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終止契約這等大事,許大管事連緩沖的時間都沒爭取,就直接做下決定,白三姑娘也沒絲毫的猶豫和難色,這讓蘇、紀兩位管事離開時心中疑竇重重。 “蘇兄,看三姑娘和許大管事的態(tài)度,莫非已經(jīng)一早就想好了對策?許老爺子現(xiàn)在可就在這莊子里,難道背后出謀劃策的是他?”紀管事這會兒開始有些動搖,或許,不應(yīng)該和小荷莊斷了這樁買賣。 蘇管事此時心里也有如此想法,但想到東家的交代,還是斷了這份猶豫,拍了拍紀管事的肩膀,勸道:“許家再勢大,那也是在錢塘、在絲綢,手腳還伸不到咱們臨西麻紗布坊,在咱們的地界、行當里,蘇家才是真正的財神爺,沒必要為了小荷莊這點小利惹得蘇家不痛快。再說,這事也是東家們做的決定,咱們啊,把事情做好就行了。” 紀管事聽了連連稱是,兩人疾步離開小荷莊,趕著回各自府上復(fù)命。 一如之前所料,五福和榮生與小荷莊終止麻紗買賣契約的消息不脛而走,隨后,陸續(xù)又有幾家稍有規(guī)模的織造坊、布坊、糧行莊子上門毀約,許大管事和兩位大掌柜一力承擔(dān)下來,并沒有讓他們煩擾到白素錦面前。 這期間,蘇家果然始終保持沉默。 而白家大宅卻派人來請白素錦回府。 “莫不是白二爺要出手助你?”許四少享受著極愛的蟹黃小籠包,隨口說著連自己都不相信的胡話。 白素錦夾了幾個包子放到他面前的小碟子里,眼底閃著星星點點的揶揄:吃包子也堵不上你的嘴! 一進白府二門,就能清晰感覺到全府上下忙碌的氣息,白二姑娘和蘇/榮大婚在即,蘇家的聘禮已經(jīng)抬入白府,聽說古玩珍寶金銀器物名物字畫等足足有三十二抬,另有一座三尺高的通體白玉雕琢而成的觀音像,可謂價值連城,整個臨西府近日來街頭巷尾熱議的,便是蘇家的重聘。 在福林院再次見到白二姑娘,已全然不是上次那般狼狽惶然,原本的清冷似乎也淡了幾分,整個人隱隱散發(fā)著待嫁娘的溫婉巧柔。 白素錦先后給白老太太、小齊氏和余氏問過安,落座前視線在屋內(nèi)掃了一圈,心下忍不住想笑,醒來后幾次來福林院,貌似每次都這般大排場,弄得跟三堂會審似的,尤其是白家這幾位少爺,都不用去照看鋪子或者去書院嗎? 垂眸斂住眼底的不待見,白素錦一如既往保持沉默,這副樣子看在白老太太眼里倍感頭疼,這個孫女越長大越像她那個死去的娘,始終讓人拿捏不住。 “許老太爺難得來臨西一趟,按理說本不該打擾三姑娘陪他老人家,實在是二姑娘婚期緊迫,有些小事還需要姑娘幫忙?!卑准液笤含F(xiàn)如今是二太太小齊氏當家,白宛靜雖是三房的姑娘,但大婚的事還是要由當家太太cao持,余氏從旁協(xié)助。 白素錦暗忖,無事不讓登三寶殿,形容的應(yīng)該就是自己的處境吧。 “二姐大喜,我這個做meimei的本該盡心幫襯,無奈最近莊子和鋪子里出了些麻煩,一時分神乏術(shù),就怠慢了家里這邊,心里正不安著呢,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嬸娘盡管開口便是。” “哼,自作自受,若是不得罪蘇家,你也不會給自己惹來這么大的麻煩!”白三少白語年隨口說著風(fēng)涼話。 白素錦還是第一次如此距離正眼仔細打量白語年。 身量不高,體型偏瘦,相貌平平,分明才十七歲的年紀,臉上卻透著縱欲過度的蒼白無力,即便錦袍加身,也遮不住由內(nèi)而外透出的一股子敗家子的浪蕩勁兒。 白語年與蘇/榮年紀相仿,打著同窗之誼的旗號一起在外廝混,童生試考了兩次才勉強通過,如今的秀才功名還是白二爺花了大價錢疏通關(guān)系給捐來的,還真不是白素錦瞧不起他,名副其實的敗家子一個!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三哥這番話若是傳了出去,人家會以為我手頭這些個麻煩事都是蘇大少爺在背后挑唆的了,我倒是無所謂,可污了蘇家的百年商譽,蘇大少爺怕是要來追究三哥你的妄言誹謗之過了?!?/br> 第21章 新 “你——”白語年驀地挺直脊背,氣急敗壞著大聲反駁:“你休得胡言亂語,我什么時候說是蘇大少爺在背后教唆了?!還不是人家替蘇家打抱不平,看你不順眼而已!” 