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夏月從來是個很不響的人。 有時候他說五句說半個小時,她要么不回,要么也只是輕描回幾個字,從不愿把過多的自己拿給別人看。 她的漂亮也是清冷的,平靜的臉比白紙還空,怒也不顯、哀也不說。 現(xiàn)在聽他說完這句話后,也只是輕看了他一眼,手指便撥開他褲子上的紐扣,捏住拉環(huán)就往下一點一點地拉開。 謝冷雨突然推開她,把褲子拉上又扣好。 他說:“開個玩笑?!?/br> 玩笑是幾分只有自己知道。他的喉頭又升起了對煙的渴望,因為實在煩得致命。 這種疼法又來了:酸得透徹。他想有什么好心酸呢?她主動碰你不是挺開心的事。何必要多此一舉通過她的變化去想到別的男人,何必想她是怎么學以致用,再從這些那些實踐里酸得腸子根疼。又何必說些像在懲罰她的話,覺得生理舒服了疼就不在了,結(jié)果你也沒狠下心讓她做下去,生怕使她委屈了。 他想為什么他就不能愛上第二個人呢?這樣他就可以任意地弄疼她,而不是掐死她的時候還想著他的手不該冰到她。 謝冷雨冷峻著臉?!罢f說而已?!?/br> 夏月知道他只是說說,以前多次都是這樣:jiejie你信不信,夏月你要是敢,jiejie你要不…他若說什么她不愛聽的,多半不認真,就拿來撐個氣勢。他最會的是口是心非。 于是她把手放回腿上。“嗯。” “梅子瀟?!敝x冷雨又談起他,話語里誠心誠意的交流。“怎么認識的?” “朋友介紹的?!?/br> “挺好。”彎彎嘴角。“以前還談過誰是你第一個,就是遺憾剛知道就分了?!?/br> 夏月:“他不是第一個?!?/br> 他的手指扣著沙發(fā)皮,頓了下?!斑@兩年你過得挺潤啊?!?/br> 他問:“那他是第幾個?” “怎么不問誰是第一個?” 他知道誰是第一個。 謝冷雨拿起拐杖,撐著起身,一步步往里面走,用拉家常的話說: “徐榭要知道了估計氣得崴腳?!?/br> 徐榭是他以前最煩的對頭。他是跳古典舞的佼者,臺上從未失誤過。學舞的人養(yǎng)得氣質(zhì)如風、溫潤內(nèi)斂,有鐫在骨里的優(yōu)雅。舞蹈需要力量,所以他并不娘弱,反倒體壯挺拔。儀態(tài)上背直脖挺,天然自信,他更多是柔韌的硬朗,一步一行形體出色、飄逸靈動。徐榭是包容的俊。 謝冷雨記得他打他是因為什么。 徐榭慈眉柔目地說: “抱歉,她第一個人是我?!?/br> / 月光穿過云,窗外黑夜與燈光的對比更明顯了。 他透過玻璃剛好看到那輪月。日子已經(jīng)舊了,現(xiàn)在和以前的月亮卻都讓他覺得冷。 “天晚了,睡覺吧?!?/br> 她拉住了他的衣角,抬頭問:“明天你去哪?” 他一下把拐杖握得很緊。“我哪也不去?!?/br> 夏月:“不去工作?” 他是今年畢業(yè),照理說該是軍校分配工作。她不知他什么時候沒的左腿,是否退學過?她看他雖然缺了部分,卻仍站成軍姿,很招人醒目。 上大學時他把痞氣常收在軍服之下,表面唬人凌然正氣。到了床上就泄露原性,比作戰(zhàn)還野還心機。每一次仿佛她將是他的戰(zhàn)俘。 謝冷雨緩緩轉(zhuǎn)身,低頭對視她。他眼里的沉默成了一種淹沒,從她的雙腳淹到肩膀,越來越深,最后淹到了她的脖子。她的喉嚨開始難受。 他說我沒工作。 夏月想:她問錯話了。她慢慢錯開他的眼。 “放心?!敝x冷雨握住她的手腕一下扯開,冷淡著眼。“沒正經(jīng)工作老子照樣付得起?!?/br> 轉(zhuǎn)個身,他一瘸一拐走向衛(wèi)生間。 路上一個酒瓶子意外被拐杖戳上,棍一滑謝冷雨差點摔倒在地。他熟練地扶著墻維持平衡才沒那么難堪。平靜了一會兒,他一直沒回頭看她,低著頭用右邊的腿用勁一腳踢開,才繼續(xù)拄著往前去。 夏月看他走進衛(wèi)生間,把門關(guān)好了。 她從來坐直的腰突然深深地弓下去,看了地面很久,兩只手慢慢捂住了臉。 隔了叁秒她長舒出一口悶氣,漸漸,她把手放下,站起身開始收拾這里:酒瓶、煙垛、廢紙。 / 窗外還在下雨。小得很。細細瑣瑣屑屑。 他雙臂枕在后腦,側(cè)著臉望窗外望。 