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下人很懂事，過年事宜準(zhǔn)備得妥妥帖帖，自從傅旭成接受了管事的活兒，秦子臻很少為雜事cao心，世子府里從上到下煥然一新，一派喜氣洋洋。

    秦子臻點(diǎn)頭贊揚(yáng)：“你不錯?！?/br>
    傅旭成悠然一笑，恭敬道：“能為世子辦事，乃是我的福氣?！?/br>
    秦子臻哈哈大笑：“行了，賞，過年每人兩吊錢，小隊長四吊，中隊長八吊，大隊長十六吊，以此類推，管事也一樣?！?/br>
    “這……太多了。”傅旭成蹙了蹙眉，心里又喜又憂，世子爺出手大方是好事，他也跟著沾光，但是這樣花錢下去，以后日子怎么過？

    秦子臻大手一揮：“無需憂心，本世子有的是錢，過年你也帶著孫子樂呵樂呵，但要緊記一點(diǎn)，我的府上，切莫出那些污糟事兒?！币腭R兒跑，就要給馬兒吃草，他不會虧待手下人，銀子他是給夠了，如果還有誰偷雞摸狗貪小便宜，別怪他不留情面，畢竟，親衛(wèi)里面一大半都是犯人，他能暗示他們忠心，卻不能暗示他們不干壞事，否則，他要親兵何用？他自己原就不是一個好人。

    傅旭成心頭一凜：“屬下知道了?！?/br>
    秦子臻揮了揮手讓他退下，臨走時說：“你的孫子不錯，以后讓他跟著澈兒。”

    傅旭成喜形于色：“謝世子。”

    秦子臻揉了一把兒子腦袋，他被京中官員孤立，兒子也被人排斥在外，盡管秦澈年紀(jì)還小，總這樣下去也不成，童年總得有個玩伴兒，傅旭成的孫子雖然年紀(jì)大了點(diǎn)，照顧秦澈卻正好。

    回到府中，休息了一天，隔日就是大年三十。

    入宮的年禮，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整齊，秦子臻舍不得金銀珠寶，便宜誰也不能便宜皇帝，于是他挑挑揀揀從空間里取出一面穿衣鏡，又漂亮，又上檔次，又稀奇，獻(xiàn)給皇帝再好不過。

    傅旭成對于世子爺?shù)南∑嫱嬉鈨阂呀?jīng)習(xí)以為常，哪怕他想不明白庫房并沒有鏡子，世子的東西從何而來，但這并不妨礙他高興，又可以省下一大筆。

    今年皇帝心情不好，過年沒有往日熱鬧，換了誰，一個年輕有為的兒子被人廢了，心里恐怕都不會高興。

    秦子臻回到京里，五皇子被廢的消息已經(jīng)鬧得人盡皆知，聽見傳言，秦子臻一笑而過，謝九思手段不錯，這樣的報復(fù)才是讓人生不如死，那小子一臉假笑，心挺黑的。

    精神力輕輕一掃，見他在侯府悠閑自在，又見靖安侯夫人正和侯爺商議事情，他心里有些幸災(zāi)樂禍，不知面對逼婚，那小子又會有什么動作，看他一派氣定神閑，想必早有對策，秦子臻移開視線不再關(guān)注。

    他對后院里的勾心斗角，實(shí)在不感興趣。

    卻說靖安侯府，靖安侯再怎么生氣，過年總得和正室在一起，張家獲罪，張氏仍是靖安侯夫人，年夜晚上必須進(jìn)宮參見各位娘娘。

    冷了張氏大半個月，靖安侯終于踏入正房。

    張氏臉色憔悴不已，一看見夫君，眼淚說掉就掉了下來：“老爺，你總算來看妾身了，妾身究竟哪錯了，讓你如此不待見。”

    靖安侯心里生氣，但見張氏淚流滿面的樣子，他又忍不住心軟：“你……唉……”

