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可以培養(yǎng)?!鳖D了頓,霍錚又補充道:“我親自教導他?!?/br> 聽了霍錚這語氣“誠懇真摯”的話,老爺子是倏地惱羞成怒,轉(zhuǎn)過身子劈頭蓋臉地就朝霍錚呵斥道:“霍少澤那小子是個什么料你還不知道?他怎么可能成為霍家的接班人?你就這么放棄了?” 霍錚聞言微微一怔,似乎不大明白老爺子的話。 而下一秒,老爺子卻長嘆一聲,道:“難道真是我殺人殺太多了,造孽了嗎……”悠遠的一聲嘆氣后,霍老爺子又轉(zhuǎn)身看向霍錚,道:“以后霍少澤的兒子,你好好培養(yǎng),老頭子要的是一個霍家的接班人,知道嗎?” 言下之意是,霍家的指揮棒未來注定還是要交到霍錚手中的。霍家旁支不多,人丁稀少,在這一代里,注定了只有霍錚能夠擔得起這樣的大任。 原本霍老爺子還一直對外洋洋得意,人貴在精而不在多,他有這么一個大孫子,抵那些糟老頭子幾十個孫子了。但是萬萬沒想到,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霍錚顯然也明白了老爺子的意思,深邃幽黑的眸子微微顫動著,他望著眼前氣呼呼的老人,最后竟也不知該說些什么。過了半晌,霍錚才勾起唇角,低笑道:“爺爺,你絕對不適合去扮演一個惡毒的人?!?/br> 聞言,老爺子竟然難得地沒有反駁,只是幽幽地望著自家大孫子,道:“那面對那李云疏,我怎么也得做一個惡毒的霍家老爺子來。” 霍錚:“……” 霍老爺子輕輕哼了一聲:“沒想到那李云疏居然是李遠光那老頭的外孫,真是孽緣啊!那老頭自以為家學深厚,以前還在我面前趾高氣揚的,咱們霍家明明也有幾百年的家傳,他再來比一比試試!” “你不要找他?!?/br> “就算是有李家在李云疏背后撐腰,老頭我也不怕!在戰(zhàn)場上我什么沒看過啊,還怕……嗯,你剛才說什么?” 只見霍錚垂著黑眸,淡漠冷峻的面容上沒有一點情緒起伏,他語氣平淡道:“你不要去找他麻煩?!蹦锹曇綦m然看似隨意平常,但是卻隱藏了一絲壓迫強制的意思。 霍老爺子問道:“找誰?。俊?/br> “云疏?!?/br> “……”老爺子頓時大怒,剛想著要怒罵這“有了媳婦不要爺爺”的臭小子一頓,忽然便與霍錚幽黑深沉的鳳眸對上。一看到那完全看不見底的瞳孔,老爺子下意識地就吞了口口水,渾身的氣勢也倏地矮了半截:“我……我這找他是肯定要找的嘛?!?/br> 忽然感受到大孫子身上那陡然降低幾度的氣場,老爺子一時氣短,趕緊又補充道:“霍少澤不是說他泡茶好喝嗎?我當然要找他去泡泡茶了!而且他是我孫媳婦誒,肯定要多交流交流嘛……” 霍錚微微挑起一眉:“不找麻煩?” “不找!” 望著眼前這個認真嚴肅的老人,霍錚沒有立即再開口,而是鄭重肅穆地望了許久,然后倏地彎下了腰,極為肅然地鞠了一個90°的躬,道:“謝謝你,爺爺?!闭Z氣仍舊不卑不亢,但是卻帶了一份nongnong的感激。 老爺子見狀嘴唇翕動似乎想要說點什么,但是片刻后,他還是長嘆一聲,道:“去找你媳婦去吧,跟著我這個臭老頭也沒有意思,小心別把媳婦弄丟了?!?/br> 聞言,霍錚抬起身子輕輕頷首,等到再將老爺子送到了花園對面的客廳后,才真的轉(zhuǎn)身去尋找李云疏。而在他的身后,一個年近古稀的老人卻依舊筆直著腰身,瞇著眼睛看著霍錚慢慢走遠。 霍老爺子孤獨的身影在一眾成雙成對的賓客中顯得非常突兀,他就這么看著,眉頭緊擰,旁人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能從一個小兵干到司令,霍戰(zhàn)的能力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將已入暮年的霍家再拉起來,恢復到如今的規(guī)模,霍老爺子起了個好頭,并且還親自培養(yǎng)出了一個最優(yōu)秀的霍家大少、霍錚。 