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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茶香四溢[反穿]在線閱讀 - 第15節(jié)

第15節(jié)

    就算是霍錚,都知道此刻唯一的辦法就是讓李云疏道歉。否則,恐怕羅聞不會如此善罷甘休。但是不知為何,在霍錚的心中卻隱約覺著這個一貫溫和謙遜的青年不是這樣莽撞無禮的人。

    他還在心中思索著,便聽到一個清越好聽的聲音從身后響起,語氣無奈:“羅先生,您這幅畫并不假,這個字……也不能算假,但您如果一定要稱呼它為千山盡水圖的話,那這行字便是假的?!?/br>
    青年的聲音仿佛有一種能撫平人心的作用,霍錚微微側開身子,讓李云疏上前一步,正面對上了羅聞。豫肖閣的主人畢竟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此刻羅聞也消了氣,只是仍舊覺得好笑:“李先生,不知道您今年多少歲?”

    李云疏微笑:“我今年二十一?!?/br>
    羅聞了然地點點頭:“我在你這個年齡的時候也總是想要做些什么事來證明自己,但是十幾年后我再回過頭來看,當時的自己真的是太幼稚了。”

    羅聞這話已經是在給李云疏一個臺階下,但是很明顯后者卻并不領情:“年齡確實是一個硬傷,但是我想請問一下:羅先生,有沒有人曾經問過你,這幅畫的蓋印是不是起初就是這樣的?”

    “……是有過?!闭Z氣里帶了一點疑惑的意思,羅聞神色復雜地打量了李云疏許久,才道:“我的父親曾經問過這個問題,但是他并沒有再多說。如果你是想說為什么印泥的痕跡保持很新,那么這可能與之后的保存工藝以及畫質、印泥自身有些關系。這種情況在古玩界也并不是沒有。”

    聽著這話,李云疏輕笑著點點頭,然后道:“千山盡水圖只能說是后人給上的名字,想必羅先生自己也從來沒在任何典籍中找到過這幅畫,僅僅是因為這兩行提字便這樣稱呼,對吧?”

    羅聞點頭:“嗯,雖然沒有在任何書籍資料中找到過這幅圖,但是看筆觸和畫風都是董北苑后期的風格,這行字跡也是他最為擅長的行楷,落筆娟秀,字字如玉,所以業(yè)內都認為這是董北苑不出世的真跡?!?/br>
    李云疏聞言,更是證實了自己原先的猜想。他回過頭,一點也不著急地用懷念的目光在那幅圖上看了許久,最后視線在右上角的兩行提字上停住,接著轉身,道:“這字并不是董北苑的字,應該是同時代的雅士模仿了隨手寫上去的,所以我說,這字是假的。”

    羅聞一愣,過了半晌才好笑地說:“董北苑雖然并不精于書法,但是他的字畫我還是看了不少的。這位小朋友,你怎么就覺著這字不是他寫的呢?光是那個‘絕’字,我便覺得十足十是北苑的風骨。”

    話說到這個時候,整個房間內的氛圍已經舒緩上不少。羅聞也不再那么咄咄逼人,似乎是意識到自己不該和一個“小輩”如此斤斤計較,不該將對方的話太放在心上。

    聽著“小朋友”三個字,李云疏不由失笑,卻又覺著無可奈何。他還沒開口,卻聽一個低沉淡漠的聲音忽然響起:“羅聞小朋友,我的客人已經成年很久了,請注意你的稱呼?!?/br>
    羅聞一愣,下意識地開口道:“那……云疏?”

    霍錚:“……”

    見著霍錚這副吃癟的模樣,羅聞頓時心情大好,剛才那些沖突也不再放在心上:“霍小先生啊,沒想到我看著你長大,今兒個還是第一次見你這么袒護一個人的樣子,真是有意思。成,今天我心情好,可以考慮給你們一個機會看一看我收藏的精品茶葉?!?/br>
    聞言,霍錚反射性地轉首看向了一邊的李云疏,在發(fā)現對方似乎根本沒有在意這邊的談話后,他才松了口氣,轉頭看向羅聞,問道:“多吃了五六年的飯,就讓你比我矮了兩厘米?”