    靖安侯重重嘆了口氣，他們夫妻幾十年，哪能真狠下心，若不是張氏行事太過分，他也不會冷著她：“你是當(dāng)家主母，妾室就算有了孩子，仍會叫你一聲母親，你何必……你好自為之吧。”

    “老爺……”張氏大驚失色，悲痛地哭道：“老爺就這樣不信妾身嗎？老爺有了孩子，妾身只會高興，哪會為難一個妾室，老爺?shù)难}妾身抱在身邊養(yǎng)，跟親生的有何區(qū)別，你，你居然為了一個賤妾責(zé)怪與我，難道發(fā)生那樣的丑事，我還不該處置嗎？”

    靖安侯懷疑地看著她，難道自己猜錯了？但是區(qū)區(qū)一名小妾，入府不過半個月，哪來的膽子偷情，又怎會認(rèn)識小廝。

    張氏一邊哭，一邊說，仿佛生無可戀：“老爺聽都不聽妾身解釋，便給妾身定罪，我活著還有什么意思。”

    靖安侯一驚：“夫人何必如此，有話好好說。”

    張氏哭了一陣，這才說道：“那小廝妾身查過，他是周管事的親侄子，成日好吃懶做，欠下一屁股的賬，周管事顧念親情，在府里給他謀了一份差事，這事還是老爺親口應(yīng)允?！?/br>
    靖安侯仔細(xì)一想，神色有些訕訕的，張氏所言還真有其事，周管事乃是他的心腹，幫他侄子一把他以為不是什么大事，周管事一提，他就順口應(yīng)承下來。

    張氏接著說：“誰知那小廝死性不改，入了侯府一樣好賭，上個月欠了賭館三千兩銀子，還不上，于是主意打在了侯府頭上，他見蓮姨娘屋里沒人，本想狗雞摸狗弄些好處，結(jié)果卻被蓮姨娘撞見，那小廝也是膽肥，害怕蓮姨娘聲張，干脆一不做兒不休，干了那些污糟的事情，蓮姨娘有了把柄被他逮住，一來二去……總會露出馬腳，這才被妾身發(fā)現(xiàn)?！?/br>
    張氏解釋的合情合理，靖安侯一臉嫌惡，一想起那個女人被人睡過，然后又被自己睡，他心里就惡心的不行。

    張氏冷笑，如果沒有后招，她又豈會莽撞行事：“老爺如果不信，大可把妾室養(yǎng)去別院，省的在府里出了事，又是妾身的錯。”

    靖安侯有些心動，嘴上卻一口婉拒：“不可，夫人是當(dāng)家主母，妾室養(yǎng)去別院像什么話?！?/br>
    張氏心中不屑，兩人夫妻幾十年，老爺?shù)男宰铀墒敲们迩宄?，老爺處理公?wù)在行，輪到家事，老爺從來都優(yōu)柔寡斷，要不然早早分了家，她那可憐的孩兒如何會早夭。

    “老爺不要忘了，那幾房可都住在靖安侯府，老爺生不出兒子，誰最高興。”

    靖安侯心念一轉(zhuǎn)，當(dāng)年父親臨終遺命不許靖安侯府分家，他因為一時心軟答應(yīng)了，如今卻是想分也分不了，除非他能有個后人。

    靖安侯握住夫人的手：“還是惠蘭體貼。”

    張氏微微一笑，她保養(yǎng)得很好，雖然已經(jīng)年過五十，看起來仍像四十出頭，她柔順地說：“老爺懂我心意就好，以后莫在誤會妾身，張家如今深陷牢獄，老爺若是……我可真就活不下去了?！?/br>
    靖安侯拍拍她的手：“夫人放心，張家那邊，過了年會有轉(zhuǎn)機(jī)?！?/br>
    張氏暗地翻了個白眼，這事她早就知道，過了正月十五之后，便是太后六十華誕，是整壽，皇上肯定會大赦天下。