霍錚的優(yōu)秀,已經(jīng)無法再多去描述,甚至如果讓老爺子來評估自己這一生最大的成就,那可不是殲滅了敵人一支上萬人的部隊,而是培養(yǎng)出了這樣一個霍錚。但是讓老爺子萬萬沒想到的是,自己最看重的接班人居然就這樣放棄了傳承霍家的血脈。 回顧這些年的歲月,老爺子竟也沒覺著自個兒哪兒錯了,只能嘆氣是造化弄人,最后居然會得了這么個結(jié)局。但是細細想想,倘若霍錚真的就這么一輩子孤寡下去、最終娶了個自己不愛的女人當霍家主母…… 霍老爺子輕輕搖首。 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家族榮耀,他還不至于迂腐到要扼殺小輩的幸福。 “霍錚,你自己選的路,你自己……走好吧?!?/br> 這道聲音仿若是從遠方飄來的呢喃,在繁雜的客廳里并沒有其他人聽清。不過半晌,便有人認出了霍老爺子、并上前攀談,自此,那些多余的感悟便也成了一紙空談,只有老爺子一個人清楚。 而另一邊,李云疏正笑著將最后一人迎進了李家大門,他一轉(zhuǎn)身,便看到了那個身姿清俊的男人,也不知道對方在這里站了多久了。 李云疏輕輕挑起眉毛,唇角翹起,笑問:“怎么來了也不說話?”說這話的時候,站了一個上午的李公子自然而然地向旁邊側(cè)了身子,輕輕靠上了淺褐色的樟木門框上。 門框的顏色因為歲月的清洗而泛了一點深沉,因為每日都有人專門擦洗,所以上面并沒有一絲灰塵。在霍錚的眼中,就是這個俊秀漂亮的青年正微笑著靠在門框上,看著自己。 深色的門框襯著白皙的皮膚,淺琥珀色的瞳孔里只倒映了自己一個人的影子,仿佛在他的世界里,好像真的只有自己一個人似的。 不知怎的,霍錚竟想到了半年前在醫(yī)院里和青年的短暫對話。 那個時候他還只是感到詫異,詫異一個人車禍前后的變化居然會如此之大,也詫異居然有人會這樣的了解自己的心思,將他的想法說得分毫不差。而現(xiàn)在…… 這人還是同樣的溫和笑容,也依舊是同樣的模樣,霍錚卻感到了喉間的一陣干澀,讓他忍不住地沖出一種想要將眼前的青年按在墻上、肆意親吻的欲|望。 但是他還是忍住了,霍老爺子的那些話還在他的耳邊回響,現(xiàn)在……還不是向外界公布一切的時候。 想到這,霍錚硬生生地將自個兒想要拉小手、抱一抱、親小嘴的*全部都壓制了下去,他冷著一張俊臉,面無表情道:“不要對別人這么笑?!?/br> 李云疏聞言一愣,下意識地反問道:“什么?” “不要對別人這么笑。”頓了頓,霍錚又極其認真鄭重地說道:“不許對其他人笑。” 這種蠻橫霸道的要求真是讓李公子哭笑不得,他無奈道:“我為什么不能對別人笑了?” 霍錚下巴一揚,理所當然地淡定道:“因為我會吃醋。” “……” 遇上了這么個蠻不講理的人,李公子也真是為民除害了。 ☆、第八十二章 李家的認親宴真是云集了江南的各方賓客,就連其他省市的人也多聚集過來,為李家終于找回小女兒而道賀。其中以茶道界和刺繡界的人最多,畢竟李老爺子和老夫人都是這方面的泰斗,在業(yè)內(nèi)也頗有聲望。 但是就是在這樣的宴席中,霍老爺子也被請上了主席桌,悶聲不響地低頭哼著。能上主席桌自然不是僅僅因為霍老爺子的地位,更是因為他在李母最為困難的時候幫助了她。也是這個原因,霍少澤也頗為榮幸地上了主席桌。 等到酒過三巡,眾人皆有些醉意的時候,李老爺子和李家二爺一起端著酒杯終于回到了主席桌,開始敬這最后一杯酒。 李老爺子神色復雜地看向了那個坐在自家主席桌上、還一臉“老子很不高興”的臭老頭,心里是波濤洶涌、巨浪拍岸,眼前頓時就回放起了多少年前的畫面。 那是在一個昏黃混亂的下午,某個小排隊的兵偷偷穿過城墻,將剛?cè)肭痔K市的鬼子全部擊敗打退。 剛見到這情境的時候,年輕的李老還是很激動的,但是還未進行感謝,便見那年輕的排長上前一步,還沒卸槍,望著自己那漂亮大方的未婚妻就道:“聽說你就是江南第一才女?