想起那時興奮是不需要傘的。 手固執(zhí)地牽起對方在雨中瘋跑,把年輕的肌膚和親吻交給漫天滂滂沛沛的暴雨,在她的濕發(fā)上嘗雨水的甜味。那是濕漓漓、淋不走的熱情,總是要對著她的眼睛強橫地說: 你敢跟別人試試? 他又想起那雪,那次丟臉的淚。 謝冷雨洗漱完躺在床上睜著眼亂看,他的思緒從前五年走馬觀花到了現(xiàn)在,回到這張一米八的舊床上。他想點煙,發(fā)現(xiàn)煙灰缸已經(jīng)滿了,于是他握在手中起身去倒個干凈。 垃圾桶在客廳,他倒完后轉(zhuǎn)身,看到夏月已經(jīng)洗漱好進了臥室。 夏月不喜歡聞煙。后來他還是在客廳抽完,漱個口后也進了門。 他正要說清她的位置。“你睡左…” 不由自主地消聲了。 纖瘦的夏月坐在窗臺上,看上去脆弱得無助。 窗外黑色的天壓城,翻滾支離的云泄露出叁兩顆星和一彎殘月。高樓林立,月在上空。四條黑電線穿過黑朦朦的城市和叁兩處霓虹燈,用線條把窗玻璃分出幾塊。右窗角幾點夜攤謀生的紅光。欲望都市此刻寂寥得要消停了。 臥室沒開燈,窗內(nèi)更黑。 她光了雙腳只穿一身吊帶背心短褲背靠在墻。典雅的女人浸在黑暗中看著窗外,只有身體輪廓泛出窗外路燈照來的一圈光。她的右手輕放在膝蓋上,左臂支起,用抽煙的姿勢把這副身軀展現(xiàn)得這么寂冷彷徨。 像等白晝蘇醒,又像等夜闌無盡。 謝冷雨聽過她的事:她出生在一個小山坳,父親在她十二歲時交通事故離世。她剛六年級,她母親忙著改嫁天天見不到人,于是一個只有六十多斤的女孩子拖拉著她父親的尸體放在板車上,繩子系在腰間拉著車走了五公里山路,跑到山上自己挖坑自己埋。 無依無靠,憑自己扛夠了苦上的重點大學。 這些都是謝志高說給他當正面例子訓教的。謝志高說:夏月吃得苦,六歲就從不哭了。不為苦而悲,是他見過最堅強的孩子。 夏月的堅強把她的理性培養(yǎng)得格外重要,她的情感就像手肘上的死皮,用命掐才會有點觸動,除徐榭外,他沒見她用心給其他人。她對他說過:除了理性之外,她絕不仰仗任何東西。 謝冷雨走到她面前?!斑@兩年你做的什么工作?” 所以她怎會為了一個不值得的媽淪落到此? 她回頭?!耙粋€小職員?!?/br> “不是研究生嗎?”他皺眉。“就為了她去做這個?” 夏月緩緩走下窗臺,低著頭穿拖鞋?!爸x冷雨,如果。” 遲鈍地抬眼?!拔覜]欠別人錢…” 他一下嚴肅地看著她。眼神沉到飽含夜色,每眨一下就淌出一點陰翳。 “夏月,你要是敢騙我?!?/br> 話止威猶,這次他每個字都分外認真。再不是用男人寬容女人的口吻威脅她,這次的話是當真作數(shù)的。 “那現(xiàn)在就給我滾。” 謝冷雨想得很簡單:她要是比他過得好兩人就永遠別有一點交際。她不愛他,要騙他過得不好也只有一種可能,她了解他的自尊心在她面前有多強,所以準備以退為進,看在過去謝家對她的照顧上可憐他、憐憫他、施舍他。如果真是這樣他寧愿去死。 夏月久久不回他,只用目光把他看穿。 然后她低著臉略過他?!拔乙蚕M侨绻?。” “她得了病去打牌,債主通過她找上我。sao擾電話潑油漆夜里敲門上班被劫。報警抓了一個另一個又來,有次下班差點被強?!?/br> 她坐到床邊?!懊刻於紦臅籮ian殺,活成這樣比來賣差了多少?” 謝冷雨:“你前男友不管?” “他只管自己?!?/br> 他眉心一皺?!皩幵缸我惨??” “有的看不起錢,有的錢是命。” 她想了想,又說:“命比錢還便宜的時候,就什么都敢做了。” 謝冷雨望著窗,沉寂一會兒。 他自言自語說:也是。命都不當命了,有什么不敢做呢? “謝冷雨。”她喚他名字?!澳憬o了我十萬?!?/br> 夏月遠遠問他: “剩下的四十萬你要怎么掙?” (作者話癆,不愛看跳過。) 叁叁叨叨: 老讀者都知道我愛寫反轉(zhuǎn),所以嘿嘿。 此故事較長,我要寫得酣暢淋漓,甜在中間,不急。 傲嬌小霸王人間魅惑謝冷雨,從容溫雅人間貴公子徐榭。挑誰呢? 第一次把男二戲份提重,再也不姓王了哈哈。 rou跟劇情走,不尬rou。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