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節(jié)
“唔,真不經(jīng)折騰?!蔽浜笪⑽u搖頭,掃了眼血rou模糊的李貴妃,憑空擊掌三下,道,“來人。” 門被從外應(yīng)聲推開,進(jìn)來的卻是兩個宮裝美婢,手里捧著華麗的衣飾,垂頭站在門邊默默不語。蘇右見此有些不明所以,疑惑道,“娘娘,這是......” “流點(diǎn)血掉點(diǎn)rou算不得痛,最痛的,是毀了她想要,也最得意的東西?!蔽浜笪⑽⒁恍笤俨欢嘣?,瞄了眼手邊的銅漏,道,“時間差不多了,此處本宮自有安排,你先行退下,去與你家少主匯合?!?/br> 一聽可以回到自家公子身邊,蘇右禁不住舒了口氣,垂頭領(lǐng)命的同時,連語氣都有些歡快了起來,道,“遵命!” “記著,少主的身份恐怕早已泄露,而你們的任務(wù),便是保證他的安全,決不能出任何差錯!” “是?!?/br> 蘇右斬釘截鐵地回答,然后行禮起立,退身而出。武后直到蘇右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盡頭,才緩緩勾起唇角,沖著李貴妃輕聲一笑,道,“今兒個可是個大好的日子,如此形容出去見人可是要失禮的。來,jiejie著人替你好好梳妝,可不能讓我們的皇帝陛下久等。” 綾羅綢緞,珠玉寶釵。 兩個美婢手腳麻利,幾下便為如死魚一般的李貴妃梳妝完畢。 武后看后滿意地點(diǎn)頭,將銅鏡移動到李貴妃面前,笑道,“看,meimei果然乃一國皇貴妃,這雖人老珠黃,但涂脂抹粉一番,左看右看都還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就是,這臉色不太好看,白了些......” 說著,她自顧自捻起一盒胭脂,打開后用手指抹了些擦在李貴妃兩腮。仔細(xì)地左右看了看,才道,“唔,這還差不多。雖說你李府滿門死光光,兒子也被丟入天牢半死不活,但你好歹還是個皇貴妃,可千萬不能失了體面。” 李貴妃渾身無力,一直任人拿捏,好幾次被扯破了傷口也只是瑟瑟發(fā)抖。而此時聽到“兒子”二字,她不知哪里來的力氣,猛然一蹦而起,目眥欲裂地就朝武后撲過來! 變故來得突然,武后卻連眉頭都沒動一下。 她笑吟吟將手一伸,輕而易舉就將李貴妃的脖子捏在了手里。她的另一只手,甚至有空理了理微亂的衣袖,道,“喲,這是怎么了,發(fā)脾氣了?嘖嘖嘖,這可不行啊,陛下最稀罕的可就是meimei你的溫柔嫻淑,善解人意。瞧瞧你如今這兇相畢現(xiàn)的,我都快認(rèn)不出你啦......” 李貴妃被抓住之后便被廢了武功,再加上封了啞xue,又受了酷刑,此時再恨,也只能瞪圓了眼睛。雖然口中赫赫有聲,卻硬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正在這時,“砰”的一聲巨響,背后的大門突地被人撞開! 蘇右去而復(fù)返不說,一進(jìn)門便跪倒在地,急切道,“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 “哦?”武后雙眸微沉,一手將李貴妃甩到角落,回身負(fù)手而立道,“何事如此驚慌?” “稟娘娘,”蘇右滿頭大汗,顯見是一路飛奔過來,此時連說話都有些發(fā)抖,氣喘吁吁道,“娘娘,公子,公子他......” “他怎么了?”武后雙手握拳,居高臨下地盯著蘇右,追問,“快說!” “公子,公子他不見了!” “怎么回事?!” 武后面色一變,蘇右卻是臉都白了。跟隨蘇幕遮多年,蘇右什么陣仗沒見過?但當(dāng)時當(dāng)刻,他有史以來第一次心亂如麻。他盡力克制自己的情緒,努力整理思緒后,回道,“屬下遵了娘娘的命令去見公子,可是到了地方,卻發(fā)現(xiàn)守衛(wèi)全部死的死,暈的暈。而公子的房中有打斗的痕跡,人卻不見了蹤影?!?/br> “蘇左人呢?” “蘇左,也不見了!” 武后聞言閉了閉眼,略一思忖后,道,“你可有仔細(xì)查過房中事物,可有蹤跡可循?” “地上有血跡,很凌亂,不知道是誰的。哦,對了!”