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我……”阿瑤沉吟半晌,終還是道,“自是與相爺一條心?!?/br> 唐初樓眸中光芒漸漸柔和下來,面上似有笑意浮現(xiàn),緩緩湊到她唇邊,道:“這便好……”他的唇幾乎就要親在她臉上,溫?zé)岬臍庀⑤p拂過來,有淡淡的茶香四溢。 阿瑤心頭百味陳雜,一時只呆呆地看著他。 唐初樓并沒有當(dāng)真就親下來,微側(cè)過臉貼到她耳根旁,嗅了嗅,道:“還是那么香?!?/br> 阿瑤由不住一顫,他的一雙手已從她腦后滑至腰間,握住她腰肢往身前抱了抱。這樣的親密溫存她不是沒想過,甚至不止一次在夢中出現(xiàn)過。她有些恍惚,感覺到他灼熱的氣息噴灑在頸窩,腦海里卻不時滑過大雨里的那一幕,他攬著阿芙,那一種輕憐j□j,便如一根刺橫亙在心間。 “不……”她掙扎著喊,兩手抵在唐初樓胸膛,將他推開一些。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可他才從阿芙那里過來,也許剛同她在一處過,再用抱過別的女人的手抱她……她知道自己不該也沒有資格這般想,卻無論如何都忍受不了。 “怎么了?”唐初樓聲音微啞,猶自情動,略有些不悅地抬頭看她??此救徊粍樱阌制凵韷合?,一面在她頸項間親吻,一面已在摸索著解她衣衫。 “不——”她用力抵住他胸膛,不讓他靠近,“相爺,不……不行……” 唐初樓微皺起眉,見她一再推拒,便誤會她是來了月事,二話不說伸手往她腿間一探,那臉便冷了下去,語聲倒還是平靜,無波無瀾地問她:“好好的,為什么不行?” 阿瑤臉上忽紅忽白,并緊雙腿護(hù)住自己往后退。她不想他碰她,一是因阿芙難以自制地生了抗拒之心,二則是為獨峰山那晚的事,一想起那晚秦放歌對她所做的事,她便覺渾身難受,總是給別的男人沾染過,不干凈了。而他有了別的女人,也是不干凈的。 “我……不配……”她再說不下去,驀地將他的手推開,青白著一張臉蜷成一團(tuán)。 唐初樓沒再逼上前來,沉著臉看著她道:“不配?” “是,十二不配受相爺垂愛?!?/br> “為什么不配?是因為秦放歌么?”唐初樓忽地冷笑,“這么說,你是當(dāng)真跟了他?” 阿瑤低頭默不作聲,紙總是包不住火,所以她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瞞他,方才也許她可順?biāo)焖囊猓m得了他一時。但唐初樓是何等聰明的人物,只憑三言兩語便已猜到事情的始末,又有什么事真能瞞過他? 她不說話,唐初樓又豈有不明之理?便知她是默認(rèn)了。 阿瑤不出聲,只橫下一顆心等著他發(fā)作,卻半晌也沒聽到動靜。她微抬了眼看過去,便見唐初樓面無表情地坐著,許久都不動一下。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見他緊繃的唇角微微向上揚了揚,露出嘲諷的笑容來:“我竟沒想到……” 也許并非是未想到,而是僥幸心理做了怪。 唐初樓歷來是看不上秦放歌的,嫌他粗俗,放著好好的路子不走,偏喜歡結(jié)交些所謂的江湖朋友,平日使氣任俠,在外斗勇斗狠,沒少給恩師商相招惹麻煩。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不得不承認(rèn)那小子是條漢子,畢竟是一師所出,粗則粗也,多少有股子傲氣,卻也頗具君子之風(fēng)。 他知道秦放歌于女色上并不怎么上心,便是當(dāng)日對商玉存了那段心思,也未曾越雷霆半步,反而對她極為敬重。