    羅聞:“……”

    所以說,霍大少要是毒舌起來,那也絕對是一流的。

    寶物閣里四盞高瓦數的強光燈從房間四角照射下來,將屋內的溫度照得比外界高了幾度。羅聞也不想再在“贗品事件”上多費時間,他說道:“正好我前幾天從與y省搜羅了一包上好的滇紅功夫茶,你要是有這個本事從一堆茶里挑選出來,那我也愿意給你們一點送給劉老。”

    霍錚聞言一愣,還未開口,便聽一旁沉默了許久的青年忽然開口:“羅先生,你真的覺得這個字是真的?”

    明明已經輕易帶過的話題就這么又繞了回去,羅聞無奈地笑了起來,看向李云疏:“小朋友……咳,李先生,你就這么自信我們這些業(yè)內專家會齊齊看走眼?”

    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李公子精致昳麗的面容在強烈的白色燈光下,宛如白釉般透明:“如果我說……我能寫出一模一樣的呢?”

    明亮的燈光下,淺黃色的木制古式家具散發(fā)著歷史滄桑的清香。這是一張長約六尺九的黃花梨書案,四面頂角勾畫繁復的如意云頭紋,上面放置了齊全的文房四寶。光澤如漆的紫微墨,毛毫貼服的玳瑁筆,溫潤瑩亮的賀蘭硯,再加上書案正中那一張潔白如玉的露皇紙,尋常人一看,絕對是閃花了眼。

    書房的主人轉頭看霍錚,只見這個俊美的男人極其內斂地將眼中的驚艷掩藏干凈,而當羅聞得意地再轉首看向李云疏時,卻見后者狀若惋惜地伸手撫著那深黑色的鹿紋筆架,重重地嘆了聲氣:“可惜,不是紫檀木的啊……”

    羅聞:“……”

    烏木也很貴的好嗎?。?!

    和古玩珍品打了一輩子交道的羅聞是第一次見到這樣“識貨”的人,而且……年紀還這么輕,令他莫名地有了一種“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已經被拍死在沙灘上”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在俊秀青年提筆落下第一個墨點時,徹底化為了震撼。

    只見在青年袖口半挽的地方,若隱若現地露出一片白皙到透明的皮膚。在修長漂亮的手指間夾著一枝中白云兼毫筆,這枝上了年歲的玳瑁筆仿若驚鴻游龍,在如玉的宣紙上揮灑自如。

    而執(zhí)筆的人,更是俊逸優(yōu)雅到仿佛翩然公子,貴氣逼人。但是此時,羅聞的視線卻一直集中的書案上的字上,而霍錚……卻怔然地望著這樣陌生的李云疏,目光久久不能移開。

    宣紙上,濃厚細膩的墨汁輕輕暈染開。李云疏再以筆齊端上濃墨落下一筆,動作看似輕柔隨意,卻又獨具瀟灑不羈的意味。這款紫微墨仿佛活了,這支玳瑁筆仿佛活了,這端賀蘭硯仿佛活了,就是那高潔不理世事的露皇紙——

    都仿佛活了!

    每一筆都爽利地結尾勾勒,羅聞不禁在心中叫好,神情激動、面色泛紅。而霍錚則沉默地睜大了鳳眸,再也無法掩藏眼底的震駭驚艷——

    這是……李云疏?

    『千山有盡時,百水無絕處?!?/br>
    最后一筆落得干脆利落,帶著一絲文人墨客的落拓不羈,讓整張娟秀豐腴、又不失剛健風骨的提字,顯得剛勁挺拔、靈動流逸。

    提的字極佳,提字的人更是風度卓然。

    親眼見證了這兩行提字的誕生,那種躍然于紙上的揮毫大氣已經不再是幾百年塵封于黃土之下的“死字”可以形容,羅聞怔怔地抬頭看向提字的人,卻見清秀昳麗的青年遺憾地搖頭,隨手將毛筆放入白瓷的筆洗中。

    “這是我的?。。 ?/br>
    二話不說,羅聞上手就搶了那張還沾著墨汁清香的宣紙。動作之快,讓提字的李云疏都完全沒反應過來,驚訝地抬頭看他。

    只見早已奔四的豫肖閣主人——剛剛還調侃“小朋友”的羅聞羅先生,此刻正緊張小心地捏住了那張墨跡未干的宣紙,尷尬地咳了兩聲,道:“這張是露皇紙,十分貴重,就算是寫完了也得好好保存的?!?/br>
    李云疏:“……”有話我們放下紙再說。

    無語了片刻后,李公子只得無奈道:“羅先生,這樣……你有時間看一看那張紙上的字嗎?”

