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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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到時一問便知。 君臣寒暄告一段落,就到了群臣宴的首個環(huán)節(jié)——報禮單。 圣上誕辰,前朝后宮都合該獻禮。而報禮單即是經(jīng)由內(nèi)侍唱名,把各種禮物呈于眾人之前。 若是得了皇帝心意,那便只等著沐浴圣恩;若是觸犯了忌諱,眾目睽睽之下無異于公開處刑。 虞莞打聽過,皇子們送的都是些不甚珍貴、卻很能體現(xiàn)孝心之物。而朝官可更大膽些,常?;ㄖ亟鹨郧蠡实垡恍?。哪怕稍稍奢侈逾制些,皇帝亦不會計較。 今年的萬壽節(jié)比往年更加隆重,不知朝官們會進獻怎樣的珍寶? 內(nèi)侍們一人執(zhí)明黃絲絹唱名,另外的人抬舉禮物,好讓閣中之人皆能看清。 最先被唱名的是太后與眾妃嬪。 “太后娘娘贈手抄《地藏菩薩本愿經(jīng)》五卷——” “陳貴妃敬《右繞佛塔功德經(jīng)》五卷——” “葉夫人敬團龍常服一件、汗巾一條——” 這些都是無功無過的,虞莞只見熙和帝微微點頭以示滿意。畢竟這些人皆身居高位,與皇帝有多年情分,不必再進獻珍寶討他老人家歡心了。 再低階一點的宮妃則花樣更多些,有位嬪夫人送上了親手捕捉的一對喜鵲,成功讓熙和帝解頤一笑。 后宮中的彎彎繞繞虞莞并不關心,她眼睛掠過那位唱名的禮官,不知薛元清他們會送些什么? 還真有些好奇。 妃嬪之后便是皇子,首當其沖是薛元清的名字。 那內(nèi)侍瞧著絹子上黑色字樣,呼吸明顯一滯。 這一滯,使?jié)M堂人皆注目。到底是何物能使見慣好東西的大總管驚成這般模樣? 迎著眾人視線,內(nèi)侍聲音微抖:“皇長子與皇長子妃敬上明光寺大師骨舍利……三顆!” 閣中飛快嘩然一瞬,百官們立刻去覷熙和帝的神情。 坐在上首的皇帝雖然姿態(tài)依舊端莊,那張一向威嚴的臉上卻早已笑出了花。 第31章 耳語 無怪群臣驚訝、熙和帝開顏, 畢竟這可是佛家珍寶舍利子啊。 連虞莞都有些微吃驚,她預料到薛元清夫婦會拿出些討巧的玩意兒搏皇帝歡心,卻沒想到竟然這么大手筆。 古書中提及舍利子云:“其大小如粒, 擊之不壞,焚亦不焦,或有光明神驗?!? 若非得道之高僧,向佛心不足誠者,骨rou葬入火中只剩一團灰。這舍利子只怕千萬僧侶中才能出一枚, 皇長子夫婦卻一下就能請出三顆來。 熙和帝看向那兩人的眼神果然不同了。 “不錯, 這禮物甚得朕意?!彼闹幸讶淮蚨酥饕庠撡p賜何物, 沒當著群臣的面說出口。 饒是如此,泱泱百官哪個不耳目清明?他們一瞧熙和帝臉色, 就知道恐怕皇長子必有重賞。 當下就有幾個人心中泛起了嘀咕。 等到喧嘩聲出歇,內(nèi)侍平復了心緒后繼續(xù)唱名。 “皇次子夫婦,敬小葉紫檀佛珠一串, 《般若波羅密多心經(jīng)》三卷——” 比起兄嫂掀起的波瀾, 虞莞和薛晏清的禮物堪堪稱得上中規(guī)中矩, 熙和帝只點了點頭, 未有其他表示。 先前那些嘀咕之人的念頭頓時從三分升至七分。 有幾個膽大的還當眾與兒子交頭接耳起來, 目光時不時投向分坐兩邊的兩位皇子。 這一切自然落入虞莞眼中。 虞莞對那些探究的視線視若無睹,她反而有些好奇地扭過頭去看薛晏清的神情。 她只看見男子腰帶間懸著一枚琥珀色瓔珞,那瓔珞穗子一動也不動。 嗯, 一如既往的古井無波,與心中所想別無二致。 她忍不住灑然一笑。 那廂的柳舒圓亦坐在階上, 也能感知到階下醞釀的風暴。 她正得意,忍不住睨了對面一眼,卻發(fā)現(xiàn)虞莞正在看著薛晏清泛起笑意。兩人默默對視著, 仿佛被無形的默契環(huán)繞,旁人插不進去半分。 她那剛升起的揚眉吐氣之心立刻被澆滅了一半。 嗤,有什么好看的。今日過后你還能不能當那皇子妃還是兩說呢。 誰能想到,陳貴妃想探查的秘辛,恰巧是她父親曾經(jīng)經(jīng)手的呢? 柳舒圓頓了頓,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微笑。 