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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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稍稍緩解了眾僧的驚慌,有幾個僧人當(dāng)眾跪下向熙和帝等人行叩首大禮。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請貴人們高抬貴手,為我?guī)熓逖诱執(zhí)t(yī)救他一命?!?/br> 一聲聲叩首在冰冷的石磚之上,砰砰作響,額頭很快便滲出血絲來。 眼睜睜看著長輩們或是昏迷不醒、或是苦苦哀求,年輕面孔的僧人們眼上染上怨意。 他們看向了太后,目光中滿是憤恨。 這般鮮烈目光逼視之下,太后的身軀忍不住顫了顫。 先前,同和撞上的梁柱是離她最近的那根。 撞上之時身前的金絲楠木膳桌子劇烈晃動了一剎,振得她手臂酸麻。 轉(zhuǎn)眼間,同和頭破血流、那鮮血奔涌而出刺人雙目。太后只目睹了一刻就微微閉眼,眼前已是一片血色的殘影。 她一貫性子寬和,動怒片刻胸中已悶然作響,再被血色一刺激,腳步就有些踉蹌。 身邊的含舒嬤嬤察覺了不妙,傾身想去扶上一扶。 ——卻已然來不及了。 太后突然軟軟倒在含舒懷里,雙眸緊閉,昏迷不醒。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二連三的變故尚使眾人來不及反應(yīng),就見玉階上伏案而泣的皇次子妃倏然沖上前去。 她淚水止不住地掉,杏眸通紅一片,與含舒嬤嬤一道背著太后昏迷的軀體快步出去。 臨至同和大師那片,虞莞腳步有些踉蹌,卻未發(fā)一語,徑直掠過他們朝殿外快步趨去。 太后受刺激后驚悸昏迷,這場景恍若上輩子再現(xiàn)。 但是這一次她恰在太后身邊,就絕不會放任悲劇再次上演。 只有拾翠與薛晏清兩人跟上了虞莞,一齊護(hù)送太后去太醫(yī)署。 忽然,薛晏清行至半路,突然一俯身,拾起地上散落的一張雪白宣紙,送入懷中。 幾人走后,閣中之人面面相覷。 熙和帝顧不上顏面,猛地一拍桌:“都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把太后和大師去送醫(yī)!” 烏泱泱的宮人霎時傾巢涌出。 百官們面色不安,皇帝也沒了敲打他們的心情:“都散了,回去吧?!?/br> 百官忙不迭地鳥獸作散。臨走時,他們只用眼神示意,不敢發(fā)出半聲言語。 虞蔚蘭恰與林又雨并行一處。 林又雨心思坦蕩,話中沒什么顧忌:“真希望太后貴體能平安無事?!?/br> “是?。 庇菸堤m撓了撓頭,明明有諸多慨嘆之語,見身側(cè)女子袖袍被風(fēng)吹起紛飛,他半晌只憋出一句:“只愿jiejie不要太傷心?!?/br> 虞莞畢竟是女子,太后與她體重相近,扛著本就有些吃力。 她與含舒一路急行,體力略有不支,額頭滲出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汗意。 薛晏清三兩步趕到,拾翠隨后而來。四人同行,終于解了眼前的燃眉之急。 太醫(yī)署今日當(dāng)值的恰是杜若女官,她聽見署門前有凌亂腳步聲,心頭一跳。 打開門看去,那被幾位貴人們平舉著過來的病體,卻是太后! 杜若嚇了一大跳。 心中疑惑重重,她仍率先把太后安置在床上,細(xì)探她鼻息、又翻了下眼白查看。 “無礙,太后只是怒急攻心又受了刺激、驚怒交加之下才會昏迷,臣用針灸可解,明日之前定可醒來?!?/br> 虞莞一進(jìn)門就用素手揪住羅裙,擰緊指節(jié)失了血色,聞言才微微松開。 太后的性命之憂度過之后,情緒仿佛被汗水與淚水蒸發(fā)殆盡,她有片刻的茫然虛脫之感。 這時,薛晏清穩(wěn)穩(wěn)扶住她肩頭:“你先休息下?!?/br> 又吩咐身邊的拾翠:“看著你們小姐,讓她好睡一覺?!?