許是因此,他在當(dāng)日得知阿瑤到得秦放歌身邊后,才會松了口氣。原以為他即便有心,也會念在商玉份上,不至冒犯于她,誰知竟還是算錯了。 唐初樓沒繼續(xù)往下說,沉了片刻,眸光轉(zhuǎn)到阿瑤臉上,道:“你不讓我碰你……是真覺得不配,還是在為他守貞?” 阿瑤只覺他眸中暗沉如夜,格外深長,只是看不見底,隱隱帶著些許極為危險的情緒,心里不禁一緊,低下頭道:“是我不配?!?/br> “那我問你,你還跟我一條心么?” “是?!彼鸬脴O快,這話卻是出自于真心。無論她有多怨多恨,她都無法否認(rèn),自始至終,她心里有的只有他一個?!笆芟酄斀甜B(yǎng)之恩,生是相爺?shù)娜?,死是相爺?shù)墓恚酄數(shù)蟹愿?,十二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br> “好。”他目光灼灼地盯牢她,像是在審視她這番話的真假,半晌忽霍地站起身,負(fù)手往前走出兩步,背對她一字字地問,“你既對我如此忠心,那便告訴我,秦放歌現(xiàn)在何處?” “我……”她愕然嚅嚅,她要不要說出秦放歌的下落?說出來,便是忘恩負(fù)義。她怎可以忘記?是誰將她從死人堆里扒出來救活,便是后面他出手報復(fù),也是她自己負(fù)義在前,怨不得他下手那么狠。她已經(jīng)恩將仇報了一次,難道還要再害他一次?腦中一瞬百轉(zhuǎn)千回,到底還是搖頭否認(rèn),“我不知道?!?/br> “真不知道?”唐初樓轉(zhuǎn)過身逼視著她,又問一句。 她緊閉著唇,只是搖頭。 “不知道!”唐初樓忽而笑了聲,眼中卻有nongnong的失望之色,緩緩言道:“阿瑤,你真太讓我失望,什么赴湯蹈火,什么在所不辭,原來全是假的。難為你十三弟還如此信你,一直信誓旦旦在我面前說你并沒有負(fù)我。卻原來……” 他的語聲平靜的很,但她卻聽得出其下掩藏著的洶涌的怒濤,只怕他會因此誤會遷怒唐連,一時急得跌下榻來,連鞋都顧不上穿,便咚地一聲跪倒在地:“相爺,全都是我的錯,與阿連無干。” 唐初樓高高在上冷眼瞥她,道:“你倒還有些良心,猶記得替阿連開脫?!?/br> 這話里話外的意思,便是認(rèn)定阿連早知內(nèi)情卻為她遮掩了。 “相爺……不是這樣?!彼B滾帶爬撲到唐初樓腳下,一把抱住他雙腿,急道,“阿連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沒有替我瞞著,我也沒有負(fù)相爺……我只是,我只是受人之恩……” “松手!”唐初樓低斥,言語中帶著深切的厭惡與不屑。 她一怔,不由便松了手,卻仍含著淚仰頭央求:“相爺如何處罰十二,十二都認(rèn),只求相爺不要責(zé)罰阿連,他與此事一點關(guān)系也沒有,都是我的錯?!?/br> “受人之恩是么?阿瑤,我還不至于是非不分……倒是你,實在是不知好歹的很?!碧瞥鯓巧钌钗丝跉?,“你以為你不說,我便找不到他們是不是?這天下有我找不到的人么?我為何要這般問你,你想過沒有?” 阿瑤完全愣住,他為何這般問她?為何? 唐初樓退后一步,看她仍是一臉懵懂,不由搖頭:“也罷,你既不想說,我也懶得費心思問你,人各有志,你好自為之罷!” ☆、第13章 赤焰丸(小修) 一夜的雨到這時已近尾聲,疏疏落落地灑著,偶爾可聞幾顆雨滴落檐下瓦罐中的吧嗒聲。阿瑤跪在地上,眼看唐初樓邁出門去,月白色便服的一角在門口停頓了下,隨后便消失不見。 