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越族人口規(guī)模不大，居住集中，對外界排斥心理極強(qiáng)，桐華布是百越特有的精品布料，多年來一直未打破這種“獨有”局面，一來是織造桐華布所需要的原材料木棉，采自百越特有的橦華樹，這種樹木集中生長在百越族聚居地內(nèi)，外界甚少見到。二來，是百越族世代相傳下來的織造桐華布的工藝極為傳統(tǒng)，加之人力資源不足，故而生產(chǎn)能力相當(dāng)有限，三來，是外界布商刻意壓價，百越實際所得利潤并沒有足夠的吸引力，故而桐華布除了每年進(jìn)奉皇宮的貢品外，流入外界的數(shù)量非常少，常常是有價無市。

    為了這次百越之行，白素錦特意準(zhǔn)備了一件殺手锏，本打算從百越回來后再投入自己織造坊使用，但出行日期押后，白素錦決定織造花綀時試用一番。

    素尺奉命回扶云軒的書房取來一個紫檀描金木匣，放到白素錦手邊的桌子上后即刻退了出去，守在議事廳門外。

    白素錦將木匣上那把小巧的鎖打開，取出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紙，放在桌子上平展開來，足有兩尺見方。

    三位主事聚首看過來，只見一架流暢線條勾勒而出的紡車躍然紙上，緊緊抓住人眼球的，是這架腳踏紡車竟然是四錠的，而現(xiàn)在織造坊使用的雙錠腳踏紡車是去年托許家的關(guān)系從錢塘不遠(yuǎn)千里采買回來的，現(xiàn)如今在臨西府的地界上也是緊俏貨，稀罕貨，一般織造坊、布坊還在使用雙錠手搖紡車，甚至是單錠紡車。

    可想而知，桌上這張圖紙流傳出去，將會造成整個布業(yè)多大的震撼！

    “百越之行，莊主的殺手锏，便是這個？”許大管事在敬佩贊嘆白素錦頭腦過人的同時，也不得不感慨自家主子的大手筆。

    白素錦黛眉微揚，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笑意，清聲道：“一張圖，換十年桐華布獨家供貨，大管事以為如何？”

    三大主事聽聞俱一愣，片刻后搖頭啞然失笑。也是，這么多年來，何時見過這位小莊主吃過虧。

    全手工打造一架這樣的四錠腳踏紡車工序十分復(fù)雜，好在江海江大掌柜對織具頗有研究，幾個人幾經(jīng)商討，最后決定將紡車拆分成幾部分，交給不同的匠坊加工制造，最后一道組裝程序由江大掌柜親自動手。

    白素錦端著茶盞坐在旁邊，看著頭頂頭聚在一起熱烈討論的三個中年男人，默默感慨：千萬不要小看古人，看，喝盞茶的功夫，人家已經(jīng)把流水線生產(chǎn)的雛形給弄出來了！

    第10章

    第10章丑事

    織造花綀，僅僅改良紡車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它所解決的，是最大限度提高紡紗的效率，如今市面上流通的布，在織造時使用的紗大部分是績紡一次所得，高端的特細(xì)布所使用的紗，績紡兩次，而改造后的四錠腳踏紡車足可以實現(xiàn)同等時間段內(nèi)績紡三次、甚至四次的效果。織造花綀所需的紗，必須纖輕、強(qiáng)韌、光滑，只有這樣，當(dāng)一千兩百對經(jīng)線同時緊密鋪排在織機(jī)上時，才不會糾纏起來，同時又能保證成品最大程度的輕柔。

    紡車改造的同時，織機(jī)的離扣和繒也需要加大密度。離扣是將經(jīng)線分組，在織布的過程中拉緊緯線，而繒，則是提拉緯線，將緯線分組交叉。織造花綀鋪排的經(jīng)線數(shù)量過大，相應(yīng)的，對控制經(jīng)緯線的離扣和繒的密度也要求更大。

