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阿芙雖這般吩咐,羽林衛(wèi)卻不敢真的聽命,內(nèi)中有個知情的道:“阿芙姑娘,她曾是唐相的人,我們可不敢碰?!?/br> “相爺早就不喜歡她了,碰便碰了,有什么大不了?” “雖說相爺不喜歡她,但她總歸是相爺?shù)呐耍④焦媚镞@是要害我們?。俊庇鹆中l(wèi)中又有人附和。 阿芙撇撇嘴嘀咕:“沒用的東西,你們到底還是不是男人?。俊?/br> “現(xiàn)在不是男人沒什么,就怕日后給相爺知道,連命都保不住,那時可就連人都不是了?!?/br> 羽林衛(wèi)們紛紛點頭,盡皆大笑。 阿芙臉上有點掛不住,道:“算了算了,給我殺了她罷!”待有人拔刀上前,卻又將其止住,從袖中拔出把匕首走至十二娘身前,笑道,“等我在她臉上做個記號再殺?!?/br> 匕首帶著森冷的寒意慢慢貼上十二娘本就不堪入目的臉。 阿芙雖行事狠辣,對上十二娘那雙如古井般波瀾不驚的眸子,心里多少還是有些虛,眼光低下去避開她的目光,湊到她耳邊低低道:“十二姐你也別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br> 鋒利的刀尖往前一松,一滴血珠便滲了出來。 面上微微刺痛,十二娘閉上眼,等著更大的痛楚襲來,卻并沒有。羽林衛(wèi)中忽有人驚呼:“有火——火燒過來了!” “哪來的火?” “怎么會忽然燒起來?” 羽林衛(wèi)們被那忽如其來燒過來的大火弄得驚慌失措,持著弓箭紛紛后退。 火是從東面燒過來的,其時正在刮西風,沖天大火帶著滾滾濃煙順風嗶嗶啵啵一路燒來,霎時便成燎原之勢,宛若一條巨大的火龍,朝著阿芙她們所在的這一帶咆哮而來。 阿芙眼望熊熊而來的火舌,由不住連連后退,口中喃喃道:“天哪!” 一瞬間,所有羽林衛(wèi)包括阿芙在內(nèi),均做鳥獸散。 十二娘只覺臉上刺痛一輕,雙臂已得解脫,那兩個摁住她的羽林衛(wèi)早跑開了去,眾人紛紛往那綠藤遮蔽的地道洞口跑去,邊跑邊喊:“快,大家都往地道里撤?!?/br> 阿芙轉(zhuǎn)身跑了兩步,回頭看到火光里搖搖晃晃站起身的十二娘,忽然又沖了回來,抄起手里的匕首往十二娘身上便刺。 “我先殺了你再說。”她惡狠狠道。 斷了一條腿的人縱使身懷絕世武功也要變得笨拙,十二娘自也不例外,眼看利刃刺到,分明是要躲閃的,卻因腿傷不那么靈便,以至只是微微側(cè)了下身。阿芙匕首所指的方向只稍稍一轉(zhuǎn),就跟了上來。 十二娘只有揮臂擊擋。 便在這時,忽從齊腰深的草叢間跳出個人來,閃電般一閃而至,朝著阿芙便是一刀,正正砍在阿芙手中那把匕首上,勁力極大,頓時就將阿芙虎口震裂。阿芙大驚,向后一跤仰跌下去,幸而她夠機靈,半空翻一個身,方才沒摔倒。 那人趁此功夫已到十二娘身旁,攔腰將她橫抱而起,繞個圈子,竟朝大火燒來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是秦放歌?!卑④交羧恍延X過來,迅速退到石門前,喝令,“快放箭射他!” 十二娘實在沒想到秦放歌竟會返回來救她,稍一愣怔間,便聽秦放歌大喝: “抱緊!” 說著話已騰身而起,足足縱上去一丈多高,踩著烈焰,騰云踏霧般從火海里一躍而過。