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警力分了兩批到達,第二批到來的除了普通干警還有重案組的警察。與此同時,還有不知道從哪聽到風聲,嗅覺格外靈敏的記者。 要給聞歌做筆錄的是一位年輕的女警,剛實習不久,知道她喉嚨受傷,口不能言,話不成句,倒沒有急著要做筆錄。叮囑她好好休息,等情況好些了她再過來。 交代完這些,她不由微微偏頭,看向一直沉默守在聞歌身旁的溫少遠,溫聲問道:“那能不能先做你的筆錄?” 溫少遠看了眼聞歌,后者拉了拉他的衣角,仰頭看著他,雖然沒有說話,但讓眼神所表達的訊息卻再清楚不過——她在告訴他,她沒事。 溫少遠做完筆錄,看了眼被警方用隔離帶攔在公寓樓外的記者,沉聲道:“我預約的家庭醫(yī)生已經(jīng)到了,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帶她先走?!?/br> 女警正在看剛才記錄下來的筆錄,聞言,深深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行,你們走吧?!?/br> 樓下人那么多,抱著出去怎么都不合適。 想了想,溫少遠打開衣柜掃了眼,隨手挑了一件黑色帶帽的外套讓聞歌穿上。細心地替她扣上紐扣,翻好領子,他的目光落在她脖頸觸目驚心的掐痕上停留一瞬,移開眼,牽著她走出去。 到玄關時,又蹲下身來親自給她穿好鞋子,做好這些,把帽子給她戴上,就隔著一層布料揉了揉她的腦袋:“走,跟小叔回家?!?/br> 聞歌被他牽著,聽著他溫潤低沉的聲音,從未有過的安心。 他們前腳剛走,一旁忙完手頭工作的警察湊過來,嘀咕了一聲:“這叔侄感情還挺好啊,聽說要不是女孩的小叔及時趕到,這姑娘今晚算是完了?!?/br> 白薇顯然心不在焉,輕“嗯”了一聲,順手撈起掉落在地上的電話聽筒把它掛了回去。想了想,補充了一句:“還是沒血緣關系的,一個姓溫,一個姓聞。” …… 兩個人出來時跟在大部隊的后面,前面有人吸引火力,溫少遠和聞歌兩個就不怎么起眼了。 走出人群,沒走幾步就到了溫少遠的公寓樓下。剛走進去,就看見林醫(yī)生拎著急診箱站在電梯門口,頻頻看著手機。 恍然見到溫少遠從外面進來還有些驚奇:“哎,你大半夜的不在家里睡覺,瞎跑什么呢?” 溫少遠沒接話,這會沒人了,才輕扯開聞歌的帽子,牽著她上前。 林醫(yī)生剛要出口的抱怨在看見聞歌望過來的眼神時,就是一頓,轉而狐疑地看了眼溫少遠,又看了看隔壁熱鬧地堵著公寓大樓的人群,語氣都虛了:“出什么事了?” 林醫(yī)生剛下手術臺,還沒喘口氣呢,就被溫少遠一通電話叫過來。除了讓帶上什么東西,又報了個地址,別的什么也沒說。 要是在往常,林醫(yī)生要不把事情問清楚了哪能隨隨便便就出診,他可不是誰都能叫得動的。但接完電話后,他的右眼皮直跳,回想著溫少遠在電話里的語氣,半分猶豫都沒有,匆匆忙忙就趕過來了。 “別的等會再說,你看她這樣能不能處理?”說著,輕托起聞歌的下巴,露出脖子來。 直到這會,林醫(yī)生才看見聞歌脖子上那一圈觸目驚心的掐痕,眼神驟變。 因為不確定是不是傷著了別的,以防萬一,還是帶著回了醫(yī)院。在路上,才算是從溫少遠的輕描淡寫里弄清楚事情的經(jīng)過。 等檢查好,又處理完傷口,林醫(yī)生憐惜心一起,任勞任怨地又當起司機把兩人送了回來。 這么一折騰,天色都隱隱露出了幾分白,眼瞅著就要天亮了。幸好,溫少遠也不是個徹底薄情的人。知道他已經(jīng)二十多個小時沒合眼了,留了他去客房休息,把聞歌安頓在了他的房間里。 …… 藥還沒吃,溫少遠去廚房燒了水,回來見她昏昏欲睡。把兌涼了的溫水湊到她的唇邊:“先吃藥,吃完再睡。” 干燥的唇上沾上了幾分濕意,聞歌睜開眼,強打起精神來,張嘴咽了一口水下去。嘴里澀澀的,苦得她難受。 吞了藥,她反而精神了些??粗昂熆p隙里露出的幾縷微光,張了張嘴,啞著聲音問道:“小叔,我今天還要去上學嗎?” “你這樣怎么去學校?”把杯子擱在柜子上,溫少遠伸出手背貼了貼她的額頭:“又不困了?” 聞歌想了想搖搖頭,自覺地縮進被子里,只露出毛茸茸的腦袋來。見他起身似乎要走,又撐著身子微微坐起,攬著被子叫住他:“小叔?!?/br> 溫少遠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一閃,用眼神詢問——“你還有什么事?” 聞歌這會一看見他,想起的就是幾小時前他溫柔輕吻著自己的樣子。