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節(jié)
“當日將軍趕著去城西大營,只匆匆見了一面,不過,將軍臨行前特意交代,凡事有您在,我勿需著慌?!?/br> 昔年獲悉周慕寒要在臨西建府,林老將軍將林福派過來時,除了將唯一外孫托付給他照顧,還將他的賣身契一并給了他。從此,林福一家就不再是鎮(zhèn)國將軍府的家生子,而是撫西大將軍府的內(nèi)臣。憑著周慕寒如今的身份地位,即便是臨西知府段大人見了林大總管,怕是都要客氣兩分。 從周慕寒六歲進鎮(zhèn)北將軍府,林福便近身照顧,這么多年,他如此積極于一事,唯見過兩次。一次,是年少投軍,另一次,就是迎娶這位白三姑娘。 看著白素錦眉宇間的坦蕩從容,林大總管抿起唇角微笑著呷了口茶。入口微苦,回甘迅猛,只消一口,唇齒間就漾著純郁的茶香。 人如其茶。 “姑娘請放心,老仆不才,勝在身子骨還算硬朗,將軍雖不能時時在府中,但有老仆在,定會傾盡全力護得姑娘周全。不過,這主持中饋、打理將軍名下產(chǎn)業(yè)之事,怕就要讓姑娘受累了。” 嗬,看來這主從兩人是一早就通好氣了。 家主周大將軍負責賺軍功、圣寵,作為未來當家主母的自己負責掌握財政、開源創(chuàng)富,而林大總管負責肅清內(nèi)外院的障礙。 嘖嘖嘖,這黃金算盤打得可真夠噼里啪啦響的! 既然上了周慕寒這艘船,不管怎樣,總比自己在這個女性處于絕對弱勢的社會里獨自漂泊的好,外祖許家雖是個可以??康母蹫?,但卻不是可以最終停靠的碼頭。 莫說許家有族規(guī),三代之內(nèi)嫡系親屬間禁止通婚,就算是可以,白素錦也會想法設法給推掉。 對生活在大歷的白素錦來說,婚姻,是必要且必須的。 這也是白素錦為什么初次見面就會對周慕寒所提出的條件動心的原因。 “力所能及之事,素錦自然責無旁貸,日后入了府,還少不了大總管多加提點?!?/br> “姑娘盡管放寬心,府內(nèi)人際單純,待您入了府,闔府上下也不過您與將軍兩位主子。早前也有人存了些心思送來幾個通房丫頭或女子過來,但將軍素來潔身自好,不曾沾惹分毫。姑娘同意結(jié)親后,將軍就吩咐老仆將這些人都打發(fā)出府了,只是......” “可是還有不便處置之人?” 周慕寒此時的身份地位,又怎么少得了存心拉攏之人?! 聽白素錦如此問,林福便知她是個心竅玲瓏之人,也就直話直說,“西苑有兩位出身揚州的藝娘,乃去年大將軍回京述職之時二殿下與三殿下所贈,老仆有意使些銀子放她們離開,可她們執(zhí)意無處可去,寧可留下為奴為婢也不肯離府。礙于她們是兩位殿下親手所送,老仆也不好過于逼迫,故而著實有些為難......” 第32章 面世 來自揚州的......藝娘? 結(jié)合著林大總管提起她們時有些閃爍的眼神,白素錦心下暗暗揣度:莫不是文獻中提及的曾盛極一時的“揚州瘦馬”?! 誒呀呀,兩位皇子殿下還真是送禮的一把好手。 “大總管也勿需為難,既然是兩位殿下所贈,便依著她們的意思,留在府里為婢吧!哦,對了,既然是藝娘出身,怕是能歌善舞的,就安排在司樂房吧,府內(nèi)總要辦些酒宴,正好也能讓她們才有所用?!?/br> “是,老仆回去就按您說的辦!”林大總管這句話應得是中氣十足。這家里啊,還是有位主母好! 周慕寒的世子冊封典禮雖未正式舉行,但皇上已經(jīng)正式下旨,所以,大婚要按照親王世子的規(guī)制來辦,婚成禮當日,首先要在白府舉行冊立禮,白素錦受封榮親王世子妃,而后才會開始親迎禮,第二日晨起后,正式受封從一品誥命。 世子爺還沒舉行正式的冊封典禮,世子妃倒是先行一步,大歷有史以來第一遭!恪禮之家出身的郭焱郭大人對圣上屢屢寬縱一位手握重兵之臣的行為甚為憂心,也相當看不慣周慕寒恣意兀我、無視綱理的性格。至于白素錦,郭焱還真不是會遷怒的人,實在是白三姑娘的所作所為和風評太挑戰(zhàn)他對女子德行的評判標準。 郭焱對自己態(tài)度不好,白素錦也懶得在乎,這種打著維德旗號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男人,在另一個世界時白素錦也沒少碰到過,純屬你越搭理他他越嘚瑟的類型,跟他講道理沒用,就得用現(xiàn)實的大耳瓜子狠狠抽他。 