耳旁各種聲音交錯紛雜,風聲、枯草焚燒的嗶剝聲、還有箭矢劃破氣流所發(fā)出的尖銳呼嘯聲。 十二娘將臉埋在秦放歌胸口,敏銳地覺察到秦放歌的身子在半空中晃了一晃,跟著兩人便栽了下去。 萬幸他們已越過火海,火海這一邊是已被焚盡的大片荒草地。地上余溫猶存,觸手之處一片guntang,空氣里彌漫著草木焚燒后的焦味,隱隱還有毛發(fā)被燒糊的焦臭味。 秦放歌單膝跪地,一手仍抱在十二娘腰間,低低喘了一聲,抱起她再度往前狂奔。 “秦爺受傷了?”她忍不住問。 “這點傷還要不了我的命?!?/br> 十二娘微微苦笑:“其實秦爺不用來救我的?!?/br> “你以為老子想救你,這大片的荒原,誰知道怎么走才出的去?”秦放歌怒道。 原來是因為走不出去,才又回來找她。 “火是你放的?” “嗯?!鼻胤鸥铓獯跤醯?。 “就不怕燒死你?”十二娘這話里帶了幾分嘲弄。 “富貴險中求,老子這不是把你弄出來了?” “多謝秦爺相救。” “閉嘴,老子最恨你謝我。” 十二娘聽話閉嘴,再不說一個字。 只是她不說話,秦放歌卻又要逼著她說。 “怎么走?”他兇巴巴問。 十二娘眨眼看看他,欲語又止。 “問你話呢!” “哦……”十二娘無奈,指指天空道,“看到北斗星了么?跟著它一直往北走。” “這么簡單?”秦放歌懷疑地嘀咕。 “就這么簡單?!笔镎嫘膶嵰獾卮鹚?,看他越走越慢,便知他有些撐不住了,于是提議道,“秦爺不休息下么?不然你放下我,火還沒燒完,追兵一時還到不了,我們可以慢慢往前走?!?/br> “用不著,老子還沒那么廢物?!?/br> 她越是客氣,秦放歌便越是執(zhí)意不肯放下她。 這么一直往前走,走了約莫半個時辰,還真走出了荒草地。 天色已有些發(fā)白,前方只見蒙蒙一片水域。 “這便是石鼓口?” “嗯,這是阜臨江,秦爺有沒有看到前面埠頭附近那座石鼓?這名字便是由此得來的?!?/br> 秦放歌舉目四望,果見東北方向的水域旁立著座一丈來高的石鼓。 風吹來,將蘆葦蕩吹得時高時低,起伏不休,隱隱竟聞飄渺的笛音。 秦放歌頓住,將十二娘放下地,凝神聽了會,問道:“你聽到笛聲沒有?” 十二娘道:“好像是……十面埋伏?!?/br> 秦放歌心頭頓時一緊,一雙眼如寒冰般緊盯住十二娘許久,忽然揪住她衣領將她一把拎至近前,冷聲道:“若有什么異動,我立時便殺了你?!?/br> 十二娘唯有苦笑:“十二的命是秦爺?shù)模S秦爺怎樣處置都行。” 秦放歌不置可否冷笑了聲,將她推至身前,緊握住廣寒刀,撥開齊人高的蘆葦,緩緩朝石鼓口而去。時候還早,江面上并不見一條船,埠頭上冷清的很,只挑臺上背對他們坐著個青衣男子。 男子正橫笛吹奏,那十面埋伏的笛音便是由他那里來的。 十二娘望見那頎長背影,不由一愣,就見那男子緩緩轉(zhuǎn)過頭來,一張臉在晨霧里如明珠冰雪般耀眼奪目,叫人一眼便失了魂魄。她想,當初秦放歌便是被這樣傾倒的吧? 男子站起身,寬大衣袍在晨風中蹁躚翻飛,恍如天人一般。 “十二姐,秦爺……”他沖二人溫和一笑,笑顏燦若朝陽,幾可傾國,“唐連在此等候多時了?!?/br> ☆、第5章 不相欠 那溫文爾雅的美男子看來和善無害,但氣氛卻在剎那之間緊張起來。 秦放歌一雙眼頓時瞪圓,目光閃動,隱隱有仇恨之色,緊按住腰間廣寒刀,便要伸手將十二娘拽過來。卻晚了一步,十二娘忽然朝前邁出一步,叫了聲“十三弟”,身形疾縱而起,竟朝滾滾東流的阜臨江一躍而下。 “十二姐——” 唐連面色陡變,驚呼一聲人已從挑臺飛躍而出,凌空幾步,硬是搶在十二娘落水之前,將她一把抱在懷中,跟著旋身一轉(zhuǎn),滴溜溜從滔滔江水中又躍回挑臺之上。 這瞬間,十二娘忽然出手,揮手便將他腰間玉笛拔出,摁動機括,玉笛中立時彈出一段雪亮鋒刃,銳利尖峰堪堪對準唐連咽喉。 “十二姐,你過分了!”唐連輕輕嘆一聲,嘆息間隱有一抹不悅的冷意。 “叫你的人出來,讓秦放歌走!” 唐連閉了閉眼,朝著虛無的空氣中朗聲道:“都出來!” 話音甫落,便自石鼓后、江岸蘆葦?shù)入[蔽之處閃出數(shù)條人影,秦放歌游目環(huán)顧一圈,粗粗估計了下,大約也有二十人左右。 “船呢?”十二娘又道。 唐連又嘆一聲,道:“把船拖出來,送秦爺上船?!?/br> 隨著他的吩咐,一條木船從蘆葦蕩里緩緩駛出,船上卻空蕩蕩并無一人。 十二娘道:“秦放歌,你還不走?” 秦放歌頗有些猶疑地看看挑臺上那緊抱在一起的男女,忽然大笑了聲,縱身一躍上船,道:“十二娘,這是你欠我的,我就不謝你了?!睋軇哟瑯?,朝對岸駛?cè)ァ?/br> 十二娘凝目看那條船漸漸駛遠,忽揚聲道:“那請秦爺記得,我欠你的兩條命至此已全部還給你,從此后我再不欠你?!?/br> “錯,我一共救了你三次,所以,十二娘,你還欠我秦某一條命?!?/br> 語聲勁拔清越,如空谷鐘鳴回蕩于江面上,久久不絕。 “十二姐,你可以收手了么?”唐連低頭凝望懷中人,幽幽地問。 十二娘愣了愣,抬眼看看他,卻立刻便避開他的目光,迅速摁動玉笛機括,將那段利刃收回笛中,低聲道:“對不住?!表樖职延竦讶厮g玉帶中,掙扎著便要從他懷抱中出來。 唐連聽憑她意愿默默將她放開,眼看她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兩步,卻忽然一跤摔跌在地,才驚覺到她的腿出了問題,忙上前將她從地上扶起。 “你的腿?”他已看到十二娘右小腿上胡亂包扎著的傷處,小心撕開白色綢褲,傷了的小腿便完全暴露在眼下,幾乎腫成了兩個腿那么粗,滿目的紅紫淤青,觸目心驚。 “秦放歌干的?”唐連問,語聲微顫,飽含憤怒。 十二娘卻只笑了笑,幾許酸楚,只他看得見。她被折磨的很慘,原本美麗溫婉的面容浮腫著,也不知被什么東西咬過,滿臉皆是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紅色小疙瘩,右頰上還有一道血痂,很難看! 唯一雙妙目清亮如昔,痛苦中也能含著笑意,每每看得他揪心。 冷汗從她發(fā)間一顆顆往下滾,她緊咬住唇,薄薄的唇上一絲血色也無,他拿袖子幫她將汗細細擦去,擰眉切齒道:“當初就該殺了他?!?/br> 挑臺下從人慌張跑來請示:“十三爺,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辦?” 他冷笑指江中:“混蛋,追都不會么?立刻全部駕船去追,追不上就放箭射死他?!?/br> 十二娘微微搖頭,忍痛喚他:“十三弟……” 唐連俯首應她,方才陰鷙冰冷的眉目間轉(zhuǎn)瞬盡是溫柔笑意。 “我又連累了你?!笔餄M面愧疚擔憂之色,“相爺若問起,你便說是我挾持你放的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