蘇右定了定心神,一面回憶一面回答,忽然想到了什么后,他從懷中取出一物,然后雙手呈給武后,聲音中帶了哭腔道,“嶄新的太子服被丟在地上,下面蓋了這個......” 武后伸手接過,待看清是何物后,臉色復(fù)雜。 “太子令牌?!彼谥朽种竻s眷戀地?fù)崦鶝龅呐泼?,似乎陷入了無限的追思之中。 “娘娘,這到底是誰......” 蘇右才說到一半,武后便抬手打斷,道,“我知道是誰......” 是誰? 可惜,蘇右等了半晌,也沒有聽到任何話語。 突然,角落里傳來李貴妃嘿嘿的笑聲。那笑聲嘶啞瘋狂,卻暢快不已。蘇右越聽越覺得心中煩躁焦急,最終顧不得禮數(shù)抬頭去看武后。 便見,燈光愈來愈暗,武后的臉,隱在光影的背面,誰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第160章 帝后博弈 風(fēng)輕,日暖,茶溫?zé)帷?/br> 武帝剛剛宴完群臣,便倚在小樓里喝茶曬太陽。不需要太久,一年一次的皇庭家宴便要開席。他在等時間,同時,也在等一個人。 一個女人。 女人來得很快,紅顏如玉,銀鬢如云,多少年過去了,她還是一如既往地美。 這種美不僅僅是外貌,還有那周身的非凡氣度。武帝有一瞬怔愣,腦海里出現(xiàn)的,盡是她千軍陣前指點(diǎn)河山的身姿。 “風(fēng)好,茶香,除夕家宴將近,陛下倒是很會躲清閑???” 略帶調(diào)侃的話語將武帝從記憶中拉回,他直了直身子,一雙眸子盯緊眼前的女人,道,“風(fēng)再好,茶再香,除夕宴再熱鬧,也比不過朕的錦兒啊......” 這是武帝的真心話,這十?dāng)?shù)年中,他不只一次地感慨??上У氖牵粋€女人再好,也終究只是一個女人而已...... “哦?”武后聞言微微挑了挑眉,黑眸微閃,啟唇道,“錦兒當(dāng)了十五年的活死人,晦氣得很,有什么好的?” 武帝哈哈而笑,緩緩抿了口茶,慢悠悠說道,“錦兒,你這是還在怪朕?。俊?/br> 武后突然就笑了! 她捂著嘴笑得前仰后合,半晌才停下來,一邊搖頭,一邊道,“都什么時候了,軒轅智,說這些話,你不惡心嗎?” 她也不等武帝回答,眼睛也不眨地自顧自接著道,“你不惡心,我都想吐了!” 武帝的臉色瞬間就不太好看,陰沉沉的,活像娘要嫁人,天要下雨一般。 武后卻好似什么也沒看見,面帶微笑地坐到武帝對面,又伸手替自己倒了一杯暖茶,慢條斯理地喝了半杯后,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果真是好茶,只是,陛下等了這么久,不會是只想請我喝杯茶吧?” “你猜到了?”武帝忽而一笑,掩飾般地抿了口茶,道,“朕原本以為,你會大鬧群臣宴的??上О?,朕萬事俱備,你卻沒有來。” 武后忽然就失去了所有興趣,容色一斂,將杯子一放,嘆息道,“說吧,你把我兒子帶去了哪里,到底想怎么樣?” “話別說得這般難聽,他雖然叫蘇幕遮,卻也叫軒轅賀。是你蘇錦的兒子,更是我軒轅智的親生兒子?!?/br> 武后一聲嗤笑,不屑道,“既然是你的親生兒子,你又為何狠心將他抓起來?” “不,朕只是愛子心切,想與他好好敘一敘,增進(jìn)父子之情而已?!蔽涞壅f到此處眸光一閃,道,“倒是錦兒你,多年不見,一見面就策反了朕的禁衛(wèi)軍,這樣,不太好吧?” “若是沒有這些禁衛(wèi)軍,被綁走的就不只是我的兒子,恐怕還有我這個禍國殃民的妖女吧?屆時別說是活命,怕是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話落,武后將目光落在了武帝的雙手之上。 這雙手保養(yǎng)得宜,雖算不上白嫩,但相比他的容顏,卻并不顯老態(tài)。 這雙手,曾經(jīng)為國為民,染上了無數(shù)鮮血。這雙手,也曾將她緊緊摟入懷中,給她前所未有的呵護(hù)與安寧???,卻也是這雙手,將她狠狠推入漆黑的深淵,從此再難回頭。 武帝感受到對面的目光之后,不知為何將手縮了縮。自覺不妥之后,又勉強(qiáng)握起了拳頭,抵在唇邊咳嗽了幾聲。好笑的是,原本只是假意咳嗽,不料他久病不愈,這輕輕一咳起了個頭,竟是有止不下來的趨勢。 眼看著武帝越咳越厲害,臉紅脖子粗不說,連眼淚都咳了出來。武后自然而然地站起身,親手倒了杯熱茶遞到武帝嘴邊,另一只手輕輕拍打在他后背,柔聲道,“莫急,喝口茶,壓一壓。” 