長得是滿漂亮的啊。我叫霍戰(zhàn),你做我老婆吧!” “……” 每當想起這種無賴的畫面,李老爺子就一肚子火從身體的每個角落都竄了出來,偏偏當時他還不能發(fā)作,也偏偏跟著霍戰(zhàn)的那群小兵簍子還一個勁的鼓吹調(diào)侃。 那可真是他李遠光活了這么多年,第一次遇上這么尷尬的時候。 想到這,李老爺子的臉色又低沉了幾分,他抬眸給兒子使了個顏色,李家二爺一下子就明白了父親的意思,上前一步,笑著道:“霍老爺子,沒想到您能來到我們李家,真是蓬蓽生輝啊?!闭f著,他舉起了酒杯,又繼續(xù)道:“我代表李家敬您一杯酒,歡迎您的到來?!?/br> 霍老爺子此時正在低頭吃一塊茶香雞,聽了李撫臣的話,僅僅就抬了下眼瞥了對方一下,然后便轉(zhuǎn)首看向埋頭吃飯的霍少澤,用下巴指了指。 恰好霍二少也正抬了頭看向自家爺爺,這一看,頓時就不明白了,霍二少指著自個兒,問道:“誒?怎么了,爺爺?” 霍老爺子再用眼神指了指酒杯,霍少澤就是再蠢也明白了老爺子的意思,趕緊地端起酒杯就對李二爺?shù)溃骸拔覡敔敳荒芎染?,他……他肺不好老咳嗽,我來代爺爺喝這一杯吧。” 李撫臣:“……” 哪有人肺不好就不能喝酒的了??。。?/br> 眼見著霍少澤是仰頭就干了一整杯竹葉青,李撫臣是臉色都黑了,但是偏偏他也知道霍家對小妹是有恩的,所以他也不好發(fā)作,只得憋著一口氣將酒也給喝了。 見狀,李老爺子總算是坐不下去了。他冷哼一聲,把酒杯在霍老爺子的身邊一放,道:“霍戰(zhàn),請你喝酒?!?/br> 聞言,霍老爺子也起了身看向一臉怒色的李老,裝作漫不經(jīng)意地道:“剛才我孫子說了,我不能喝酒,你這酒還是自個兒喝吧,哼!” 見著這糟老頭一副不屑的模樣,李老爺子是氣不打一處來:好心好意喊這老頭到主席桌就座,而且自己還親自給他敬酒,這老家伙居然還氣了?!這到底是誰該氣著了?。?! 而李老自然不知道,霍老爺子心里頭是百般的悲憤完全沒地方發(fā)泄啊,偏偏李家給他安排的座位是正對著李云疏和霍錚的。老爺子是非常想找李公子談談話、聊聊人生理想的,但是大孫子冰冷冷的目光又讓他無計可施。 當真是委屈到一定境界了! 而這些李老又不知道,所以他見著霍老爺子完全不給面子的模樣,是剛想發(fā)火,又正好瞥見了李撫虞懇求的眼神。心頭的火氣一下子全消,李老這才想起來,眼前這個糟老頭居然還救了自家小女兒,于是只得壓下怒氣,道:“霍戰(zhàn),你不喝,我喝!你當年給撫虞一個安身之地,這杯酒是我們李家欠你的,等以后,我們再登門道謝?!?/br> 話音剛落,李老爺子一個仰首,整杯烈酒便全部下肚。 見著對方這副模樣,霍老爺子也不好再擺架子下去了。他長嘆了一聲,端起面前的酒杯,道:“其實這件事也怪我。當初看著李淑鳳……李撫虞和貴夫人長得有幾分相似,但是卻沒有往這方面想。我這要是多想一點,你們也不會到現(xiàn)在才找著了?!?/br> 霍戰(zhàn)的暴脾氣是全華夏無人不知的,在戰(zhàn)場上是殺伐果斷,在建國后也是手段凌厲,如今還是李老第一次見著這老頭道歉的模樣,不由得便有些驚奇。 但是聽了霍老爺子的話,李老卻搖搖首,道:“這也不能怪你,你見喬箏還是幾十年前的事了,而且撫虞年輕的時候長得和喬箏也只有六分相似,你認不出來也是應該的?!?/br> 李母年輕的時候長得雖然像自家母親,但是還是有一些差別的,反而是到了中年時候,五官完全長開后,才真正的是非常相似。更何況那個時候,李淑鳳和趙喬箏的氣質(zhì)相差了是一個天一個地,即使是有所神似,霍老爺子認不出來也是情有可原的。 聞言,霍老爺子也是點點頭,舉著酒杯道:“確實,我當年見著你小女兒的時候,她是和余煙有一些差別,也只有一點眉目間的相似?!?/br> “你喊誰余煙呢!”