太后亦是宮中活了多少年的人jingzi,聽著群臣竊竊私語,臉色有些變了,趕忙把視線投向虞莞那桌。 自己是深宮婦人,在朝堂一事上幫不了忙。碰到這般事情,只能言語多加寬慰。 好在兩個孩子并未有過大的波動。虞莞還在瞧著晏清臉色,以示寬慰。 她滿意地頷首,宮中向來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少有能長盛不衰之人。一時跌入谷底并非大事,端看以何種姿態(tài)面對。 晏清與虞莞能處變不驚,很是不錯。 虞振惟正是卷入風暴中心之人的父親,坐在席上,也受了幾分打量目光。女兒與女婿被蓋過了風頭,他一時有些坐立不安,竟忘了看顧身邊的小兒。 虞蔚蘭的目光直直盯在上首。若是讓人察覺了他這般姿態(tài),恐怕當即就要檢舉他御前不敬之罪了。 從前只偶爾聽過朝堂深似海之類的話。他只顧埋頭典籍中,把這些話當成鉆營小人的妄言。如今,不過是宴飲上的一次送禮之事就讓他感受到朝堂人心中的詭譎。 他心中滋味雜陳,一時難以言說。 旁觀者尚且如此,那正處于暴風眼的長姐與姐夫又怎會好受? 虞蔚蘭一時想得入迷,連分給對面女子的余光都少了幾分。 虞莞倒不知道她看了薛晏清一眼,竟惹出諸多猜測想象。薛晏清反而是看上去最心如止水之人。 “何事?”他問道,氣定神閑地舉起茶杯,絲毫未被群臣所擾。 虞莞的笑容更真切了些:“無事?!?/br> 她反而對先前心中的不安哭笑不得。 薛晏清心性非比尋常,眼下這點風浪怎能動搖他些許? 果然是自己多慮。 她自是不知道,薛晏清早就屢次因她在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 唱名在滿殿人各懷心事中繼續(xù)。 有了薛元清專美于前,熙和帝看到余下賀禮,眼中的驚艷也淡了下來。 大小官員們挖空心思,敬上花樣迭出的佛像、經(jīng)書、貢品,都在三顆舍利子面前敗下陣來。 這讓他們叫苦不迭。 本朝官員俸祿不厚。許多京官兒一年的俸祿都不夠買一尊玉像,都是用任上撈來的油水兒填補。要是有些作用還好,可薛元清這般一攪和,真像投石問水,聽了個響,連點水花都沒濺起來。 何況,薛元清岳家是柳詹事,那可是與六部尚書平行的實權官。他們位卑權小,怎比得上如此龐然大物的能量? 他們臉色略有不忿,卻敢怒不敢言,只在看向薛元清時眼中有些許哀怨之色。 有些人的眼神微微變了。 薛元清上臺,最倚重的必然是陳家人與柳家人。他們這時才湊上去,只能喝幾口湯,撈不到油水。 “這你都預料到了?”虞莞輕聲。 薛晏清一時無言以對。 這哪里是他預料的?是他命兀君在京畿附近的當鋪中提早購置了一批觀音玉像,再高價少量地流出幾尊,漸漸把這市場炒熱。 官員們?yōu)榱巳胧忠蛔鹩裣癫坏貌换ㄒ淮蠊P銀子??v然薛元清出了風頭,他們rou痛之下也不會與之共情,反而會把他當成自己小算盤落空的罪魁禍首 只是這手法實在有些見不得光。他做得果斷,此刻對著妻子澄澈的目光卻難以啟齒。 “不是?!毖﹃糖遄罱K否認了。 虞莞點了點頭,要是能預料到這地步,簡直是多智近妖。 “那也算歪打正著,這下我們坐收漁翁之利?!彼p聲道。 好容易念完禮單,眾臣都有些餓了。正等著熙和帝一聲命下、開宴傳膳。 逆料熙和帝突然問道:“林御史何在?” 滿堂寂靜,無人回答,只把目光投向那唯一一位女子。 林又雨在座位上躊躇了片刻,起身回答道:“稟陛下,家父夜中突然不適,無法上朝,特請民女前來為陛下賀壽,以全忠孝?!?/br> 熙和帝神情松緩道:“留你父親病中獨自在家,你就不擔心么?” 話雖關切,可若是林又雨一答“擔心”,陛下恐怕要當場翻臉。 他眼下心情不錯,沒計較這小姑娘獨自赴宴的冒失,不就是因為“以全忠孝”那句話里,林又雨選了“忠”么? 御史臺官為同僚之女捏一把汗,而被林昌彈劾過的官員們都在祈禱她掉鏈子。 虞蔚蘭在一旁默默旁觀。聽了這話,他情不自禁抓緊了衣袖。 林又雨靜默一瞬,她似乎從滿室寂靜的呼吸聲中察覺了某種不尋常。 “民女之父亦渴盼參加萬壽誕宴,乞沐皇恩。 若民女在家中照料父親,不能在此一睹圣顏,全了父親的遺憾,反而不忠不孝。還望陛下成全?!?/br> “那你便抬起頭來。”熙和帝捻著胡須說道。 什么? 林又雨疑心自己幻聽了,不敢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