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病房里，小天小京玩累了沉沉睡去，他們一人懷里摟著一個高達(dá)模型，睡夢中兩張小臉尚帶著滿足的笑意。

    云姐動作盡量小心地將散落在床上的其他玩具收拾出來，放置到置物柜上。

    栩栩如生的汽車微縮模型，锃亮的動漫q版手辦，還有幾個毛絨玩偶，每一樣都獲得了小寶貝們的青睞，一下子收到那么多禮物，把他們開心得連連尖叫。

    云姐替兒子理了理被角，轉(zhuǎn)過身來，回到座位上拉著黎幽的手，感激道：“多虧你們，真是有心了。住院這些天，頭一次看見他們那么開心的笑容，我真是……”

    黎幽忙按住云姐，視線飄向門外，她抿嘴淺淺笑：“這聲謝我可不敢當(dāng)，要謝就謝外頭忙著接電話處理公務(wù)的那位?！?/br>
    云姐嗔她一眼，抬手戳她腦門：“你以為我是傻瓜??？當(dāng)我看不出那位先生做的這一切全是沖著你的面子？”說著，她不無唏噓地長嘆一口氣：“你這丫頭……認(rèn)識你這些年，你從來沒提過，我們就當(dāng)做不知道，總覺得你刻意與人保持距離，心里藏著不愿意與人分享的舊傷。我私下替你擔(dān)心，害怕你這倔丫頭就這么一個人憋著，避開所有緣分，繼續(xù)形單影只地過下去……”

    一股暖流涌過心頭，黎幽靦腆地垂下眼瞼：“云姐，我真不知道自己讓你們這么cao心，我還以為……我還以為自己掩飾得特別好呢，難道你們不覺得我很堅強(qiáng)很樂觀嗎？”

    云姐摸摸她腦袋：“就是因為你一直表現(xiàn)得很堅強(qiáng)，我們才更心疼?！?/br>
    這話被輕手輕腳推門走進(jìn)來的翟原聽了個正著，他走過來傾身將手搭在黎幽肩頭，跟她額頭碰了碰，語氣隨意地問：“在聊什么？”

    黎幽笑眼彎彎：“云姐說要好好感謝你，說你買的禮物小寶貝們特別喜歡。”

    不知怎么的，云姐在翟原面前有些拘束，她正色點頭：“是啊，真的要感謝你，翟先生……給你添麻煩了，你看你跟小幽過來就算了，還買了那么多東西，什么都一式兩份，考慮得如此周到，倒是教我這個當(dāng)母親的過意不去?！?/br>
    翟原灑脫一笑，擺了擺手：“黎幽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客氣的話不必多說。對了，我剛才已經(jīng)跟院長談過，他說手術(shù)宜早不宜遲，腎|源方面你不用擔(dān)心，我可以想辦法解決。你是孩子的母親，你盡早做決定吧。”

    “可是錢的話……”

    “我有認(rèn)識在國外做相關(guān)醫(yī)療慈善基金的朋友，一部分資金可以通過基金解決，另一部分如果你這邊不夠，就當(dāng)做是我跟黎幽一起借給你的，將來等你手頭寬裕了再說。”

    云姐沒想到最擔(dān)心的大問題被對方三言兩語解決了，頓時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

    ……

    “謝謝你……那么大一筆錢，你眉毛都沒皺，干脆利落地答應(yīng)借給云姐，幫了她一個大忙。我都有點兒不知所措了，你毫不避諱地將我們聯(lián)系在一塊兒，以我的名義借錢給云姐，就不怕……”

    “怕什么？”翟原揚起眉毛，朝她眨眨眼：“我已經(jīng)把你當(dāng)未來老婆看待，你跟我之間何必分得那么清！”

    落進(jìn)黎幽耳里，她又是害羞，又是心里暖洋洋的，心中一動，她抬手主動與他大手交握，輕輕摩挲他粗大的指節(jié)。

    “真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翟原，你到底是什么人呢？”抬起頭，黎幽目光有些迷惑，恍惚了一瞬，不自覺地輕輕撫摸他粗硬的胡髭。

