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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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如果……” “沒有如果,這輩子都不會有這種事發(fā)生。” 眉心轉(zhuǎn)身望向尚玉衡,緩緩道:“那你能告訴我,晚衣,云闕樓的晚衣,她……是你什么人?” 尚玉衡蹙眉,向晚的事他未與任何人提起,怕的是節(jié)外生枝。云闕樓素來美人如云,不久前,向晚還只是個極不起眼的清倌人。上個月江臨川與顧云庭那一鬧,竟讓向晚名聲大噪。 云闕樓的一般姑娘,要贖身,湊夠銀子便可??扇羰钱?dāng)紅的清倌人,必要等到及笄開|苞的那天,云闕樓趁機狠賺一筆。尚玉衡處處謹(jǐn)慎,沒想到,還是被另有用心之人鉆了空子。 “怎么,不能說嗎?”眉心心口陡然一緊,難道…… “不是,此事說來話長?!鄙杏窈馑尖馄蹋銓⑼硪碌纳硎酪约八念檻]一一道來。 言畢,他沉沉望著眉心:“眉兒,你信我嗎?” 任誰聽說他為一個青樓女子贖身,都不會相信他們之間是清白的吧? 那個女人是他的表妹又如何?是他娘親蕭氏一族留下的唯一血脈又如何?形貌酷似他的娘親又如何?只會將人引向更加下流不堪的猜測吧? 眉心點頭:“我信你?!?/br> 前世,她從未信過這個男人。這一世,她愿意相信他一次。 縱使他騙她又如何?她已作好最壞的打算,便無所畏懼。 尚玉衡怔住,緊緊擁住眉心,良久,嘆道:“眉兒,今生我必不負你?!?/br> 抵達尚府時,已過巳時。 馬車顛簸,眉心迷迷糊糊糊睡著了。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早上。 比試前這三天,尚玉衡非常忙,一大早天未明便起身去衙署提交名冊。他見眉心睡得正香,不忍打擾,俯身在她的額頭唇上親了又親,才不舍離去。 尚玉衡留下一張信箋,寥寥幾句,眉心卻看了許久。 這些天尚玉衡要住到衙署,不能回來。 眉心懨懨起身,梳洗,用膳,到浮云堂請安。 眉心進來時,白氏正與老夫人說著什么,神情悲戚。眉心隱約聽到是“三爺”“咯血”之類的字眼。她略算了一下,前世也就在這個月底沒的,心里不由咯噔一聲。 老夫人見眉心來了,招手讓她坐到身側(cè)。 近處看,老夫人好不容易才舒展開的眉頭又蹙起,一夕之間像又老了好幾歲。 羅氏也在,打扮得珠光寶氣,得意洋洋。似乎看見別人難過,她就百般痛快。尚安宇一旦去了,白氏膝下就一個不中用的丫頭,能翻出多大風(fēng)浪?尚開陽脾氣再橫,那也是從她肚子里頭出來的。就算她把秋云那小賤人打了又怎樣?鬧了幾天脾氣,還不是乖乖答應(yīng)回來! 眉心恨極,像羅氏這樣的女人,真恨不上去甩她兩巴掌方解氣! 暑氣漸盛,浮云堂里卻寒如嚴(yán)冬。 老夫人不想尚玉衡分心,囑咐眉心此事先不要告訴他。 尚三爺?shù)牟〔皇且惶靸商炝耍蠹倚睦锒加袦?zhǔn)備,藥石無效,只能眼睜睜看著人一天天衰敗,直至死去。生老病死,本是無可奈何之事。令眉心不忿的是,好人偏偏不長命,而像羅氏那等惡婦卻活得好好的。本來秋云的事,她不想多摻合?,F(xiàn)在,她改主意了! 出了浮云堂,白氏淚角猶帶淚痕。 “小嬸娘,三叔定會沒事的……”梅衣不知該如何安慰。 白氏卻笑道:“阿眉,你不必替我難過。嫁給三郎,我從未悔過。今生得他相伴十年,滿足了?!?/br> 眉心聽了,心里更難受。 府中的帳目眉心這幾日已核算得差不多,剩下的交給清淺處理。眉心不敢讓自己閑下來,一閑腦子里都會涌起奇怪的念頭。