有些不太好意思地移開目光,盡量若無其事地說道:“我一個人……害怕。” “不走?!睖厣龠h似乎是笑了一下,曲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安心睡你的?!?/br> 他的手指溫熱,輕微的觸碰,親密的姿態(tài),讓聞歌的耳朵驟然一熱。她胡亂地閃躲開他的目光,怕被察覺出什么,快速地縮回去。 這一次,那被子直接蓋過頭頂,把整個人都埋了起來。 溫少遠心思不在這里,倒沒注意她的異常。見她睡下,在床邊站了一會,開了柜子翻出條薄毯又拎出個枕頭丟在了一旁的沙發(fā)上。 離天亮沒多久,可以將就一會。 溫少遠的最近的睡眠質量并不好,偶爾夜里總要醒一會。所幸,酒店已經(jīng)上了正軌,需要他cao心的事情不多,這才不會覺得疲倦。 偏偏今晚睡意最濃,又泡了牛奶安神,本是打算一覺到天亮。不料,聞歌一通電話讓他驚得睡意全無。哪怕現(xiàn)在人好好的待在他的床上,他也有些心神不寧。 閉著眼休憩良久,天空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曙光。那薄光從窗口落進來,幾乎是同時的,他睜開眼,轉頭看向窗外。 墨黑的夜色已漸漸退去,黎明,悄無聲息地到來了。 又躺了片刻,溫少遠這才起身。先是走到床邊看了眼聞歌,見她整個人都埋在薄被底下,無奈地搖搖頭,這睡相也不知道像了誰的。 他伸手,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她的臉來。不比剛才血色盡失的蒼白模樣,這會睡著了臉色好看了許多。眉心微微攏起,睡得并不安穩(wěn)。 他看了片刻,遲疑了一瞬,到底還是沒有伸手去撫平她的眉心。 時間還早,他先去洗了個澡。再出來時,天色又亮了幾分,他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拿起手機,去陽臺給徐麗青打電話。 清晨的空氣有些寒涼,含著水汽,濕漉漉的。 電話接通后,溫少遠連寒暄都省了,直接開門見山地告知原委。 他對徐麗青夫婦還是有些不滿的,哪怕這件事和徐麗青夫婦并沒有直接的因果關聯(lián)。但聞歌會招惹上這樣的無妄之災,確有幾分同徐麗青有關。 昨晚,重案組那位資深的老警察對他說過這樣一句話:“歹徒是慣犯,只是以前沒鬧出人命關注度小,知道的人也少。他今晚闖空門,顯然是觀察已久,有恃無恐。不然怎么會撬了門鎖進來?你得跟女孩的家長好好聊聊,放她一個人在家是不行的。時間久了,難免有人會留心,到時候就不是后悔不后悔的事了?!?/br> 徐麗青聽完顯然受驚不小,一度說不出話來,平息了良久才問道:“那聞歌呢?聞歌沒事吧?” 溫少遠轉身,傾靠在陽臺的扶手上。透過落地窗,不遠不近的距離,恰好能看見還在酣睡的聞歌。并未直接回答,而是說:“你應該自己回來看看她成什么樣了?!?/br> 皮外傷都好說,驚嚇肯定在所難免。而這種傷害,也不知道會影響她多久。 徐麗青似乎是哭了起來,再開口時聲音都帶上了哭腔:“是我錯了……” 溫少遠目光微涼,遠遠地看向攏在薄霧里還未徹底蘇醒的a市,語氣平敘無波:“你回來之前,聞歌都先住我這里,我會照看她。徐老師最好盡快回來一趟,這個爛攤子,起碼不能讓她來承擔?!?/br> 那頭靜默了良久,徐麗青的聲音頓時無力又沙啞:“其實有件事,我一直瞞著你?!?/br> 溫少遠的目光瞬間幽沉下來,涼如這晨色,清冷又涼薄。 徐麗青等了片刻沒等到他接話,知道他是有些惱了,想了想,還是坦白交代道:“對不起,我還是藏了私心。領養(yǎng)聞歌的時候我和我先生就有了去n市發(fā)展的念頭,但幾次和聞歌接觸后,她乖巧懂事,加之我對小孩又渴望,便和先生商量著領養(yǎng)她。 我們當初白紙黑字約定好了,聞歌必須留在a市,十八歲之前就養(yǎng)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我猶豫過,但到底抵不過這誘惑,想著總是有辦法帶走她,便……” 徐麗青輕嘆口氣,自知理虧:“我先生無法生育,對我愧疚了半輩子,便由著我折騰了。為了計劃著聞歌的高中能順利轉到n市,我才對她這么嚴厲,上次才對你說了那些過分的話。不過是想讓你不再管她,你們溫家都顧念著她現(xiàn)在是我的女兒而不再對她這么親近?!?/br> 并非是什么占有欲,只是想帶走她。 “今年年初,我的工作重心已經(jīng)轉到n市了。我知道聞歌最信任依賴你,知道她肯定不愿意走,就連她也瞞著。