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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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零星幾個宮女內(nèi)侍見到兩人這般姿勢,都匆匆低下了頭。只有到了寢殿,守夜的拾翠看到小姐睡在二殿下的懷中,一聲驚呼卡在口中。 “動作靜些服侍她洗漱?!毖﹃糖宓吐晣诟赖?。 拾翠點(diǎn)頭,想問一句“殿下您呢”,想起小姐白日的囑咐,還是未問出口。 薛晏清最后瞅了一眼已被虞莞揪得有些變形的游記,出了臥室。 懷中清芬香氣漸漸散去,陡然空落下來。明明每晚皆如此,此刻他踏著森潤月色,人影寂寥,竟覺得心中失落,不知何故。 —— 虞莞醒過來比往日晚了片刻。 她瞧見拾翠欲言又止的神情,猜到昨晚多是發(fā)生了些什么事。 睡在書房軟榻,醒來卻在臥房。中間是誰送她回來的,除了薛晏清不做他想。 她卻有些逃避,不愿細(xì)問拾翠昨晚情形。 薛晏清是怎么把她送回來的呢……當(dāng)真是不敢想。 洗漱罷,尚有些困倦,卻被匆匆趕來報信的白茱一句話徹底嚇了個清醒。 “你是說,誰來了——” 虞莞實(shí)在難以想象,她拒了趙英容的帖子后,這對母女居然還能想辦法進(jìn)宮。 至于那“辦法”,就更令人啼笑皆非。 她們混進(jìn)了柳家進(jìn)宮謁見的隊(duì)伍里。 柳家算得上世代簪纓,家中誥命加身的貴婦竟有七八人之多。這些命婦皆有資格進(jìn)宮謁見,勻出兩個名額給虞府,并不是什么難事。 趙英容歪腦筋打到柳家頭上后,立刻派人上門商榷一二。不成想,柳家竟然還真同意了。 聽到這里時,虞莞發(fā)出一聲極輕的冷笑。 沒想到柳舒圓不過是眉眼官司了幾回合,柳家倒是迫不及待動起手來扇她的臉了。 眼下,皇長子后院不穆之事不僅在熙和帝與太后處掛上了號,還如同插了翅膀一般飛到宮外。柳家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竟然迫不及待要拉她和薛晏清下水。 比起一個忘恩負(fù)義,苛待娘家的皇次子妃,小兩口吵鬧拌嘴那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白茱心中著急,陳述完前因后果后道:“如今趙夫人與虞二小姐正在長信宮外等著謁見您,您看是……” “不見?!庇葺父纱嗟?。 她的臉面已經(jīng)被柳家在地上攆過了,現(xiàn)在假惺惺地?fù)炱饋?,又有什么用呢?/br> 倒是趙英容母女騎虎難下。不惜出此下策,更可見此行的決心。 “她們?nèi)羰侨鰸姶驖L,便讓她們?nèi)ァ!?/br> 曾經(jīng)她以為這一對母女壓在她頭上的兩座山,兩人遞進(jìn)廣陽宮的帖子她從不敢拒絕。 現(xiàn)在她才發(fā)現(xiàn),之所以被輕易拿捏,是因?yàn)樯硖幾鹞?,卻總做出些卑位者才會做的事。 “趙夫人,我們皇子妃還在休息,您還是請回吧?!卑总镄σ饕鞯溃刂L信宮門卻一步也不退讓。 “這都日上三竿了,莞兒再怎樣也該醒了吧?白姑娘,您看這……”趙英容一邊把一個鼓鼓的荷包塞進(jìn)白茱的袖兜。 白茱躲過趙英容動作:“趙夫人,我說得是千真萬確,皇子妃真的還在休息?!?