    翟原瞳孔收縮，猛地按住她指尖，有些不自然地避開：“怎么突然說起這個?！?/br>
    展顏輕笑，黎幽錯以為男人是有些害羞，畢竟此刻他們站在人來人往的住院大樓面前，乖順地收了手，她往前輕巧躍出一步，回身俏皮地眨眼：“我很好奇啊，總覺得你身份不凡，神通廣大，就像是小說電影里常見的那樣，金手指附體開掛的霸道總裁……或者是外星人?！?/br>
    聞言，翟原緊繃的肌rou微微放松，他大概是過于敏感了。自哂地?fù)u搖頭，他走上前攬住她腰，拉得她身體向后倒入他結(jié)實有力的臂彎當(dāng)中。

    “假如我真的是外星人……或者是個幽靈，你會不會害怕？”

    顛倒視線，從下至上注視那個蓄著毛茸茸絡(luò)腮胡的男人，黎幽可愛地皺皺鼻子：“不怕！別忘了我可是搞科學(xué)研究的，正好把你綁起來泡福爾馬林，寫一份震驚科學(xué)界的論文！”

    “想綁了我走？聽起來似乎在暗示什么……哼，看我怎么收拾你！”

    危險地拖長了尾音，長臂一伸，將打算潛逃的小女人拖回來，夾在胳膊底下?lián)习W癢，翟原低沉地呵呵笑，與她清澈的歡笑合在一起，飄向遠(yuǎn)方。

    兩人正嬉鬧做一團(tuán)，去銀行取錢的云姐被小柯扶著，他們看起來形容有些狼狽，往住院大樓方向行來。

    “云姐，小柯……這是怎么了？”黎幽扔下翟原，快步迎上前去，看清云姐摔破的膝蓋，嚇了一跳。

    云姐臉上掛著淚痕，只是搖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小柯一臉義憤：“還有什么？上次砸店的人居然一直在醫(yī)院附近，云姐剛出去就被他們跟上了，要不是我下車剛好看見有人形跡可疑，趕緊追上去，否則云姐就要被他們帶走了！”

    “什么？”黎幽掏出紙巾蹲下去輕輕地替云姐擦拭傷口周圍的灰塵與污血，聽完小柯一番話，震驚地抬起頭來。

    翟原擰著眉，目光銳利地掃過云姐有些難以啟齒的表情，沉聲道：“先進(jìn)去找醫(yī)生把傷口處理了，這件事情恐怕沒那么簡單。”

    大家不知不覺間以翟原的意見馬首是瞻，當(dāng)下點頭應(yīng)是。

    “云姐，到底有什么內(nèi)情，現(xiàn)在你可以原原本本地告訴我們嗎？”黎幽抬頭看了一眼環(huán)抱雙臂靠在墻上的高大男人，目光轉(zhuǎn)向云姐，誠懇地與她平視，鼓勵地捏了捏她手掌。

    垂著頭，云姐捂住臉：“……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把你們?nèi)繝砍哆M(jìn)來……那人……那人應(yīng)該是小天跟小京的生父……是他派了人來跟蹤我，砸了店，還想搶我的錢……他怎么能這么狠心，真的是要斷了我們母子的活路不成……”

    隨著云姐斷斷續(xù)續(xù)的講述，黎幽他們得知了這個單身母親過去的故事。

    故事很老套，十年前青澀的少女與桀驁不馴的少年相遇，來自不同世界的他們相互吸引，產(chǎn)生了奇妙的化學(xué)反應(yīng)。

    家長的阻止，學(xué)校的警告，無法停止他們愈發(fā)濃烈的愛戀。

    頑強(qiáng)抗?fàn)幍慕Y(jié)果并不如想象中美好。

    一個勉強(qiáng)保住學(xué)籍，另一個被勒令退學(xué)。

    鎮(zhèn)壓越是強(qiáng)硬，他們愈發(fā)堅信這場愛情刻骨銘心，少年憤恨地決意北上，如同一匹孤獨的狼，他要去闖出一片天地。

    臨走的那個風(fēng)雨交加夜晚，女孩從家里逃出來找到少年，苦苦哀求他帶上自己，少年狠心將她推倒在雨中，頭也不回地離去。

    三年后，到異地求學(xué)的少女再次于街頭偶遇長大的少年，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人群中只不過是望了對方一眼，所有被刻意掩埋的情感和記憶沖上心頭。

