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這才對嘛,秦子臻滿意地點點頭,絲毫沒有恐嚇小孩的慚愧,小秦澈攤上這樣一個老子,其實也挺倒霉的。 父子兩上了天香樓,秦子臻很明顯的發(fā)現(xiàn),謝九思又把自己縮到烏龜殼里,笑的那是一個假。 輕哼了一聲,秦子臻放下秦澈,并不打算繼續(xù)追究,他和謝九思并不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謝九思的選擇他無權(quán)干涉。 靜靜地坐在靠窗的位置,父子兩安然地欣賞街上的景色。 謝九思點好飯菜,便讓陳浩出去樓下守著。 “天香樓是京城老字號,這里不僅飯菜好吃,最大的好處是可以縱覽整條街道,你看,那邊是……”謝九思娓娓道來,告訴他樓下一些店鋪,偶爾路過一輛豪華的馬車,他會說:“你看,那輛馬車上面雕刻了三葉印記,這是劉相家的家眷,今日福寧公主舉辦賞梅宴,朝中大員未出閣的小姐都會賞光。” 謝九思說的不疾不徐,溫和的嗓音條理分明,并不會讓人覺得枯燥。 “劉相是天啟三十二年進士,出身山東劉家,算得上是三朝元老,如今家里四子三女,長子娶了內(nèi)閣大臣楊大人的女兒,次子……” 秦子臻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謝九思是在為他普科京中知識。嗤笑了一聲說:“他的小兒子欠了一屁股賭賬,吃花酒沒錢付銀子,昨兒還被人打了一頓,不敢告狀?!?/br> 謝九思一頓:“倒是我班門弄斧了?!彼趺赐耍痂幍钌掀轿魍跏雷哟蟪鲲L頭,就連承恩侯府密室都知道。 秦子臻搖了搖頭:“不會,你說你的。”他只知道當前發(fā)生的事情,京中人際關(guān)系復雜盤根錯節(jié),這些卻是單看表面,了解不到的。 謝九思略一思索,接著說:“看見樓下那個人嗎?他是上一次科舉的新科進士,可惜得罪了周家老二,一生仕途無望,只能依靠街邊賣字為生,周家也是勛貴世家,原本已經(jīng)沒落,尚了公主才又重新崛起?!?/br> 周大人自以為才華出眾,若不是公主耽誤了他,說不定他早就平步青云。 這是一本爛賬,謝九思說得很委婉,不過里面的含義,秦子臻一聽就明白,周家的風光只是表面,京中真正的權(quán)貴不會有人給面子。 當然,周家若真有底蘊,又豈會尚了公主,這個道理顯而易見。 看著謝九思的側(cè)臉,秦子臻不得不承認,他是一個很會說話的人,心思玲瓏,哪怕臉上帶了一層面具,淺淺的笑容,仍然讓人覺得很真誠。 這一餐飯,吃的賓主盡歡。 謝九思為他說了不少京中的事情,除了靖安侯府。 秦子臻酒足飯飽,擦了擦嘴:“整個三樓我包了,樓下派人守著,不會有人前來打擾,我?guī)С簝撼鋈プ咦?,一會兒回來接你。?/br> 謝九思微微一怔,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整個三樓靜悄悄的,包間外面居然沒有一絲聲響。他的腿腳不便,秦子臻考慮的很周到,這樣的方法不會露出任何蛛絲馬跡,哪怕陳浩在下面守著,也不會猜到樓上發(fā)生的事情。 秦子臻見他面色復雜,輕笑了一聲:“記住,你又欠我一次?!?/br> 其實若不是謝九思表現(xiàn)的很好,臉上沒有半分著急的神色,秦子臻不會幫他這個忙。 