/br> 一旁發(fā)髻插滿珠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虞芝蘭眼中閃過一絲戾氣。她實(shí)在看不慣自己親娘對著一個小小宮女低聲下氣。 她揪住趙英容袖口,大聲道:“娘親,何必與她計(jì)較。待我們向太后請安去,再來同她說道說道。” 白茱松了口氣之余不覺好笑:這是要拿出太后來壓皇子妃?可太后是皇子妃正經(jīng)的婆祖母,卻與這兩人非親非故。她們拿什么來壓皇子妃一頭? 被白茱嘲諷的目光掠過,虞芝蘭氣得咬牙。轉(zhuǎn)念又想到曾聽參加過春日宴之人說起的兩位皇子英姿,又不自然羞了臉。 一張小臉通紅,半是氣的,半是羞的。 “走吧,娘親?!彼@回定要讓太后開口賜婚。娥皇女英是堯舜明君之兆,即使對皇室來說也是美談一樁。 命婦在宮中不能代步,只能靠雙腿行走。兩人頂著烈陽一路走至康寧宮時,已是晌午時分。 虞芝蘭臉上的金釵搖搖欲墜,汗水流過臉頰,打濕了她精心準(zhǔn)備的妝面。 母女倆松了口氣。趙英容正要掏荷包請人通報時,康寧宮中的嬤嬤卻冷冰冰上前一步:“兩位可是入宮謁見的命婦?太后今日身體不適,不能起身,請回吧?!?/br> 說罷便轉(zhuǎn)身,徒留給兩人一座冷冰冰的宮門。 母女倆幾乎是跋涉前來,卻吃了個天大的閉門羹,皆是又氣又怒。然而她們尚且能用孝悌壓虞莞一頭,面對這天底下最尊榮的女子,卻訥訥一語不敢言。 兩人咬牙對視了一眼,灰溜溜地離開了。 —— “去了康寧宮?”虞莞和白茱反應(yīng)一樣,皆是感到不明所以。 但是涉及太后,虞莞心中實(shí)在難安。無他,上輩子太后驚悸去世的陰影實(shí)在太大。 即使那事離現(xiàn)在還有幾年時間,可是她重活一世,早就生了太多變數(shù)。上輩子這母女倆可從未想過要謁見太后。 “拾翠,服侍我梳洗更衣。”她還是決定親自走一趟。 這一走,竟在半路的花園小徑看見了趙英容與虞芝蘭。 兩人同清晨時趾高氣昂的模樣判若兩人。衣擺一片凌亂,汗水濕了面頰。說是命婦,竟比尋常的青衣宮女還要落魄三分。 虞莞腳步一頓。 那兩女亦同時看見虞莞,積郁一早上的怒火噴薄而出,熊熊向她身上燒去。 “虞莞,你如此磋磨嫡母與親妹,虞家怎么會生出你這種有辱門風(fēng)的女兒?”趙英容指著她鼻子罵道。 看兩人一副受了氣的模樣,虞莞安下心來?!热凰齻z這般形容,多半不可能是太后受氣了。 再細(xì)想過一遍趙英容指責(zé)她話語,虞莞更覺好笑:“嫡母?您是否忘了,虞莞亦是虞府嫡女,何來嫡母一說?” 被挑中了錯處的趙英容紅透了臉,一時不知如何回嘴。 旁邊的虞芝蘭幫腔道:“那你壞我姻緣,是何居心?” 若非場合不對,虞莞幾乎要當(dāng)眾笑出聲。她懶得和虞芝蘭啰嗦,干脆直言道:“你的好姻緣,便是去親姐的家中給人做妾么?” “虞侍郎府上兩個嫡女,一個當(dāng)了正妻,一個給姐夫做妾?若真是如此,我爹這個禮部侍郎也不必當(dāng)了,明日便有御史彈劾他治家不嚴(yán)?!?/br> 心思被明晃晃揭露出來,虞芝蘭氣得臉直哆嗦,卻說不出一言。 反倒是趙英容聽到“御史”“彈劾”幾個字時,臉色陡然青白。 虞莞疑惑,莫非她打這主意竟然不曾與虞振惟商量過? 是了。 上輩子她小產(chǎn)的時候臥床休養(yǎng),這兩人便遞了帖子探望她。