    臉皮厚得堪比城墻的羅先生聽了這話,將抱在懷里的宣紙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他一邊看著,一邊低聲念著:“千山有盡時,百水無絕處……”越說,語氣越來越微弱,到最后,已經徹底淹沒在了嗓子里。

    只見那每一個勾折橫捺都有著刺人的筆鋒,好看得要緊,但是最令羅聞驚駭無言的并不是這漂亮的字,而是那與《千山盡水圖》上提字如出一轍的筆畫走向!

    每一個提筆、勾折都仿佛是同一人寫下的一般,除了細微的差距,根本都相似得令人無法辨析。甚至……那幅圖上的提字在這兩行字前仿若邯鄲學步,空有其形,而無其意。

    如果讓一個書法大家現在來單純地評判這兩副字,恐怕絕對會認為畫上的提字是模仿了這露皇紙上的新字臨摹的。

    羅聞神色沉重地看著那兩行字許久,終于是重重地嘆了聲氣:“確實……那字很有可能是贗品。但是李先生,我想請你將那本字帖拿出來,如果沒有原字帖,我不敢相信那個字是臨摹上面的?!?/br>
    看見李云疏一臉詫異的模樣,羅聞又耐心地補充解釋:“我相信你和那位提字者所學習的字體該是同一人的吧?請你交出那本字帖,否則我還是不敢相信這……這幅畫是贗品?!?/br>
    言下之意是,字確實不大可能是董北苑寫的,但是這也得有字帖作為證據??!

    而另一邊,李云疏卻靜默了半晌,才悠悠地說道:“字帖……我弄丟了,要不,我再給你寫一套?”

    羅聞:“……”

    出場率極低的霍大少:“……”

    李公子無可奈何地微笑,心中嘆氣:

    這模仿的我的字,該怎么……變出一份字帖呢?

    ☆、第二十章

    雖然李公子并沒有再真的寫上一整套嶄新的字帖,但是卻也在羅先生炙熱火辣的期待目光中,無可奈何地再留下了幾張墨寶。這個已經奔四的男人,此時好像煥發(fā)出了人生的“第二春”,面色潮·紅(激動的)地捧著那幾張薄薄的露皇紙,仿佛捧著沉甸甸的黃金。

    有一些東西,就算是經過了歷史時間再多的洗刷沉淀,它所代表的質量意義也是任何事物都無法改變與磋磨的。

    就如同那一個個瀟灑恣意的墨書文字,墨汁浸在硯臺中,毛筆擱在筆架上,宣紙平鋪于書案中央,一切看似毫無瓜葛,但是一旦有人執(zhí)起了那支筆,萬物便有了聯系。

    書法,是能夠穿透時空、亙古留存的。

    它無視了時光的阻隔,無視了年齡的沉積,懂行的人只需要一眼,便能明白那深藏在筆墨之下的文人風骨與翰林墨氣。它彰顯了一個人的品格,一個人的素養(yǎng),和一個人傲骨不屈的錚錚志氣。

    而現在,這幾張薄而高潔的露皇紙上,便流露出了這個青年脫俗不凡的品質。

    作為一個商人,霍錚曾經以為自己從來都不會為這種文化沉蘊的事情而動容。他喝茶,因為那是霍老爺子泡的;他買書畫,因為要進行商業(yè)交流。

    就像這一次來到豫肖閣購買茶葉,霍錚也只是為了給劉老送賀禮,僅此而已。甚至他邀請了李云疏一起來品鑒的時候,也隱約地藏了一絲“總之也不可能讓劉老滿意,不如就聽聽他的意見”這種想法。

    但是如今,俊美深沉的男人抬頭看著走在自己前方的兩人——

    一人激動發(fā)言,一人微笑頷首。

    霍大少第一次有了這樣一種奇怪的認知:難道……我還真是“伯樂技能滿點”了?