更何況,白三姑娘和自己的行事作風,在這個社會的游戲規(guī)則里,也是講不出什么道理的。人權?平等?滾蛋吧!你在一皇權至上的封建社會里跟人家談男女平等,簡直是亟不可待地找死,這可是個連男男都不能平等的階級社會好嗎?! 好在郭焱和沈之行住在臨西使館,自己眼不見為凈。 播種白疊子進行的異常順利,老天爺也格外賞臉,撒種時天氣微陰,完工當天下了一場透徹的春雨,次日就放晴,氣溫開始穩(wěn)步上升。溫度、濕度都合適,還有摻了硫磺粉的草木灰驅(qū)蟲、增加肥力,一旬后,四百畝田地里長出了齊刷刷的白疊子幼苗,沐光而立,子葉舒展,一派生機盎然,趙管事一天天樂呵得嘴都合不攏。 當白疊子幼苗長到一掌高的時候,時間已經(jīng)悄然走到四月底。整個白府都在緊張又雀躍地進行最后的嫁妝點查,白素錦則帶著一樣精心準備的特殊禮物回到了府里。 白宛靜明日便要出閣了,今兒一早是最后一次來給老太太請安,說起外嫁的話頭兒,忍不住有些傷感,小齊氏見狀忙錯開話題,說起了各房給白宛靜添箱的事兒,言辭間顯然有幾分是說給白素錦聽的。 白素錦也不急著開口,旁觀小齊氏拉著幾個女人熱鬧鬧說著各自添箱的物件。白家第一個姑娘出嫁,白老太太作為府內(nèi)輩分最高的大家長,自然不會怠慢,出手就是一整套南珠赤金頭面。這套頭面用了整整十二顆南珠,每一顆南珠都是精心挑選的上等品級,不說價值連/城,那也是臨西府獨一份。小齊氏看到老太太將這副頭面賞給白宛靜那丫頭,當時恨得牙根直癢癢,她本以為,這合該是給自己女兒的。還得怪馮大人家的大太太死的不是時候,哪怕再拖上半年,自己女兒也就過完及笄禮嫁過門去了,何苦還要像現(xiàn)在這樣苦苦等著三年孝期! 可縱使心里再不甘不愿,作為白府后院的當家太太,小齊氏也不能太小氣,為了給白宛靜添箱,特意到多寶閣打制了一只赤金掐絲點翠轉(zhuǎn)珠垂紅寶石的步搖。白大姑娘白語婷添了一只赤金環(huán)珠九轉(zhuǎn)玲瓏鐲,并兩個自己繡的香包。至于兩房中的男子們,大多送的是家具擺設書畫等物件。 “三妹特意從莊子上回來,可是趕著給二妹添箱?” 白素錦抬眼,緩緩掃了白三少白語年一眼,忽而唇邊牽出一抹諷刺的冷笑。 余氏連忙開口道:“早先多虧了那匹金絲月錦,靜姐兒的嫁衣才能趕制出來,怎好再讓三姑娘破費添置東西!” 余氏說罷,白宛靜也從旁附應。 白素錦將手中半溫的茶盞放到桌上,視線在屋里掃了一圈,而后不緊不慢說道:“金絲月錦固然精貴無比,但家里人張嘴,我斷然沒有吝惜的念頭,能一解二姐燃眉之急,算是它用得其所。說來,我也沒有三哥那般滿腹詩華,能自己作畫題詩送給二姐,只好弄些俗物,聊表心意。” 白語年送給白宛靜的那兩幅書畫說是出自他自己之手,實際上是花了幾十兩銀子托同窗尋人畫的,如今被白素錦話中有話含沙射影般指出來,氣憤的同時,難免帶著一絲隱隱的心虛。 白素錦刻意看了白二少一眼,對方絲毫不為所動,亦如往昔般兀自沉默喝茶,大有聽之任之的意思。 還真是個耐人尋味的白二少??! 得到白素錦的指令,雨眠捧著一方雕紅漆牡丹花開的匣子走了進來,畢恭畢敬將匣子放到白宛靜手邊的桌子上后,又在白素錦的示意下退到了廳門之外。 “這是莊子織造坊里剛織出來的新鮮料子,我瞧著好看,就請城南錦繡坊的繡娘給二姐做了件嫁衣的罩衫,昨兒臨天黑才取回來,正巧能趕上今日給二姐添箱,就是不知合不合二姐的心意。” 白宛靜連聲應著謝,而后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緩緩打開了匣子。 看著被白宛靜托在掌中的那塊折疊整齊的料子一點點被打開,當一件完整的罩衫呈現(xiàn)在眾人面前時,縱是慣常面無表情的白二少也忍不住一臉的驚訝,身體微微前傾著。 罩衫用整匹料子剪裁而出,長及白宛靜腳踝,正好匹配嫁衣的尺寸。罩衫對開襟,紅底,浮繡淡金色團花,衫腳繡縫暗扣,穿的時候在暗扣中墜以珍珠。 白老太太小心翼翼摸著手中的料子,觸手光滑如絲,薄如蟬翼,輕如鴻毛,配上城南錦繡坊卓越的繡工,任憑誰看到都會愛不釋手??梢韵胂?,明日大婚之時要吸引多少人的目光。 “這是......純蠶絲織的吧?”這樣的手感和質(zhì)地,余氏覺得自己新做的那件湖錦襦襖的面料也沒這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