的人攔不住她。

    宋棠行事一向任性至極。

    在這后宮里，除去裴昭之外，她是半點不給旁人面子的。

    她若不喜歡哪個妃嬪，從不給對方顏面。

    不過，沈清漪從沒有被她為難過，甚至比起其他妃嬪而言算待遇不錯的。

    雖是如此，但沈清漪并無感激慶幸。因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件事——若非宋棠家世顯貴兼之對她態(tài)度客氣，這個人根本不會得到皇帝陛下這樣多的寵愛。

    皇帝陛下寵愛宋棠，是因為宋棠不會傷害她。

    這是不得已的事。

    只是……

    沈清漪想著不知宋棠夜深跑來德政殿所為何事，垂下眼簾。

    裴昭的聲音傳到殿外宋棠和魏峰耳中。

    魏峰當即應道：“回陛下的話，是淑妃娘娘過來了，要見您。”

    沈清漪聽清楚魏峰的話，復抬眼，目光定在裴昭臉上，眼也不眨看著他。見裴昭面色不愉，她柔聲開口：“想來淑妃jiejie這個時辰來找昭哥哥是有些要事的?！?/br>
    裴昭冷冷道：“她慣會折騰人?！?/br>
    這般態(tài)度讓沈清漪心中安定，她微微抿了下唇，繼續(xù)開口。

    “我……”

    她支吾一聲，“無論如何，我還是避開為好，不能讓淑妃jiejie瞧見了。”

    沈清漪向來懂事。

    聽見她的話，裴昭面上浮現(xiàn)歉疚之意：“清漪，好在你一直都明事理?！?/br>
    他握住沈清漪的手：“今天，要委屈你一下了?！?/br>
    沈清漪也伸手摸一摸裴昭的臉：“只要能夠和昭哥哥在一起，不委屈。”

    裴昭眼底盈滿感動，卻來不及多言，一陣腳步聲逼近。

    儼然是魏峰攔不住宋棠，人往殿內(nèi)闖進來了。

    聽見一串腳步聲以及魏峰不停喊著“淑妃娘娘”的聲音，知宋棠將至，裴昭視線往周圍掃去一圈，心神一凜，沒有過多解釋，連忙把沈清漪塞到床底下去。

    沈清漪對裴昭的舉動毫無準備。

    她被強行往床底下塞，一時間手忙腳亂，腦袋在床沿狠狠磕了一下。

    一聲悶響，然而裴昭根本沒注意。

    把沈清漪塞到床底下去之后，他收斂情緒，大馬金刀坐在床沿。

    隨之信手拿過一本書冊子捏在手里。

    他佯作自己正在看書。

    轉(zhuǎn)眼之間，宋棠闖到殿內(nèi)來。

    裴昭視線從書冊子上移開，落在宋棠的臉上，皺了下眉。

    床底下的沈清漪很快聽見宋棠與裴昭請安，不敢出聲。

    她咬緊牙關(guān)躲在床底下，手掌捂住腦袋被磕碰了的地方，疼得直掉眼淚。

    第3章 折騰   宋棠偏偏睜著無辜的一雙眼：“不……

    宋棠闖進去的時候，德政殿正殿燭火晃晃，空蕩蕩不見人。

    她腳下不停、輕車熟路，走向里間。

    轉(zhuǎn)過月洞門，珠簾仍在身后碰撞晃動，她瞧見正坐在床榻旁看書的裴昭。

    這樣一幕似乎令宋棠腳下一頓。

    進來當然不會看到沈清漪。

    在來之前，宋棠心里便十分清楚這一點，可她知道，沈清漪仍在這里。

    德政殿內(nèi)沒有密道也沒有密室。

    沈清漪若是想要藏，這個地方能供她藏身的地方不多。

    好在無論沈清漪藏在哪里，待會兒她和裴昭的話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這便足夠了。

    宋棠雖有著別樣心思，這一刻，卻滿臉驚喜感動。

    眨眼之間，她小跑著撲進裴昭懷里。

    論在人前唱戲、論裝模作樣，宋棠不能說自己毫無經(jīng)驗。畢竟，從前她為了裴昭做過太多那樣的事情，只當初那樣做，是為博裴昭的偏愛，而今再無那般心境。

    “陛下，陛下?！?/br>
    宋棠跪坐床前腳踏上，臉埋在裴昭身前，伸手抱住他的腰，啜泣著。

    “臣妾做了一個噩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