尚家男丁皆短命,那尚玉衡呢? 處理完府中之事,魯俊達來訪。 除了帶著繪圖師傅來談新館建造之事,還有一位花重金請來賦閑在家的老御醫(yī)。眉心領(lǐng)著人去浣溪閣,一番診斷,老御醫(yī)并沒說什么,不過還是開了滋補養(yǎng)身的方子,囑咐靜養(yǎng)調(diào)理。 白氏已然習(xí)慣,恭敬道謝,派人按方子抓藥。 眉心一旁瞧著,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管有沒有用,心意總該盡到。 將人送走之后,眉心匆匆用完午膳,親自挑兩個伶俐的婢女,帶上好些藥材補品,又去探望秋云母女。車程漫長,她拿出魯俊達送來的幾份樣圖,一張張過目??粗粗?,腦海中又涌起不詳?shù)哪铑^。萬一尚玉衡得了和尚安宇一樣的病…… 眉心趕緊使勁拍拍腦袋,不許自己胡思亂想。 今天早上,秋云已醒過來,身體太孱弱,仍躺在榻上昏昏睡著。 尚開陽對眉心的態(tài)度很冷淡,只瞥了一眼,連招呼都懶得打。眉心見他雙目赤紅,疲憊不堪,想是這幾天日夜守著都沒睡,便提出讓她來照看。她本以為尚開陽不會放心將人交給她,誰想尚開陽聽了,竟一頭栽到床旁邊的矮榻上,再一看,人已沉沉睡去。 蕊兒怯怯望著眉心,小聲道:“爹爹三天三夜都沒睡了?!?/br> 眉心蹲下身,沖小女娃笑:“蕊兒乖,你困不困?”當(dāng)她的目光落到小女娃纏滿紗布的額頭上,又笑不出來了。她伸出手,輕輕一碰,“頭還疼嗎?” “蕊兒不疼,蕊兒要守著娘親?!?/br> 眉心的眼圈不由又紅了,比起這個小丫頭,她真是太不孝了。 尚開陽只睡了一個時辰,就又翻身起來,坐到秋云身旁。大概是幾天沒有洗漱過,身體的味道熏人。蕊兒擰著鼻子,嫌棄道:“爹爹臭,爹爹快去洗澡!” 尚開陽一個大老爺們頓時臉臊得通紅,輕捏蕊兒的小鼻子:“臭丫頭,敢嫌棄自個老子!” 蕊兒抱住尚開陽的脖子,咯咯開心大笑! 眉心對這個男人本是瞧不起的,自私,懦弱,耽誤小羅氏一生,還害了秋云母女。 可現(xiàn)在,她竟覺得有些可愛。 路程太遠,眉心未多作停留,囑咐帶來的兩個丫鬟盡心伺候,便登上回去的馬車。 雍陽駕車,紫玉青霜左右侍奉,眉心應(yīng)該很安心。她伸出小指,輕輕撩起簾子,同樣的夜,同樣的路,同樣的風(fēng)景,她卻感覺莫明的孤獨。 大概,她是想他了吧? ☆、第48章 家務(wù)事 日子忽然間變得漫長起來。 眉心明明想著那個人,卻又執(zhí)意不肯讓自己去想。 三爺?shù)纳眢w日漸不好,老夫人閉門不出,日夜誦經(jīng),浮云堂又恢復(fù)了入往日的死氣沉沉。眉心通過各種門路,不惜重金,請來數(shù)名神醫(yī)名醫(yī)為尚安宇診斷,卻還是查不出病因。 查不出病因,只能等死。 白氏以淚洗面,卻還要一面忙著照料夫君和女兒,一面處理府中瑣事。羅氏冷眼瞧著白氏cao持忙綠,不幫忙就算了,還時不時挑刺添亂。在這個家里,眉心一直是局外人的身份,總想著過不好便卷起包袱走人。這時,她不能再冷眼旁觀下去。 處理家事,她一竅不通,她可以學(xué)?。?/br> 她所識人中,江臨月便是其中翹楚。經(jīng)望江樓那一場驚魂,兩人關(guān)系反倒融洽。眉心請她到京都最出名的醉仙居,屏退下人,一人一個酒壇子。三杯下肚,面染紅霞。 尚府的事兒,江臨月怕是比她還要清楚,眉心也不繞圈子,直問她該如何處置。 江臨月毫不掩飾嘲諷,尚府人丁寥落,只一個沒權(quán)沒勢的羅氏竟能攪得一府不寧? 眉心苦笑,那女人臉皮夠厚,又能鬧騰。尚老夫人自矜身份,不過問。白氏又是個軟弱慣了的,指望不上。她畢竟是小輩,至多頂上兩句,卻不能做的太過。 