    不管心里怎么想，張氏臉上的表情又驚又喜，眼中滿是情意綿綿：“謝老爺。”

    靖安侯捻了捻胡須，笑著說：“你我夫妻何必客套?！?/br>
    張氏欲言又止。

    靖安侯道：“夫人有話只管直言?！?/br>
    “老爺，張家如今沒落了，妾身心里難受，九思尚未娶妻，讓他娶了張家女兒可好，就當(dāng)是幫幫妾身的娘家?！?/br>
    “這……不行！”靖安侯猶豫了片刻，斷然拒絕，張家女子進(jìn)過牢獄，九思娶了張家女，靖安侯府的名聲還要不要。

    意料之中的答案，張氏并不棄妥，早就想好了說辭：“老爺，妾身知道自己提的要求過份，可是，九思腿腳不便，身邊總得有人照應(yīng)，門當(dāng)戶對的女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九思今年二十有四，旁人都在說閑話，不知道還以為我虧待了這個嫡子，反正他又不能繼承爵位，老爺若是有了兒子，九思娶誰與侯府并無影響，就算他娶了張家女，旁人只會說他知恩圖報?！?/br>
    靖安侯權(quán)衡利弊，緊緊皺著眉頭思索。

    張氏軟磨硬泡：“老爺若是信不過我，大不了多納幾房小妾養(yǎng)在別院，老爺身強(qiáng)力壯，總能生出兒子?！?/br>
    靖安侯心中慚愧，這時他才想起自己之前冤枉了張氏，嘆道：“如此便按你的意思辦罷，九思身邊是該有個人知冷熱的人，只是皇后娘娘那里……”

    “老爺放心，九思說過，只要老爺答應(yīng)，皇后娘娘不會多事，更何況這是咱們侯府的家事，皇后管得太寬?！?/br>
    靖安侯瞪她一眼：“切莫無禮?！?/br>
    張氏淺淺一笑，恭敬道：“妾身省的，這不是只在老爺面前說嗎？皇后害我孩兒，此仇焉能不報?！?/br>
    “你的心意，我懂，你放心，無論我是否有兒子，你都會是老封君?！?/br>
    夫妻兩又說了一會兒閑話，夜深，靖安侯便在正院歇下。

    次日，大年三十。

    一大清早，家家戶戶都開始忙碌，貼對聯(lián)，放鞭炮，準(zhǔn)備年夜晚，還有最重要的祭祖。

    秦子臻沒有祖宗可祭拜，稍微一整頓，留了兒子在家里，帶上年禮，獨(dú)自進(jìn)宮赴宴。

    秦澈可憐巴巴看著父親。

    秦子臻絲毫不為所動，自己形勢所迫也就罷了，他可不想兒子三拜九叩跪皇帝。

    另一頭，云霄滿臉擔(dān)憂：“公子，你今日真要進(jìn)宮？”

    謝九思淡淡一笑：“太子發(fā)了話，豈能有假?！?/br>
    “可是你……”

    自從公子雙腿殘廢，再也沒有參加過宮宴，今日……

    謝九思瞥她一眼：“行了，你下去罷?！痹葡瞿昙o(jì)大了，該到嫁人的時候了，既然信不過她，又沒有證據(jù)證明她背叛，念在往日主仆情份，還是將她嫁人罷，眼不見，心不煩。