    這種技能,霍錚到底是否真的滿點自然早已不重要,重要的是……

    “小云啊,沒想到你今年才二十一歲?。≌媸呛笊晌罚笊晌钒。 ?/br>
    “您過獎了,羅先生?!?/br>
    “哪有!還叫什么羅先生,叫我小羅就好了!你別看我管著豫肖閣好像多有文化似的,其實我對這些圈子里的事情是只能點評不能親為?。∥乙怯心氵@手好字,早就不賣東西了!”

    “您……”

    “誒對了,你這字應該練了有十幾年了吧?不知道你是和那位大家學的書法?”

    “……”

    “話說回來,這種字體我還真沒在華夏見過,是不是什么隱世不出的大家?”

    “……嗯,他姓吳,開了一家茶葉鋪,老人家比較喜歡安靜,不喜這些世俗的事情?!?/br>
    “哦!難怪啊,是吳大家啊……”

    正坐在公園樹蔭下的小涼石凳上,扇著芭蕉扇的吳大爺“阿秋”一聲打了個大大的噴嚏。他這一下正巧讓手上一抖,原本想要前進一格的“卒”也不小心歪了一旁。

    “誒嘿!老吳,你這手走的好啊,后方全開,真是妙棋,妙棋!”

    “滾蛋老王頭!剛才下錯了,我要悔棋、悔棋?。。 ?/br>
    ……

    這些自然是李云疏所不知道的了。跟在羅聞的身后穿過一條古色古香的長廊,李云疏剛抬腳跨入了那扇鏤空雕花木門,便被那鋪滿一墻的鐵力木方格置物架給震懾住了。

    只見正對面的一堵十幾米的長墻,用了三個暗褐色的鐵力木置物架擺滿鋪勻。置物架的每個空格大約有二十厘米長高,參差不齊地設計安置著,從距地半米到兩米不等。

    在那一個個雕刻以云龍花紋的空格中,各自擺放了一些天青、祭紅、霽藍等不同色釉的陶瓷罐。瓷罐容積不大,小巧精致地放在木格中,別有一種清新雅致的味道。

    除此以外,整個房間的兩側更是布置精美。入門左邊是一處屏風,用了彩漆剔紅、金銀螺鈿,顏色深沉卻不覺黯淡。右邊則更讓李云疏心頭一怔:那是一套遠遠比吳大爺千辛萬苦借過來的那些茶具更為精致優(yōu)雅的茶具。

    但是此時,李云疏卻知道他的注意力不該集中在那些上等的茶具上,因為這間屋子里,真正貴重的還是那些擺放在方格中的瓷罐,以及……其中的茶葉。

    之前羅聞就已經將那一疊露皇紙交給了閣中的女服務員,而現在他兩手空空地帶領著李云疏二人進了屋子,笑著回過頭,說道:“霍先生早就已經來過我們這間‘品茗居’了,但小云你還是第一次來,我來給你介紹一下吧。”

    一路上早已被無視得堪比空氣的霍·先·生早已沒了脾氣,他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輕哼,一點也沒在意被羅聞給遺忘的事實?;翦P微微昂首,神情淡漠地掃視了“品茗居”一眼,還沒收回視線,便正好與李云疏的對上。

    于是,在羅聞滔滔不絕的演說聲中,兩人用視線流暢自如地交流著:

    『羅先生……一向如此健談嗎?』

    『嗯,他一直非常聒噪?!?/br>
    『……』

    與霍錚簡短的目光交流后,李云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而這時,羅聞才從品茗居的第一個客人說到了第一位留下墨跡的大家。意識到這次的挑選茶葉可能會延遲到很晚,李云疏雖然覺得無奈,但也沒有別的選擇。

    眼看著羅聞興致大起地走到墻上的一副仕女圖前停下,開始進入自我陶醉、回憶的世界中,李云疏走前幾步到了霍錚的身邊,壓低聲音問道:“霍錚,之前你說劉老對于茶葉十分挑剔,那這些年他有什么喜歡的茶葉嗎?”

    忽然聽到這話,俊美淡漠的男人微怔了一瞬,又很快掩藏住了驚訝的神色。他稍稍思索了半晌,這才回答道:“劉老在兩年前曾經收到過一包上等的滇紅功夫茶,似乎十分喜歡?!?/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