武帝想也不想地接過一飲而盡,待到氣息平穩(wěn),他回眸瞧著身旁的女人,一時竟紅了眼眶。 幾乎是孤注一擲地,他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抓住武后的雙手,動容道,“錦兒,我們,可不可以......” 武后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動作驚了一驚,下意識便抽回了自己的手。待到反應(yīng)過來后,便強(qiáng)笑著撫了撫鬢發(fā),頓了頓道,“可以,但你要先放了我的兒子,并將太子之位還給他。” “可以,”武帝滿口答應(yīng),緊接著便道,“那你也要將禁軍的指揮權(quán)歸還,并將暗中控制朝局的權(quán)臣名單交給朕。” ...... 話音一落,一地?zé)o聲,剩下的便是無盡的沉默與說不清的尷尬。 陽光明明很好,兩個人卻如墜冰窟,只能僵硬又無力地站著,再難說出任何一句話來。 他們近在咫尺,卻早已遠(yuǎn)隔天涯。他們早就不記得,這種心境是從什么時候開始,但卻都知道,它馬上就能結(jié)束了...... 不約而同地,兩人各退一步,然后你依然是你的鐵血帝王,我也仍舊是我的千古一后。他們各自熟練地掛起高深莫測的笑容,偽裝得無懈可擊。 陽光漸收,茶水已涼,武帝瞇了瞇眼睛,沉聲道,“收手吧,否則他性命不保。若是他死了,即便你奪了這萬里江山又能如何呢?” 武后臉色一白,嘴角卻偏偏掛著笑意,只是再如何笑,那從喉間溢出來的聲音依舊澀然。她幾乎是一字一頓地問這個男人,說,“那也是你的兒子,親生兒子!” “即便是朕的親生兒子,也不能亂了朕的天下!” 武帝的回答擲地有聲,武后卻似早有所料。她想說什么,最后張了張嘴,竟只能連連冷笑。 她幾步走到門邊,又陡然停下。 逆光之中,武后的背影異常單薄,然而她的聲音卻鏗鏘有力,堅定非常。她說,“這天下,從來不是你的,也不會是我的,它永遠(yuǎn)也不屬于任何一個人!” 言罷,裙擺飄然,她拂袖而去。 人去樓空,滿地余暉。 武帝明明贏了,心里卻一點(diǎn)也不輕松。 “阿五?!蹦税肷?,武帝驀然出聲。 “臣在!” 話音才落,樓中黑影一閃,一個男人便憑空跪在了地上。 他黑衣勁裝,腰懸長劍,即使人在樓中卻也依然戴著頂黑緞制成的遮風(fēng)軟帽。此人并非他人,正是武帝的貼身暗衛(wèi),人稱“五爺”的大內(nèi)第一高手。 “阿五?” 武帝又叫了一聲,接下去卻還是一陣沉默。 阿五應(yīng)是早已習(xí)慣,安安靜靜地跪在原地,耐心地等待主人的指令。 終于,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武帝閉了閉眼,無力道,“將人送過去,然后讓人暗示她,李府的倒臺,與蘇錦有關(guān)。” “是,臣領(lǐng)旨!” 阿五叩首領(lǐng)命,正要起身,卻聽武帝突然又道,“阿五,你,是不是也覺得朕太過冷血?” 武帝的聲音滄桑,透著道不盡的疲憊與乏力。卻見阿五單膝跪地,認(rèn)真道,“阿五的命是陛下從戰(zhàn)場上搶回來的,您是阿五的主子,也是阿五的恩人。對于阿五來說,只要您高興,只要陛下您認(rèn)為是對的,阿五便會去做。” 武帝眸中起了水光,無聲而笑,然后朝下首擺了擺手,道,“去吧?!?/br> 阿五此刻卻意外地頓了頓,猶豫道,“只是陛下,臣有一疑問,不知當(dāng)問不當(dāng)問?!?/br> “你說來聽聽?!?/br> “是,”阿五垂首作禮,道,“臣下疑惑的是,娘娘現(xiàn)在已經(jīng)知道蘇幕遮在我們手中,那么她定然不敢輕舉妄動。既然如此,我們?yōu)楹我獙⑻K公子送出去?要知道,若是一旦送出去,他的性命恐怕是難以保住了......” 阿五的意思很明白,控制了蘇幕遮就等于掐住了武后的命脈。既然已經(jīng)成功,又何必再害了蘇幕遮的性命,這不是平白給您自己添堵嗎? “不,你不了解她,蘇幕遮必須要送出去?!蔽涞蹍s不以為然,微瞇著雙眼笑道,“除非讓蘇幕遮身陷險境,否則她根本不可能放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