他為何這般問她?那是在試她的心意??! 這一番試探,她已全然失去他的信任。既已不再信她,那他會如何對她? 門外守著的唐連見唐初樓沉著臉出來,便知事情不妙,看他一聲不吭從身前經(jīng)過,自不敢多問,微躬著身子等他走出一段距離,才松了口氣,正想挪動腳步進(jìn)屋里去問問是怎么回事,卻聽唐初樓喚他道:“阿連——” 唐連只得剎住腳步,屋中昏暗燈下依稀可見阿瑤的身影,卻是跪著的。他無聲嘆口氣,應(yīng)了聲“是”,上前將門從外關(guān)好,轉(zhuǎn)身快步朝唐初樓走去。 阿瑤頹然趴伏在地,好一陣才爬起身來,轉(zhuǎn)到里面的床上躺下,閉上眼昏昏睡過去。 不管明日怎樣,哪怕是天塌下來,人總得睡覺不是? 天亮的很快,仿佛只是打了個盹的樣子,便已是青天白日。 雨霽云收,窗開處只聞嘰嘰喳喳的鳥兒鳴叫,空氣格外清新,呼吸間甘甜濕潤。門前幾棵大樹也被洗浴一新,樹葉碧綠,蒼翠欲滴,幾只不知名的小鳥歡快地縱躍其間,渾不知人間煩惱。 羽林衛(wèi)們在院子里忙進(jìn)忙出,看那樣子,似乎是在布什么局,卻又有隨時準(zhǔn)備出發(fā)的征兆。 唐連端了只盛碗裝碟的黑漆托盤進(jìn)來,招呼她一道吃早飯。 兩人對桌坐著,一開始都只埋頭吃飯。唐連一反常態(tài)的沉默,阿瑤便知他心里有事,或多或少與昨晚之事有關(guān),但又不全是這個原因,還有其他的什么事,不然他的臉色不會這般難看。 “阿連……”她猶豫許久,還是打破沉默先開了口,“你怎么不說話?是又被相爺罵了?” 她半開著玩笑,陽光從窗間透過,她唇邊有融融笑意漾開,在一派清幽的晨光中如美玉般光華流轉(zhuǎn)。 唐連望著她,忽有無邊悲憫涌上心頭,她竟然還笑得出。 “十二姐。”他出聲喚她,喉中卻是喑啞,“你昨晚跟相爺都說了些什么?” “沒說什么……我能說什么?”她苦笑了聲,“自是相爺問什么便說什么?!?/br> “相爺可有問秦放歌的事?” 阿瑤抬頭看他一眼,便又垂下眼去,拿著湯匙緩緩攪動碗里的粥,一圈又一圈,半晌方停下,道:“問了?!?/br> “那你都說了?” “嗯,都說了。阿連,怎么了?” 唐連怔怔注視她良久,搖頭道:“沒什么?!?/br> “我方才看外面的人都忙著準(zhǔn)備鞍馬,相爺是打算離開了?” “嗯,沒有拿住秦放歌,相爺放心不下。十二姐,之前秦放歌來這醫(yī)館看過傷是么?” 阿瑤低垂的眼睫輕顫了下,猶豫了好一陣才點頭道:“是。” “林先生不在,定是被他挾持走了,那你怎么還會留在這里?” “我本也被他們一道帶走了的,中途忽有所變,只得回來,葉如誨怕中埋伏,便先押著我回來探路。” “這么說你知道秦放歌在哪里?”唐連問得頗有些急切,眼中卻有遲疑之色,喜憂參半。 阿瑤默然看他許久,搖頭道:“我不知道。” “十二姐——” “阿連,別逼我?!卑幱X得心很累,推開手邊的粥碗,轉(zhuǎn)身走到榻邊坐下。一邊是唐初樓,她的主子,一邊是秦放歌,她曾經(jīng)的恩人。她該如何才好,秉著一顆忠心出賣秦放歌?可是她的良心卻偏偏告訴她,不能這樣做。但若如此,便是背叛了唐初樓,忠孝節(jié)義自古難兩全,她注定要放棄一方。 唐連跟著走過去,又叫一聲:“十二姐。” “阿連,你別問了,我不想說,便是知道也不想說?!彼丝跉?,硬著心腸別轉(zhuǎn)臉不再看他。 唐連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再問,只定定看著她,愁緒滿懷,一時竟不知怎么是好,靜了片刻,方慢慢走過去,半蹲在她面前,艱難地從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的木匣,打開來內(nèi)中卻只一顆赤紅的藥丸。 “這是相爺讓我給你的,相爺說你腿疼的厲害,服下這個或許會減輕一二。” 阿瑤眼看著那藥丸,心頭翻騰的厲害,她并不相信這是唐連所說的那種藥,看唐連這副神情,這藥大有可能便是毒藥,他是要她死么?她不覺一笑,笑里隱有幾分凄然:“難為相爺費心,你替我回去謝謝他?!?/br> 她接過那木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看了許久許久,方自緩緩開口:“相爺是要我現(xiàn)在就服下么?” “十二姐……”唐連說不出話來,閉上眼往后退了退,差點沒坐在地上。 阿瑤及時出手一把拉起他,道:“阿連……是相爺叫你來問這些話的?” 唐連看著她,只覺胸口有巨石壓著,一個字也說不出,忽一轉(zhuǎn)頭邁開大步便往門外走。 “阿連……”阿瑤喚他,“等等,我告訴你。” 唐連受相爺之命前來問話,得不到滿意的答復(fù),卻又如何交差?反正,她狠狠咬牙,在心里跟自己說,反正已出賣過秦放歌一次,便多一次又有何妨?就當(dāng)是再欠他一條命好了。 “我們分開時,他跟林先生在云霧山上的荒廟中,一晚上的時間,他到底有沒有挪地方也說不好。這一兩日,你們?nèi)裟貌蛔∷?,他很可能會順原路返回,往岳州去接個人?!?/br> 她一口氣說完,略頓了頓,又道:“就只這么多了,別的十二姐也幫不上你?!?/br> 唐連緊鎖的眉頭微微舒展開來,呆了呆,卻是驚喜,回頭對她道:“十二姐,你等等,先別吃那顆藥,我這就去跟相爺說?!币徊娇绯鲩T外,便聽咚咚的奔跑聲起,想來他是急著去稟告唐初樓了。 阿瑤至此終于相信,木匣里盛著的是毒藥,而非什么所謂的止痛之藥。 毒花最美,烈酒最香,這藥丸這般鮮艷奪目,想來毒性極烈,服下去多久會死?她久久凝望那藥丸,時間一點點流逝,唐連卻始終不見回來。她便知道是無望了,唐初樓是鐵了心要她死,無論如何,她都必得一死,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且不說她執(zhí)意不肯說出秦放歌的下落,單只她與秦放歌有染這一樁事,唐初樓便不能容她活著。 死……不過是死罷了。 人終歸要一死,早一點晚一點而已。 她忽然嗤笑了聲,揚手便將藥丸丟入口中,入口有些苦又有些甜,卻也不是太難吃。眼中有熱意涌動,她捂住臉,一滴淚便從眼角滾在了手心中。 “你哭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忽從門口傳來。 阿瑤猛一驚,抬起頭便見十四弟唐庭搖著折扇從門外踱了進(jìn)來。 “怎么是你?” “為什么不能是我?”唐庭斜睨著她道,“很失望?十二姐,你就這么不想見到我?” 阿瑤實在懶得理他,心里惦記著那毒藥什么時候發(fā)作,若死在唐庭面前,卻也算稱了他的心意。 “十二姐在等十三哥是么?”唐庭歪著身子靠坐在榻邊,從腰里的荷包里摸出顆檳榔嚼在口中,“他不會來了,相爺有急事派他出去辦,噯,你吃檳榔么?來一顆。” 阿瑤躲開他老遠(yuǎn),這個唐庭,成日妖里妖氣的,性子怪異,叫人捉摸不透。又兼他跟阿芙走得近,二人一向沒什么來往,在相府里連十句話都說不到,昨晚他還想幫著阿芙殺她,這時來,到底是為著什么? 難道是唐初樓特意派過來看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