如果不是出了這件事,我也許還會瞞下去……”直到她安排好一切,木已成舟時。 溫少遠沒說話,并沒有徐麗青想象中的那樣大發(fā)雷霆,反而沉靜得讓她更加不安。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徐麗青的呼吸都要漸漸凝結起來時,才聽他說道:“類似于‘你不要和聞歌走得太近,她跟你沒有任何關系’或者‘你沒有立場管她’的這種話,我并不是第一次聽到?!?/br> 徐麗青不自覺地屏住呼吸,安靜地聽他說下去。 “但我還是管了?!彼穆曇艉鋈蛔冚p:“這輩子,我都做不到不管她?!?/br> 至于原因?他也不知道。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林醫(yī)生認床,這導致他本就不那么精致的從醫(yī)生涯非常的艱苦。凌晨剛結束的這臺費盡心力高度集中注意力的手術耗費了他不少心神,下半夜又跟著溫少遠來回跑,又給他當司機當提款機的,身體已經(jīng)倦累至極。 但即使這樣,認床這種嬌貴的毛病還是沒能放棄折磨他。 合眼睡上沒多久,身體的疲勞剛緩解了些,便自然而然地清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看著窗外霧蒙蒙的天色,掩著眼睛又躺了一會,沉沉地吐出一口悶氣,翻身下床。 洗漱完畢,正想悄悄地離開回家補覺,經(jīng)過餐廳時,不經(jīng)意地往里瞥了一眼,卻意外地看見了坐在窗口的溫少遠,不免驚訝:“怎么這么早就起來了?” 溫少遠的目光落在他青黑的眼瞼下方,勾了勾唇角:“睡得不好?” “認床?!绷轴t(yī)生撓了撓頭,四下看了一圈,轉而問道:“那小姑娘還好好地睡著吧?” 溫少遠沒回答,只是原本撐在桌面上的手肘移開。手邊是一杯熱氣裊裊的咖啡,香氣濃郁:“要不要喝一點?” 話落,想了想,又補充上一句:“從唐澤宸那里拿來的?!?/br> 說話間,似乎已經(jīng)篤定他會坐下來喝一杯再走,自顧自地翻了一個白瓷的咖啡杯,拎起放在一旁的咖啡壺給他倒了一杯。 見狀,林醫(yī)生摸了摸后腦勺,抬步走進來,拉開椅子坐在了他的對面。 走得近了,這才看見溫少遠身上穿的還是昨天的那件衣服。再結合現(xiàn)在需要喝咖啡提神的情況,頓時了然:“你一夜沒睡?” “嗯。”溫少遠應了一聲,徑直移開目光,看向窗外。 正是晨曦微露的清晨,就連空氣都帶上了幾分清冷的鮮活。還有些稚嫩的陽光透過窗口灑下來,黃燦燦的,襯顯得整個格局明亮了許多。 溫少遠盯著那抹剛躍出地平線不久的亮光,凝視了良久,才移回視線,抿了口暖香的咖啡,似是自言自語一般低喃了一句:“舍,得。舍得,不舍得。” 林醫(yī)生聽得云里霧里的,見他垂著眼,那神情在陽光下竟有幾分迷茫和糾結。猜想著他是遇上什么棘手的事了,也沒多嘴,非常善解人意地杵在那里當個安靜的木頭疙瘩。 聞歌醒來時,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窗簾沒有拉緊,露出幾縷縫隙,那微光影綽,倒有幾分看不真切。 捂著被子又躺了一會,她這才偏頭看向床頭……沒有她的云朵鬧鐘。 這才恍然回過神來,自己正在溫少遠這里。想到這點,她偏頭往沙發(fā)上看了眼,枕頭和毛毯都隨意地堆在那里,人卻不在。 聞歌揉了揉眉心,擁著被子坐起來。 拉開門的瞬間,被堵在門外的大片日光滲進來,刺得聞歌眼睛一疼,下意識地一瞇,抬手擋了擋。 也就是這會功夫,便聽見廚房里碗筷叮當?shù)穆曇?。她好奇地偏頭去看,還未看清在廚房里的人是誰,就和從客廳走過來,正要看看她醒了沒的溫少遠對上了。 “醒了?”溫少遠打量了她一眼,見她拖著一雙比她的腳大上許多的拖鞋,褲腳拖下來整個得踩在了腳底,微皺了一下眉,又有些忍俊不禁:“怎么就那么喜歡穿我的鞋子?” 聞歌聞聲,低頭看了眼自己露出外面的白嫩腳趾,蜷了蜷。見他的目光還停留在她的腳丫上,想了想,還是決定去換一雙鞋子。 經(jīng)過廚房時,毫不意外地看見了圍著圍裙正在忙的……“辛姨。” 辛姨聞聲轉頭看了她一眼,立刻放下手上的東西迎出來,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目光落在她脖頸上時,疼惜得直皺眉毛:“那殺千刀的……” 聞歌聽著她數(shù)落,心里卻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