/br> 虞莞感到肩頭一熱,愣愣點(diǎn)了下頭,順從地被拾翠扶到另一張床邊,和衣躺下。 薛晏清把她扶好后,迅速丟開手,寬闊干燥的掌心通紅。 他輕輕瞧了一眼杜若。 杜若立刻會意點(diǎn)頭,這是讓她待虞莞睡著之后為她診上一脈。 含舒嬤嬤本在床邊眼前一錯不錯地守著太后,見虞莞躺在床上,睜眼不語的樣子,躊躇片刻,走到了虞莞身側(cè)。 “您還是好好歇息吧,太后醒來時想必有很多話要同您說的。那時候,您可要打好精神才好?!?/br> 虞莞心亂不止,聽了這話卻倏然平靜下來。 “您說得對?!?/br> 醒來時必將面臨狂風(fēng)驟雨,不如趁此刻養(yǎng)精蓄銳也好。 最信任的人皆在身邊,虞莞安心閉眼后,一瞬被靈魂深處的疲憊淹沒,她昏沉沉,落入一個夢境。 夢中亭臺恢恢依舊,碧瓦朱墻,正是她十分熟稔的宮中之景。 只是,夢中的宮闈恍若十分不平靜。 素白絲絹掛了滿眼,這是宮中身份極貴重之人才有的喪儀。 虞莞二度生平只見過這場面一次,便是太后去世,停靈于康寧宮,闔宮一片慟哭縞素。 莫非,她夢見的是上輩子光景? 身穿素服的宮女們來往于各殿之間,她們神色匆忙,眼下青黑,卻并無哀意。 其中一女子湊近到另一人身邊,輕聲說著什么話。 聲音吶如蚊蠅,虞莞卻聽得分明之極。 那女子嘴唇一張一合,說的正是:“大行皇帝駕崩,沒想到是二皇子踐祚?!?/br> 大行皇帝?熙和帝? 莫非上輩子最終是薛晏清即位? 虞莞心中有片刻清明,又似隔霧看花。不知為何她會做這么真切之夢,一草一木絲毫畢現(xiàn),全無混沌模糊之意。 這究竟是她臆想還是……上輩子果真如此? 忽然,耳畔喧嘩聲響起,她轉(zhuǎn)眼出了夢境,醒了過來。 虞莞微微失落,薛晏清已經(jīng)沒了蹤影。 然后她瞧見,含舒與拾翠死死守在太醫(yī)署的房門口阻礙著不速之客,不肯退讓一步。 怎料,那門前女子見硬闖不行,當(dāng)即高喝道:“虞莞,你可知陛下已下旨,令皇次子將你休棄?皇家出婦,怎可再滯留宮闈?” 陳貴妃的手緊緊攥著,這是她最后的機(jī)會。 虞莞的身形僵住了。 與此同時的太和殿中,薛晏清立于熙和帝身前,面對著他疾言厲色的質(zhì)問: “這虞莞,你究竟休還是不休?” 第35章 對峙 太和殿中。 面對皇父的厲色薛晏清長身挺立, 傲骨含鋒,寸步不讓: “兒臣不休?!?/br> 他極少以兒臣自稱,這二字一出口, 熙和帝就知道次子堅定的決心。 “你!”他剛想?yún)柭暫浅?,轉(zhuǎn)念想到先前目睹此子與虞莞隔帕攜手一幕,情知恐怕是此子紅鸞星動,困于情絲不忍割舍。 他便軟下言語,換了個方式勸誘道: “同和大師云此女沖撞紫薇, 太后亦因她之故牽扯傷心之事、以至于昏迷不醒, 你……” 言外之意, 便是薛晏清不休妻再娶,便是不孝順尊長, 目無祖母、皇父。 薛晏清只覺這話顛倒黑白,以至于荒唐可笑的地步。 他劍眉一挑,反問回去:“皇父果然信任同和大師之語如斯?” 竟連他牽扯朝政之事也毫不計較。 更何況太后尚未曾轉(zhuǎn)醒, 皇父身為人子不曾去太醫(yī)署中探視一眼, 也不曾清算害她昏迷的罪魁禍?zhǔn)? 反要逼迫次子休妻另娶。 愚昧如斯, 涼薄如斯。 為了一句“命犯紫薇”的荒謬判詞, 數(shù)十年養(yǎng)母子親情可視作無物。 既如此……薛晏清從袖中緩緩掏出那張零落于地的紙片。 “皇父不妨看看這個再斷言?!?/br> 熙和帝被打斷,臉上閃過一絲不快。他不情不愿接過那紙片,卻在打開的一瞬間僵住。 上好的雪白宣紙已經(jīng)微微發(fā)皺, 可想而知已被人摩挲過多次。 而那上面洇著墨痕的話,字字誅心。 “大行皇帝曾斬衛(wèi)氏滿門, 太后宮妃之身得以保全?!?/br> “陛下踐祚后不愿翻案,僅余孤女存于虞府?!?/br> 熙和帝一眼讀過去,越讀越不可置信。 直到他看到了最后—— “此乃母子齟齬。汝之語或可使母子離心。另則中傷皇子, 使其污痕難滌。” 這中傷的“皇子”是誰,不就是娶了“不詳女”的皇次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