和蘇/榮混在一起多年,白語年深知蘇平有多在乎蘇家的聲譽,莫說是旁人,就算是他向來袒護有加的親弟弟蘇/榮也絲毫不姑息。剛剛一時大意口無遮攔,若真的傳到蘇大少爺耳朵里,恐怕不會善了。 “三弟莫要動怒,三妹只不過是善意的提醒而已,關(guān)上門自家人說話,怎會傳到外面去。” “沒錯沒錯,自家人的閑話而已,做不得數(shù)。”小齊氏順著白宛靜的話草草搪塞過去,將話題重新拎到了準備大婚的事情上來。 “今兒讓你回來,是想商量一下,聽說你房里還有兩匹月錦,想借來給二姑娘做嫁衣用?;槠诰o,尋常的絲錦做繡工怕是來不及了,月錦本身就華美,你手里的兩匹還是大紅底色,稍稍添上幾筆繡工就能裁剪做嫁衣。只是,這月錦太過精貴,老太太和你三嬸娘二jiejie都不好意思開口,所以,只好我厚著臉皮跟你來討?!?/br> 原來是打月錦的主意。開始還說是借,說著說著就變成了討,這擺明是要白占便宜啊。 白素錦也不點破,淺淺一笑,“嬸娘說的哪里話,一家人還說什么討不討的,那兩匹月錦本就是外祖?zhèn)鋪斫o我做嫁衣用的,如今讓給二姐也無妨。只是......其中一匹剛被外祖贈與段大人,眼下手里就只有一匹了,我回頭就讓夏mama送到二姐房里?!?/br> “jiejie在此多謝三妹割愛。”白宛靜眼角眉梢都流露著歡欣。 白素錦回了她一個淡淡的笑,視線有意無意掃過小齊氏和白大姑娘,將她們臉上片刻的陰沉盡收眼底。 一尺錦十尺布,月錦更是錦中的極品,幾乎有價無市。 一匹錦四丈長、四尺寬,莫說一整套嫁衣,就算是兩套也綽綽有余,小齊氏倒好,一張嘴就是要兩匹,胃口還真夠大! “男人成了人家的,做嫁衣的月錦最后也是人家的,三妹,你熱鬧鬧折騰一番,最后倒是成全了別人?!?/br> 出了福林院,白素錦刻意放緩腳步隔著一段距離綴在人群后面,白大姑娘白語婷原地等了兩步,并肩走在她身邊,看著前面余氏和白宛靜的背影,言語間意興闌珊。 白素錦也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好一副母慈女孝的畫面。 “君子成人之美,小妹雖不是君子,但也相信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的道理?!?/br> 白語婷訕訕一笑,“命?!沒想到三妹這樣的人也會相信命!” “我本也是不信的,可前陣子死里逃生之后,我就開始相信,那是我命不該絕?!卑姿劐\嘴角含笑看著白語婷。 白大姑娘一挑眉,與白素錦深深對視,緩緩道:“是嗎,那但愿三妹你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承大姐吉言?!卑姿劐\悠悠一福身。 白語婷哼了一聲,甩甩手里的帕子,緊走幾步將白素錦落在了身后。 “姑娘,左右老太爺在這邊,您何必如此縱著她們?”待白語婷走遠,隨侍在側(cè)的雨眠出聲問道,言語間透著委屈和不平。 臉上隱去疏離,白素錦笑得坦然,“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的東西,不礙事,我還有別的打算,權(quán)當提前給他們報酬了?!?/br> 白素錦身邊都是些嘴巴緊、有眼色、懂進退的,聽她這么說,雨眠就再沒多說半句。 白素錦房里那兩匹月錦是許老太爺命人專門織造的“金絲月錦”,錦中夾織金線不說,還采用了工藝復(fù)雜的分區(qū)換色技術(shù),整匹錦的幅面被分成了三十六區(qū),每區(qū)除了金、紅兩個基本色外,還有第三色交替出現(xiàn),并伴有寬窄變化,使得金絲月錦本身層次豐富、色彩繽紛,幾乎不用添加任何繡工就能奪人眼球。 當年參加完許氏的葬禮回錢塘后,許老太爺就著人開始準備織造這兩匹金絲月錦,從繅絲開始每個流程親自督工,耗時整整四個月才完工,靠著忙碌這兩匹錦分散心神,許老太爺才熬過永失愛女的悲痛。 白素錦纖長的手指緩緩撫摸著柔韌光滑的錦面,不禁喟嘆勞動者的智慧和技巧。 “怎么,在心疼送出去的那匹?”許唯良坐到桌邊,看白素錦撫摸珍寶一樣觀賞著剩下的這匹金絲月錦,不禁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