    自從出了議事廳后，許大管事和閆大掌柜馬不停蹄著手改進(jìn)織具和和織造花綀，江大掌柜責(zé)無旁貸，將豐泰和廣蚨祥的日常經(jīng)營一肩挑，三人分工明確，白素錦倒是一時清閑下來。

    不過白素錦也沒真的閑著，這幾天早睡早起，吃過早飯就帶著清曉和雨眠去查看莊子上的田地。

    小荷莊轄下的所有田地都?xì)w管事趙士程負(fù)責(zé)。當(dāng)日許大管事從議事廳出來后，就按照白素錦的意思，將今年的耕種變動告訴了他，白素錦來實地考察的時候，趙管事已經(jīng)把調(diào)整過的耕種分配圖繪好，全程陪同白素錦把每種作物的種植區(qū)都走了一遍。

    對于那預(yù)留出來用處不詳?shù)乃陌佼€地，趙管事并未多問，只請示該如何初耕。

    時值三月初，地氣已通，莊子里的田工已經(jīng)開始燒荒、翻土，潑撒第一次草木灰，待到三月底四月初，就是播種正忙的時候。趙管事農(nóng)把式出身，督管小荷莊田地耕作多年，真正的行家里手，幾天接觸下來，白素錦自愧不如，趕緊擠出時間跑了一趟萬通商行。

    許家的萬通商行經(jīng)過十余年時間的發(fā)展，分號幾乎覆蓋了整個大歷皇朝的府城。臨西分號是萬通商行的商隊西行踏上絲瓷古道進(jìn)入藩國前的最后一個駐腳點，大掌柜姓劉，年近四十，身形高大，濃眉深目，看著似乎有外族血統(tǒng)。

    在白素錦的記憶里，和這位劉大掌柜是很熟悉的，每年，錢塘那邊都要時不時不遠(yuǎn)千里送來家書和各種吃穿用度的好東西，次次俱是劉大掌柜親自送到清暉院。

    看到白素錦，劉大掌柜還以為她是為了那封加急書信，沒想到一開口就是要通過商隊大量訂購白疊子種子。

    劉大掌柜是見過白疊子的，三年前大宛國進(jìn)奉的貢品里就有白疊子，其中兩株圣上御賜給了許家，劉大掌柜回錢塘述職，有幸得見。那白疊子的花的確是神奇，一日之中，花瓣竟然會變色，清晨剛開放時，花是白色的，不久就會變成淡黃色，午后轉(zhuǎn)為粉紅或大紅，至次日，顏色更紅，甚至呈紫色。是以，可以在一株白疊子上同時看到數(shù)種不同顏色的花朵，美妙至極。

    可是，再美妙也只能作園中觀賞之物，劉大掌柜實在想不通表小姐購買如此多的白疊子種子干什么。

    盡管納悶，恪守本分的道理劉大掌柜是深諳的，絲毫不敢怠慢，表示一定會將此事辦好。

    心里最大一塊石頭落地，白素錦頓時身心輕松不少。劉大掌柜這邊好物不少，尤其是茶，這些年來沒少給清暉院送。白素錦出事后，劉大掌柜這還是第一次看到她，家主爺那邊耳提面命照看好表小姐，如今看她恢復(fù)大好，劉大掌柜心里著實高興，自然要留她品一壺好茶。

    可惜，這茶才品了一半，就被打斷了。

    白素錦看著因為急于趕路而氣息不均的夏mama，不確定地又問了一句：“你剛才說，老太太喊我回府，商量蘇/榮和二姑娘的婚事？”

    夏mama氣息不穩(wěn)，一半是累的，另一半是氣的。白家這辦的是什么事兒??！

    白素錦醒來后對外托辭因為頭部受傷，事發(fā)當(dāng)日的事記不清了。實際上并不全是借口。她記得事發(fā)前幾日，白三小姐在廣蚨祥收到了一封沒有署名的密信，信中簡要說明了蘇/榮豢養(yǎng)外室，并且那女子已經(jīng)身懷有孕的事，信末尾還附上了城西帽兒胡同的地址。白三小姐隨后私下查證了此事，卻一直忍而未發(fā)。