    他們再次相愛。

    這一次，他們不用躲躲藏藏，沒了帶著有色眼鏡的家長反對，更是少了校方嚴(yán)厲約束，很快熱戀中的女孩從學(xué)校里搬出來，住在戀人簡陋的租屋中，像一起打拼的小夫妻般開始同居生活。

    然而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女孩漸漸發(fā)現(xiàn)枕邊人似乎并沒有一份正當(dāng)?shù)穆殬I(yè)，而是跟著一幫兄弟收保護(hù)費，幫忙當(dāng)打手，成天吊兒郎當(dāng)，時而帶傷回來，整個人戾氣深重。

    勸了幾次，女孩不僅沒能將戀人拉回正道上來，反而是進(jìn)一步激化了兩人之間的矛盾。

    學(xué)歷與價值觀截然不同，為他們的感情帶來無法彌合的裂痕。

    終于有一天，戀人半夜倉惶地回到租屋，簡單收拾了東西就要離開，他說自己犯了事，必須出去避避風(fēng)頭。

    女孩提心吊膽等了大半年，戀人再次回來時趾高氣揚地?fù)е鴤€漂亮姑娘，不可一世地抬起下巴，冷漠注視苦苦守候自己歸來的柔順女孩，任由她被新歡言語侮辱。

    心碎的女孩離開那個曾經(jīng)留下無數(shù)甜蜜回憶的租屋，搬回學(xué)校，準(zhǔn)備完成學(xué)業(yè)找工作，尋找一個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如果故事到這里就畫上句點，大概就不會再有后來的更多復(fù)雜糾葛。

    “后來呢？”黎幽嘆息般輕聲詢問，遞給云姐一張紙巾。

    “……后來……”吸吸鼻子，云姐哀婉地回憶起埋藏在回憶中不堪回首的過往，她身體微微顫抖著，“后來我工作了，公司有人在追求我，結(jié)果有一天加班晚歸，我在公司安排的宿舍樓下又遇到了他……他又恢復(fù)了落魄不羈的樣子，他告訴我那個有錢愛玩的大小姐把他狠狠地甩了，他回來求我收留他，哀求我回心轉(zhuǎn)意?！?/br>
    “看到他那么狼狽，我有些解氣，卻又更加難過……即使分開了，我也希望他能好好的。我一時心軟，就把他帶回了宿舍，讓他暫時在我那兒落腳，別的我沒同意?！?/br>
    “一來二去的，他大概是誤會了什么。再一次他撞見公司男同事約我看電影回來，在樓下送花給我，他沖出來狠狠揍了那人一頓，把我拖上樓，關(guān)上門之后……他對我……他對我……”

    接下去的話云姐說不出口，眼淚不受控制地在臉上蔓延，她眼中含著驚懼，努力抱住自己胳膊，身體前后微微搖晃。

    “不要說了！”小柯憤怒地紅了眼睛，低吼道：“那個畜生！我要殺了他！”

    “站住，回來?！卑欀?，翟原平靜地喊住他，“現(xiàn)在不是你意氣用事的時候，這里有人更需要幫助?！?/br>
    小柯站在走廊里，難過地望著被黎幽環(huán)住肩輕聲安慰的女人。

    醫(yī)院走廊白色的冷光打在她身上，照得她脆弱的神情愈發(fā)羸弱。

    仿佛一碰就碎的潔白鳶尾花。

    大男孩不明白，為什么世間最美好最圣潔的存在，會被那樣骯臟不堪的人玷污？

    “后來我逃走了……工作丟了……無處可去……還好手里剩下一點攢下的積蓄，我隱姓埋名，一邊打工一邊學(xué)習(xí)咖啡知識。沒幾個月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他們像上天賜予我的救贖，那么可愛，那么無辜，那么美好……就像是無暇的天使。因為他們，我才重新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勇氣……”

    “我是個沒用的母親，懦弱無能，不僅沒有保護(hù)好自己，現(xiàn)在連他們都要跟著受罪……不能讓他們像普通的孩子一樣能蹦能跳，擁有幸福美滿的家庭，周末牽著爸爸mama的手去游樂園……嗚，我不敢告訴他們，怕他們知道了親生父親身份后感到自卑，怕看不見他們陽光的笑臉……小幽，我要怎么辦……那個男人又找到了我，他不會放過我的……我死不足惜，可是小天小京是無辜的啊，他們已經(jīng)沒有了父親，我不能……我不能讓他們再失去母親……”