江臨月伸出指頭,戳了一下眉心的額頭,罵道:“笨!” 羅氏還能鬧騰起來,不過是有個襲爵位的兒子。一旦這兒子跟她鬧僵,怕比什么都管用。把尚開陽和外頭那母女倆弄回來,保準(zhǔn)羅氏氣得寢食難安。 眉心豈會不懂,只是……這不等于以領(lǐng)為壑,把禍水引到秋云母女身上嗎? 江臨月望向眉心,一臉鄙夷。做主母的,最要不得的就是心慈手軟。若是沒點手段,太尉府那一大幫子姨娘庶女,能被她管得服服帖帖?若是不夠狠,能把陸放舟身邊伺候十多年的婢女?dāng)f走了?就像打蛇一樣,要打七寸,掐準(zhǔn)了就要狠狠揮起棒子打下去! 累嗎?很累,機關(guān)算盡,步步小心。可能得到眼前的一切,她覺得值得! 江臨月抱著酒壇子,笑得花枝亂顫:“阿眉,很小的時候我就暗暗發(fā)誓,我要穿世上最漂亮的衣裳,帶最昂貴的首飾,嫁最出色的男人……哦,除了最后一條,我都如愿了呢!” 眉心拎成酒壇子,笑:“那我祝賀你了。”她驀然驚覺,原來從最初,她們所追求東西就完全不同,她與江臨月永遠不可能像曾經(jīng)那般親密無間了。 又是幾口酒灌下肚。 江臨月笑嘻嘻問眉心:“喂,阿眉,你和你家玉郎怎么樣了?” “玉郎”這個稱呼令眉心一愣,她歪著腦袋想了想,含糊道:“嗯,還好吧……” 江臨月擠擠眼睛:“小眉毛,你不說實話喲!” 眉心已然有八分醉意,嘿嘿笑道:“玉……玉郎他……對我是很好。阿月,我也不瞞你,我是喜歡他的,可不知為何,我這心里總覺得不安,似乎他對我越好,我反倒越害怕了呢……” “你啊,這是患得患失,說明你動情太深!”江臨月幽幽嘆了一口氣,“可憐我那傻哥哥……” “這事我也正想說呢!”眉心撇嘴,“你說你哥哥心胸怎么窄得跟……跟芝麻一樣?。啃r候的事,都過去多久了?他竟耿耿于懷,三番五次,非要……” 江臨月望著眉心:“你是真不知道?” “什么?” “其實,也沒什么啦!”江臨月喝了一大口酒,欲言又止。 眉心抬眸,盯著江臨月看了一會兒,忽而笑道:“對了,阿月你來京都這么久,可見過當(dāng)今皇后?” “當(dāng)然見過啊……”江臨月不自在別開眼,“怎么突然提到她了?” 眉心斂起笑意,可憐巴巴抓住江臨月的衣袖:“阿月,你就告訴我吧!” 江臨月當(dāng)然知道眉心想問什么。陸怡君與尚玉衡之間糾葛,她自是有所耳聞,雖不十分清楚,但也能猜出八|九。江臨月是聰明人,深知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但面對那樣一雙對她滿是信賴的純凈眸子時,那些虛偽的敷衍之詞她竟說不出口了。 她本是最“虛情假意”之人,最能打動她的反倒是“情義”。 這世上,除了沈眉心這只蠢貨,還有誰能與她毫無顧忌抱著酒壇子喝酒胡扯? 江臨月拎起酒壇子,又喝了一大口:“阿眉,你怕是有大麻煩了?!?/br> 一向清醒沉穩(wěn)的太尉府少夫人,此時,也有些醉了。她把自己所知道的,一一講給眉心聽。眉心今日真喝多了,喝了解酒湯,走路還是直打晃。江臨月指著她哈哈大笑,卻沒想自己一頭撞到墻上。好在醉仙居是陸家名下的產(chǎn)業(yè),兩人喝醉之后,便在醉仙居的廂房里抵足呼呼大睡。 醒來之后,天已昏黑。 兩人沐浴更衣,散盡酒氣才各自歸家。 登上馬車,眉心掀起簾子,回望一眼華燈初上的繁華街市。 歌舞升平,一派祥和。 誰又會注意到燈火照不及的地方,又是怎樣的光景呢? 每日早晚,尚玉衡都會派修竹往家里傳信。他不是個善于表達感情的人,每次也就那么寥寥幾句話。眉心收到后,總是默默看許久,似乎要看穿紙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