    過了幾天，也就是事發(fā)當(dāng)日，白三小姐再次在廣蚨祥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上約她單獨在小荷莊附近不遠(yuǎn)的普濟(jì)寺見面，另有要事相告。白三小姐將清曉打發(fā)回府，自己前往，結(jié)果馬車就在趕往普濟(jì)寺的路上出了事。

    那個約她相見的人，身份是誰，是敵是友，白素錦不得而知，只好對外宣稱記不得了，以不變應(yīng)未知。

    但有一件事白素錦可以確信，所有事情的結(jié)點就在于和蘇家的這門婚事。

    如今她退婚在前，沒幾天，蘇家就要和白家三房的二姑娘白宛靜提親，其中到底打著怎樣的算盤，白素錦還真是一時搞不清。

    老太太傳話找，白素錦也不方便耽擱，起身就告辭。劉大掌柜一路送她到后院東門，臨上車前，神色鄭重地跟白素錦低聲說道：“表小姐放寬心，老太爺提前遞了話來，說萬事有他?！?/br>
    “多謝大掌柜，這次意外，也累得大掌柜跟著費神了。放心，我既然已經(jīng)和蘇家退了婚，就不會再為這種事耗神?！卑姿劐\說這番話時眉目清明，氣定神閑，劉大掌柜遂穩(wěn)下心來，目送她乘坐著馬車緩緩駛進(jìn)人群中。

    白素錦帶著夏mama進(jìn)府后直奔福林院，待小丫環(huán)通傳過后才邁步進(jìn)了蝠廳。

    一進(jìn)門，就看到二姑娘白宛靜竟然跪在廳里。

    視線迅速掃視一圈，這次連白二爺和白三爺也在，白家的主子們算是聚全了，不過，這氣氛可比當(dāng)日自己退婚時的凝重多了。

    白素錦從容大方地走上前給老太太和兩房長輩問過禮，然后神色自若地尋了個位置坐下，眼神不曾在白宛靜身上多停留一秒。

    過了好一會兒，白老太太重重嘆了口氣，神色疲憊地看向白三爺，氣虛乏力道：“老三，靜姐兒是你的閨女，出了這等事，還是你親自給大房、給錦姐兒一個交代吧?！?/br>
    白三爺應(yīng)下老太太的話，轉(zhuǎn)頭橫眉冷目掃了眼跪在地中央的白宛靜，只輕哼了一聲，白宛靜就身體微微發(fā)抖，頭低低垂下，連聲嗚咽都不敢泄露出來。

    第11章

    第11章失節(jié)

    那日白府大門口的鬧劇過后，蘇平回到家如何處置蘇/榮和林瓏的外人無從得知，不過第二天上午，蘇平就帶著蘇/榮親自登門道歉，并送回了婚書，兩家的婚約正式解除。

    婚約雖解除了，但兩家在生意上的往來還在，何況今年還是川中地區(qū)三年一次的鹽運總商推選，蘇家雖連任把握很大，但卻是在白家支持的基礎(chǔ)上。這個關(guān)鍵時刻，自然不會為了兒女私事影響大局。

    或許是蘇家有意緩和同白家的關(guān)系，昨日蘇家四姑娘弄了個品茶會，白家二姑娘素來與蘇四姑娘交好，自然早早就收到了請?zhí)?/br>
    當(dāng)日來的都是些臨西府富商家的小姐們，品茶會不過是個雅致的噱頭，實際上蘇四姑娘去年釀了不少桃花釀，埋在桃樹下藏了一年，如今開壇啟封，酒色澄澈剔透，甘冽清香，再適合小酌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