謝九思明明有事要辦,依然以他和秦澈為先,只憑這份心意,秦子臻覺得心情愉悅,幫他一把,就當是他對自己介紹京中情況的回報。 秦子臻的想法很簡單,謝九思心里卻五味陳雜,說不出是什么滋味,酸酸的,澀澀的,有點感動,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為他考慮得如此周到…… 狗屁! 秦子臻之所以急著離開,是因為他心里很好奇,想知道謝九思究竟要干嘛,他在身邊,謝九思不會行動。 秦子臻離開天香樓,第一時間打開精神力,實時監(jiān)視,了解第一手信息。 ☆、 第036章 不多時,酒樓掌柜上來了。他是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約有四十多歲,臉上的笑意很和氣,手中端著一個托盤:“謝公子真是稀客,這是小店新釀的桂花酒,特意送來給大家品嘗,還請貴客下次光顧?!?/br> 謝九思眼中閃過一抹暖色,微笑著說:“好了,王叔,這里沒外人?!?/br> 王叔面色淡然,四下掃了一眼:“公子還是小心為妙?!?/br> “我知道?!敝x九思眼簾下垂,掩藏住眸中的冷色:“查的結(jié)果如何?” 王叔道:“是五皇子,劉家現(xiàn)在是他的人,當日他家庶子從中挑撥,林興言才會與你為難?!?/br> 謝九思蹙了蹙眉:“劉家……” 王叔嗤笑一聲:“不過是一介寒門,妄想四處攀高枝,卻不知,沒有身家背景,沒有足夠的利用價值,這樣的人用過即扔,只要手段處理干凈,根本不會有人追根究底?!?/br> 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謝九思淡淡一笑:“幸苦王叔了。” 王叔嘆了口氣:“算不得幸苦,能為公子辦事,乃是老奴本份,只是平西王世子……公子與他一同前來,會不會……” 謝九思緩緩搖頭,安慰道:“無礙,王叔不必憂心,平西王世子并不屬于京中哪一派,他不是多事的人?” 王叔眉頭一皺:“他的名聲可不好,行事太過放肆,總有一天會惹下滔天大禍?!?/br> 回想起那個惡劣的男人,謝九思眼神迷離,憑添了些許氤氳,秦子臻此人他看不透,不過無論如何,這些并不妨礙他對他的好感,笑著說:“外面?zhèn)餍咆M可盡信,平西王世子有分寸。” 王叔不再反駁:“公子心里有數(shù)就好。” 秦子臻聽到這里,輕輕挑了挑眉,看樣子他在謝九思的心里評價還不錯,只是五皇子為何要害他,靖安侯府出了一個容妃娘娘,五皇子正是容妃所出,按理說他們應(yīng)當是表兄弟才對。 還不等秦子臻想明白,只聽王叔又道:“公子一定要把東西收好,切記不可落入皇家手里,否則將軍就是死也不會瞑目?!?/br> “王叔放心,一切就煙消云散吧,你們幸苦了一輩子也該享享清福,那東西以后我不會動用,它不會落入任何人手中?!?/br> 王叔大驚失色:“公子萬萬不可,沒有東西傍身,公子處境堪虞,老奴怎對得起將軍大人的交代。” “王叔不必多言,我意以定,不過,有件事情還請王叔幫忙?!?/br> 謝九思眼神堅定,王叔欲言又止,心知勸不動公子,只能無奈地說道:“公子有事只管吩咐,老奴在所不辭?!?/br> 謝九思笑容淺淡,口吻云淡風輕:“王叔,我不甘心,你讓人……” 王叔拍案叫絕,眼神閃閃發(fā)亮:“公子早該如此。” 