    撲進(jìn)黎幽懷中，云姐哭泣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夜涼如水，翟原開車送黎幽返回公寓。

    透過車窗倒影，翟原注意到黎幽頻頻按壓眉心的小動作，胸中泛起絲絲縷縷的心疼，他索性方向盤一打，把車停在路旁。

    “怎么了？”沒在窗外看見熟悉的夜景，黎幽茫然地抬起頭。

    大手落在她眉間，想要揉開那道教他心煩意亂的皺褶。指腹下感受到她微涼的肌膚，以及那獨特的嬌柔觸感，翟原心中微微一顫，忙轉(zhuǎn)移了話題，嘆氣道：“是不是很累？”

    男人的大手有些粗糙，掌間結(jié)了幾個硬繭，然而黎幽并不討厭這種親近的舉動，拉著他的手往自己額角移動，示意他幫忙摁幾下太陽xue。

    舒服地吁口氣，黎幽主動朝他那邊挪。

    愛嬌地?fù)u了幾下頭，她笑容很淺：“還好，其實身體上不怎么累，主要是挺cao心的，精神很疲憊。不過……還好你來了，一下子我說話做事都有了底氣，像是找著了主心骨一樣，特別安心，特踏實?！?/br>
    聽她聲音軟軟地說著話，翟原一顆心都快化了。

    想要把她摟過來抱緊，又心疼她眉宇間的倦色，只好按捺住念想，老老實實繼續(xù)給她按摩，希望可以通過這樣簡單的動作替她驅(qū)散幾分疲憊。

    “……過去啊，我以為自己經(jīng)歷的事情很糟糕，偶爾會埋怨幾句，為什么自己那么倒霉？可是隨著年紀(jì)增長，走過了更多的風(fēng)景，看過了更多的人生，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苦痛是那么淺薄?！?/br>
    “是因為云姐的遭遇嗎？”翟原在她腦袋上揉了揉，語氣溫和。

    “是啊，我真沒想到，電視上看的那種狗血的事情在現(xiàn)實里真的會發(fā)生。云姐人那么好……居然有人舍得傷害她！那個垃圾，王八蛋！”

    說著，黎幽捏緊拳頭，眼中跳躍起兩簇怒火。

    翟原有些意外。

    他見過她鎮(zhèn)定自若的面貌，見過她天真無偽的笑靨，見過她月色下哀婉的淚水，卻沒怎么見過她怒形于色的神態(tài)。

    左看右看，他都覺得此時黎幽氣鼓鼓的表情很可愛，忍俊不禁笑了起來。

    摸摸自己的臉，黎幽跟著笑：“哎呀呀，不小心在你面前破功，淑女形象徹底沒了。”以前那個呆在象牙塔里的女孩自然不會罵人，然而這些年的成長與經(jīng)歷，加之時不時會在空閑的時候做幾個任務(wù)，黎幽漸漸沾染上一些接地氣的言行舉止。

    偷偷瞟了一眼身旁那個笑起來眼睛里有星星的男人，黎幽決定不告訴他，自己能夠更加放松地表達(dá)真實情緒，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受到了他的鼓勵。

    “你好像真的很生氣?！钡栽舾械赜X察到小女人的笑容并沒達(dá)到眼底。

    “當(dāng)然了！云姐一直對我照顧有加，我怎么能坐視不理！”黎幽忿然，她真希望能夠有什么辦法替云姐出氣報仇，狠狠教訓(xùn)那個渣男一次！

    無奈地輕笑搖頭，翟原只把這當(dāng)做黎幽難得一見的孩子氣和正義感。

    他自顧自地重新發(fā)動轎車上路，渾然未覺黎幽垂下眼陷入思緒。

    ……那個渣男為什么好幾年杳無音訊，突然又冒出來找云姐的茬兒？這里頭肯定有什么他們不知道的內(nèi)情。黎幽暗自思忖，剛巧導(dǎo)師答應(yīng)給她一次短暫的休假，不如利用假期出一次沒有報酬的任務(wù)好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