    謝九思眉眼間堆滿漠然，太子派了侍衛(wèi)請他入宮，根本不容拒絕，不管今日是好是壞，總要走過一場。

    ☆、 第040章

    宮宴是在太和殿外舉行，秦子臻來的不早不晚，已經(jīng)有很多大人在此等候。

    今日天公作美，陽光明媚，可惜，太陽綻放出的耀眼白光，幾乎沒有任何熱力，仍然不能改變這是冬天的事實(shí)。

    寒風(fēng)呼嘯，冷冽刺骨，冷風(fēng)像刀子似的刮在人的臉上生疼。

    太和殿外打掃得干干凈凈，席面從四周排開，中間空出一塊場地，不遠(yuǎn)處的樹枝丫上，還有厚厚的積雪，風(fēng)一吹過，便能聽見簌簌落雪聲。

    總之就是一個字———冷！

    年輕大臣還好一些，年邁者，一個個籠著衣袖，縮著脖子，坐在寒風(fēng)中蕭瑟。

    京官也不是那么好當(dāng)?shù)摹?/br>
    盡管席面中間放了火盆，然而來此參加宮宴者皆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員，誰又會做出跌份的事，再冷也得忍著，參加宮宴這是榮耀。

    秦子臻的席位略略靠前，席面上已經(jīng)坐了幾位年輕公子。

    秦子臻稍稍一默，心里立即明白，這幾位應(yīng)當(dāng)全是藩王世子。

    席面與席面之間的距離并不遠(yuǎn)，大臣三五成群說著話，時而哈哈大笑，時而激烈爭辯。

    可是，藩王世子所在的位置，卻顯得那么格格不入，仿佛被人孤立了一般，置身與喧鬧的宴會居然無人搭理，安靜地不像是在一個世界。

    “你就是平西王世子？”一個胖乎乎的世子突然發(fā)問，一雙眼睛冒著光。

    秦子臻一挑眉梢，拖出一張椅子，緩緩落座：“我是?！?/br>
    胖子興奮地搓了搓手，自來熟地坐在他身邊，本想拍一下他的肩膀，看見秦子臻平靜的眼神，心里莫名一懼，訕訕的收回爪子，擠了擠眼說：“真有你的，兄弟佩服，來京就把承恩侯府掀了，早看林興言不順眼，什么玩意兒。”

    秦子臻注視著他：“你是哪個府上的？”

    胖子癟癟嘴，滿不在乎地說道：“我是恭親王世子，叫我成瑞即可，要不是管家唧唧歪歪，早想拜訪你了?！?/br>
    秦子臻諦笑皆非，胖子的說話方式很耳熟，專賣隊友一萬年，從前都是他用，今日居然又遇見一個，世子的處境比他想象中艱難。

    秦子臻氣場大開，冷冷道：“不聽話的管事，砍了?！?/br>
    胖子咂舌，太兇殘了：“我……我不敢?！彼谋疽馐窍刖徍团c平西王世子的關(guān)系，所以才會拉出管事做擋箭牌，盡管他所言屬實(shí)，然而真把人給砍了，父王非得撕了他不可。

    秦子臻滿眼嫌棄：“沒出息?！?/br>
    胖子苦著張臉，一雙眼珠子亂轉(zhuǎn)，時而憤恨，時而深思，看得出他有一些意動，只是……

    胖子搖了搖頭，耷拉著腦袋：“我還是不敢?！?/br>
    “怕什么？”秦子臻挑唆他道：“反正天高地遠(yuǎn)，恭親王管不了你，干掉管事，你上位，接管京中事宜，到了那個時候……”

    胖子越聽越心動，簡直熱血沸騰，只是很快，他就沮喪起來，唉聲嘆氣地說道：“哪有那么簡單，人家只對父王忠心，我這世子算什么，干掉管事我也不能上位，更何況，父王在京中的人脈我也并清楚?！?/br>
    秦子臻罵道：“笨！不知道就去查，你是世子，你怕誰，難道還被下人難??？”

    “這……”胖子游移不定。

    秦子臻一個勁兒的勸說，光明正大策反恭親王世子。

    席間另三位世子，聽見兩人侃侃而談商議陰險毒辣的計策，身上只覺得冷汗淋漓，恨不得把頭縮到桌子底下，太張狂了好不好。

    只是，在他們的心底深處，是否也有一些心動，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秦子臻唯恐天下不亂，世子既然是棄子，難道還不許人反抗。真想看看，那些放棄兒子的藩王若是知道兒子不聽話了，會是什么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