秦子臻的心情很微妙,他發(fā)現(xiàn)自己聽見一個大秘密,心中忍不住猶豫,要不要推波助瀾呢? 還是算了,沒有任何好處的事情他不干。作壁上觀即可,他想看看謝九思的手段,希望可以聽見喜人的結(jié)果。 謝九思很快和掌柜商議完畢,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今日天香樓釀了新酒,特意送給所有賓客品嘗,誰也不會想到,大名鼎鼎的天香樓,居然會和謝家公子有聯(lián)系。 秦子臻領(lǐng)著秦澈慢悠悠的回來,秦澈手中抱了不少小玩意,小手快要拿不下,急的眼眶都紅了。 謝九思無語,沒見過誰家這樣帶孩子。 “過來?!敝x九思招了招手,秦澈慢吞吞地走過去,可憐巴巴的大眼睛,看得人心疼不已。 “怎么不讓下人拿東西?”謝九思不解,摸了摸秦澈腦袋:“我?guī)湍隳?。?/br> 秦澈先是一喜,后又看向父親并不敢答應(yīng)。 秦子臻略一頷首,秦澈這才歡天喜地請求謝叔叔幫他減輕負擔。 秦子臻板著臉:“下次看你還敢不敢貪心?!?/br> 秦澈老老實實點頭:“父親別生氣,澈兒懂了,以后一定會量力而行?!?/br> 謝九思恍然大悟,原來平西王世子是在教導孩子,不過這樣的教法前所未見,如今的高門大戶哪個不把獨自寵到天上去,平西王世子果然與他想的一樣,與眾不同呢。 回府后,謝九思提出告辭,陳浩駕著馬車在外等候。 秦子臻并不挽留,今日他們各取所需,謝九思借他甩開旁人監(jiān)視,他借謝九思了解京中形勢。 當今皇帝共有十三個兒子,太子是嫡出長子,只可惜母家敗落,如今太子之位已是不穩(wěn),個個兄弟頭冒出頭,其中以林貴妃所出三皇子、容妃所出五皇子、李昭儀所出六皇子為首。 林貴妃背后有太后支持,三皇子勢力龐大,已經(jīng)威脅到皇上的地位,要不然皇上發(fā)作承恩侯府不會那么痛快。 容妃有靖安侯府支持,五皇子妃更是劉相嫡女,也是一支不可小窺的勢力,他和太子斗得最為嚴重。 至于李昭儀,李昭儀出生清貴,代表清流一脈,支持六皇子的官員大多是寒門士子,唯一的缺點就是沒有兵權(quán)。 還有皇后,皇后出身鎮(zhèn)國將軍府,八年前邊關(guān)一戰(zhàn),侯將軍戰(zhàn)場失利,一家老小三十二口全部戰(zhàn)死沙場。皇上顧念舊情不僅沒有治罪,還封了嫡出長子為太子穩(wěn)固皇后的地位。 秦子臻嗤之以鼻,皇帝心胸狹窄,鎮(zhèn)國將軍府勢敗,他沒有治罪已是一件奇事,更別論他還封了嫡長子為太子,絕對有貓膩。 秦子臻現(xiàn)在非常好奇,王掌柜口中的東西究竟是什么…… 秦子臻沉思了片刻,讓人叫來劉嬤嬤,二十多年以前王妃尚未出嫁,劉嬤嬤對于京中的事情應(yīng)當比較了解。 此時,秦子臻打臉行為已經(jīng)鬧得人盡皆知,世子府的馬車堵住襄郡王府,只道襄郡王不認外孫可以,世子爺不能不義,既然進不了襄郡王府,平西王妃捎來的東西總得送來。 總之,不過幾個時辰,襄郡王府不認外孫鬧得沸沸揚揚。 劉嬤嬤暗暗叫苦,她就是襄郡王府的奴才,本以為回京以后就算沒有好處,世子爺大方錢多,再壞也壞不到哪去,畢竟世子要和襄郡王府聯(lián)系,要在郡王府里站住腳跟還得靠她不是。 