虞芝蘭一邊對她哭訴,一邊跪在她床前說什么“借腹生子”“為長姐固寵”。 那時她喪女之痛至深,根本無力對虞芝蘭生氣,這事便如羽毛劃入心澗,激不起一點(diǎn)浪花。 就在小產(chǎn)前幾日,虞振惟還給她來信,請她多多留心二妹婚事,想必對虞芝蘭的打算并不知情。 ……看來這兩輩子以來,虞芝蘭都在謀劃著如何代替她成為皇子妃。 虞莞一邊戰(zhàn)栗,一邊又無端感到可笑。 機(jī)關(guān)算盡,又是何必? 她不知道該作何回答,虞芝蘭卻以為她氣短,聲氣頓時提高了幾分,厲色詰問道:“莫非長姐你竟然善妒至此么?竟連血脈相連的親妹也容不下?!?/br> 薛晏清遠(yuǎn)處聽見喧鬧聲音,仿佛有虞莞聲音傳來,又漸漸歇下去。 隨即是兩聲更高亢、尖細(xì)的女子喊叫聲。 “善妒?”薛晏清劍眉蹙起,分花拂柳而來,便看見一對陌生女人指著自己妻子的鼻子疾言厲色。 他只瞟了一眼趙英容的命婦服,便明白了大約。聲音頓時冷如寒鐵出鞘:“這位小姐,請你自重?!?/br> “并非夫人,是我殊無納妾之意?!?/br> 語氣堪稱客氣,虞芝蘭卻如墜冰窟,打了個寒戰(zhàn)。 第13章 微服 “并非夫人,是我殊無納妾之意。” 語氣堪稱客氣,虞芝蘭卻如墜冰窟,打了個寒戰(zhàn)。 “你……”見到心中之人卻被指責(zé),她又是激動、又是害怕,一時舌頭打結(jié),卻落下淚來。淚水滾掉臉上殘妝,白一片黃一片,像個滑稽的丑角。 她尚且不知自己是何模樣,攢出一個嬌俏表情,對薛晏清柔柔一笑:“虞芝蘭,見過二殿下?!?/br> 連薛晏清身后一貫喜怒不形的兀君都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更遑論其他人。 薛晏清卻對她這副作態(tài)恍若不見。不如說他根本沒把虞芝蘭放入眼中:“此女無誥命命婦服飾,擅闖宮禁,應(yīng)當(dāng)徹查。兀君?!?/br> 一時,場中之人連同虞莞都愣住了。 兀君最快反應(yīng)過來,他把虞芝蘭雙手從背后扣住,按成個押捕逃犯的姿勢,往遠(yuǎn)處拖去。 “二殿下,我,長姐,長姐……”虞芝蘭慌了。她確實(shí)沒有誥命,是柳家人瞞天過海才能混入宮中。 這事捅出來,她是無論如何洗不脫的。眼下只有請長姐出面求情,才能免于被查。 “皇子妃,請您開開恩吧!”趙英容比女兒更能屈能伸,拽著虞莞的裙子不肯松手,一副要跪下來懇求她的模樣。 虞莞低垂著眉眼,并不答話。 薛晏清瞧了一眼虞莞低下頭后露出的一小片雪白后頸,又移開眼,看著拉著虞莞裙角不松的的趙英容:“這位夫人?!?/br> 趙英容抬眼看過去,薛晏清冷如寒鐵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皇子妃同妃位品級,你若是想跪,我與夫人皆是當(dāng)?shù)??!?/br> 一句話,趙英容想以輩分壓人的想法徹底落空。 是啊……她緩緩松了手,虞莞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尊貴的皇子妃了…… 她閉上眼,不敢想象接下來會面對的狂風(fēng)驟雨。 虞莞攏起自己的裙子,看著被拖走的虞芝蘭,生出一絲淡淡疲倦。 “回宮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