沒有一點預兆的,李老爺子倏地爆發(fā)。 霍老爺子一愣,下意識地說:“趙余煙啊,難道不叫余煙?那叫喬箏?” 李老是怒不可揭,刷的一拍桌子,怒斥:“你這個糟老頭,居然還敢喊喬箏的閨名?你今兒個被想走出李家大門!不,你別想往李家大門跨出半步!” “嘿,這都多少年了,老子喊一個名字都不可以了?李遠光我告訴你,當年要不是老子要跟著部隊轉(zhuǎn)戰(zhàn)南市,再讓老子呆三個月,你看余煙會選擇誰!” “好啊你,你這個臭老頭到現(xiàn)在還記著這事,你是不是……” “好了都閉嘴!” 威嚴的女聲忽然響起,一下子讓整個主席桌都安靜了下去。只見李老夫人面色森冷地瞥了霍老爺子一眼,后者立即就蔫了下去。她再轉(zhuǎn)首看向李老,后者那更是灰溜溜地跑回了自己的座位,討好地笑。 見著這番情境,李云疏仿佛終于明白了些什么。雖然心里覺得有些猶豫,他還是忍不住地小聲問道:“你爺爺……難道對我外婆有些……?” 霍錚正低著頭認真而仔細地剝著一只大蝦,忽然聽了李云疏的話,他抬頭淡淡地掃了這桌上的幾位老人家一眼,然后搖首道:“我爺爺很愛奶奶,至今每年奶奶祭日的時候,他還會到老人家的墳前哭一整天。” 聞言,李云疏倒是不明白了,問道:“這不對吧,剛才那樣子我怎么都覺得你爺爺似乎對我外婆有點什么啊。而且他都說了,要是再給他三個月,就怎么怎么樣?!闭f這話的時候,李云疏刻意壓低了聲音,只有他和霍錚二人可以聽到。 李公子很少有這么八卦的樣子,大概也是因為牽扯到了和自己有關系的三位老人,他才會如此好奇。而青年這種難得一見的模樣更是吸引了霍錚,他保持著手中剝蝦的動作不變,微微抬眸望向了一邊的青年。 深邃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笑意,薄唇微勾,霍錚問道:“你真覺得……他們是為了李老夫人?” 李云疏詫異地反問:“難道不是?” “李老夫人也知道,這只是他們兩個老人家維系感情的方式罷了?!闭f著,霍錚轉(zhuǎn)首望了那邊還氣著的兩位老人一眼,然后繼續(xù)說:“我奶奶是普通人家出身,在戰(zhàn)爭時期和爺爺認識的,兩人經(jīng)歷過很多生死,是真心相愛了的?!?/br> 李云疏聞言皺了眉頭,道:“那這是……” 冷峻的面容上流出一絲淡笑,霍錚大大方方地欣賞著青年一臉難色的模樣,等著后者是百思不得其解后,才為其解釋道:“爺爺和老夫人這些年其實也是有一些聯(lián)系的,但是也就止于朋友關系。之所以他會在當年表現(xiàn)出一絲喜歡,也是因為想借著娶了江南第一才女的名義,重振霍家的書香門第?!鳖D了頓,霍錚又低聲道:“不過看樣子,他至今也是失敗了?!?/br> 聽了霍錚的話,李云疏不由一愣,他驚訝地看向那邊暗自生悶氣的霍老爺子,小聲道:“沒想到,霍老爺子還有這種城府和心胸啊……” 聽了李云疏的話,霍錚不動聲色地勾起唇角。他修長削瘦的手指間捏了一只rou色晶瑩的大蝦,蘸了點香醋,那褐色的液體頓時浸透了粉色的蝦rou。 “嗯,霍老爺子真是厲害,果然不愧是……唔……”李云疏正感慨地說著,話還沒說完,便被一股子香醋與鮮味打斷。 將那只大蝦塞進了李公子口中后,霍大少是馬不停蹄地又拿起了另一只蝦,開始細細地剝了起來。而李云疏細嚼慢咽地吞了那塊蝦rou后,俊秀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輕笑,他伸了胳膊碰了碰一旁的男人,道:“霍錚,味道不錯?!?/br> 得到了夸獎以后的霍大少,那是剝得更起勁了。雖然嘴上沒說,但是那滿臉藏都藏不住的笑容是完全暴|露了霍大少此刻愉悅的心情,他趕緊地又剝了一只蝦塞進李公子的口中。 嗯,這種投喂的感覺真不錯。 霍錚暗自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