誰知世子爺居然無法無天,來京就惹出一樁大事,現(xiàn)在還把外家得罪了,這將來的日子可要怎么過。 聽見世子傳喚,劉嬤嬤不敢怠慢,她現(xiàn)在怕極了世子爺?shù)南才瓱o常,生怕一不小心全家遭殃。 “老奴給世子爺請安?!?/br> “起來罷,跟我說說靖安侯府的往事,從頭說起?!?/br> 不管劉嬤嬤怎么想,面上那是恭敬的不得了,聽見世子爺問話,急忙回答:“哎喲,世子爺,您可算是問對人了,京里高門大戶的往事呀,老奴知道的清清楚楚?!?/br> 秦子臻淡淡看著她,劉嬤嬤不敢廢話,趕緊說道:“要說這靖安侯啊,什么都好,就是一點,他的下面有問題,子嗣艱難?!?/br> 秦子臻眼神一暗,示意她繼續(xù)說下去,當初他就覺得,靖安侯對待兒子的態(tài)度很奇怪,原來果然有問題。 劉嬤嬤接著說道:“當年老靖安侯膝下共有五子,其中長子、次子乃是嫡出,說來也巧,嫡次子的媳婦正是鎮(zhèn)國將軍府的二小姐,也就是皇后的親meimei,那時容妃娘娘還沒入宮,老靖安侯還在世,謝家大爺年過三十仍然無子,后院的女人不下蛋,別說嫡出,就連庶出的女兒也沒有一個,老侯爺心里急了,嫡長子乃是他精心培養(yǎng)的繼承人,沒個后人怎么行,怎么繼承爵位……” “正好那時候謝二夫人難產(chǎn),生下嫡次子撒手而去,于是老侯爺拍板定案,將這個孫子過繼到長子名下,要說這個孫子呀,也沒辜負老侯爺期望,那可是一個神童,小小年紀文采不凡,靖安侯和夫人都很喜歡,如果一直這樣過下去其實也不錯,可惜就可惜在,靖安侯夫人老蚌生珠,年過四十居然懷上了,還生下一個大胖小子……” “這樣一來,過繼的那個兒子地位可就尷尬了,老奴離京那會兒,靖安侯夫人剛生子,后來的事情老奴也不清楚,只聽說這個兒子沒養(yǎng)活,六歲那年就沒了……過繼的兒子也在五年前不慎摔斷雙腿,幸好有皇后照應(yīng)才保住一條小命,不過那小子也命苦,靖安侯府出了一個容妃,他的姨母又是皇后,兩邊不討好,聽說靖安侯府如今斗得厲害,幾房人全部盯住爵位……” 劉嬤嬤一連說了大半個時辰,秦子臻漸漸理清楚來龍去脈,他原以為自己的身世很坑爹,沒想到有人比他更坑。至少在他的記憶當中,秦世子囂張跋扈為所欲為,除了小時候沒本事鬧騰,長大以后基本上沒有吃過虧。 但是謝九思卻不同,親娘去得早,親爹是二伯,養(yǎng)父養(yǎng)母恨他恨得要死。 都是貪心惹的禍! 秦子臻蹙眉深思,如果他推算的不錯,靖安侯與二房不對付,只有一個解釋,他兒子的死,乃是二房所為。 謝九思是二房的嫡親血脈,為了爵位,二房害死大哥的親生兒子,這個理由很充分。 謝九思非常防備家人,就連身邊的下人也信不過,可見他的日子并不好。 秦子臻暗中推測,靖安侯知道了兒子身死的實情,心里很不甘心,所以干脆弄斷謝九思的雙腿為子報仇。按照靖安侯的心態(tài),那就是他的兒子死了,誰也別想好過。 否則,一般來說大哥沒有子嗣,只會挑選嫡親弟弟的兒子繼承家業(yè),但是靖安侯完全沒有這個意思,反而放任幾個弟弟內(nèi)斗,里面肯定有內(nèi)情。 ☆、 第037章 秦子臻同情了謝九思一秒,很快將事情拋之腦后。 他承認,謝九思是一個有趣的人,身世十分悲催,但是那又如何,目前為止,謝九思并不足以讓他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