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事情就是這么神奇,槐樹剛剛挪走,傍晚的時候,郝芷等人借住那間房子的主人就回來了。 老爺子一臉喜氣洋洋,遠遠的還沒到村口,就朝村里人大喊:“生了……生了!是個閨女!母女平安!母女平安!” 最后兩句話喊出來的時候,老爺子話里都帶了點哭腔,村民們聽到消息,先是一愣,等反應過來是什么意思,當即狂喜。 母女平安!他們村子的詛咒終于破了! 再也不用擔心娶媳婦是在害人了! 全村人狂喜,紛紛感謝郝芷一行人幫他們改了風水,救了整個村子的未來。各家各戶都送來了自己家的土雞蛋和特產,一部分是給老爺子,慶祝他家得了個孫女的,另一部分則是給郝芷。 可以想見的是,老爺子家里這個兒媳和她生的小孫女,將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是村里所有人的心頭rou,不會受什么委屈。 村長還讓大家湊了十幾萬塊錢,當作是給郝芷的酬謝。 別看錢不多,他們村雖然近幾年生活好了一點,但因為娶媳婦生孩子的事情,給出去的彩禮一年比一年高,拿回來的嫁妝卻少得可憐,要是生了女娃娃,還得花錢辦喪事,哪家都沒存下來多少錢。 秋收還沒到,這十幾萬,已經是大部分人家最后的存款了。 郝芷沒有推辭,從善如流的收了錢,不過還有一件事情沒有解決。等大家對新生女孩的熱情褪去一些后,她找到村長,問他:“村里生了孩子卻沒養(yǎng)到三歲的,都有哪些?不管夭折的是男孩還是女孩,麻煩你把他們都叫過來?!?/br> 大家都在慶祝的時候,提起這種事情實在是沒什么眼力見,但說這話的人是郝芷,村長就一點脾氣都沒有了。 他還挺好奇郝芷是怎么知道他們村還有男孩夭折的。 郝芷解釋道:“風水突然變化,陰氣入體,小孩和老人是最容易受到影響的,早年間應該不只是女孩夭折,身體比較虛弱的男孩也會因此病重死亡?!?/br> 確實是這樣! 早二十年前,他們村子就開始有小孩子離奇身亡,只不過那時候男孩女孩都有,其中大部分還是身體比較弱的,大家就沒有覺得多奇怪,孩子死了只能說是福氣不夠,再要一個就是了。 現(xiàn)在才知道是跟風水有關。 不過郝芷提的要求,還是讓村長有些為難:“那可多了,足有十好幾家。這還是出了怪事之后,大家都找不到老婆了,生育率也低,加上好多人都死了,才變得這么少,大部分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您確定要找他們嗎?” 主要是喪子之痛,這么多年不提起,好多人心里都已經挺過去了,這時候再提起來,不等于是揭人傷疤么? 郝芷卻堅持道:“確定。把他們都找過來吧?!?/br> 村長只好依言去找人。 好在村里生喪嫁娶都是有記錄的,按著筆記里的線索找過去,很快就把所有這二十年間喪女的家庭都找了過來。 面朝黃土背朝天,這十幾個漢子長得都比實際年齡大一些,年紀最大的快五十歲了,最小的也有二十多,共同的特點就是都喪偶且喪女,一個個被叫過來,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一臉茫然地看著郝芷,還有郝芷身后兩根空蕩蕩的長凳。 小先生不坐,把凳子放在這里做什么呢? 看樣子也不像是給他們坐的。 郝芷直接開門見山道:“你們當中,誰的兒子是在大概三歲的時候,突然死亡的?” 村民們都是一愣。 村里剛有人得了孫女,就提起他們死去的孩子,多少有些不尊重了。 而且哪有人一上來,就揭別人傷疤的? 眾人臉色都不太好看起來,不過看在郝芷剛剛幫他們解除了村子的詛咒的份上,他們并沒有生氣,只是有些迷茫。其中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站了出來,一臉憨厚的問道:“是我。小先生,您問這個干什么?” 郝芷沒說話,只是遞給他們兩張開眼符,示意說話的那個人對稱貼在太陽xue上,閉上眼睛數(shù)幾秒,再睜開。 這番舉動更加讓村民摸不著頭腦了,大家互相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茫然,站出來的那個村民想了想,往黃符后面沾了點口水,貼到太陽xue上,按照郝芷所說的,心中默念三個數(shù)。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男人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眼前的世界完全不一樣起來,只見郝芷身后的長凳上,一排年歲不一,皮膚黝黑的小孩子正坐在上面,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著他們這群人。 看著小孩們純白色的眼睛,男人立刻知道自己眼前的并不是活人,轉頭看了看身后的同伴們,對方迷茫疑問的表情也昭示了這一點。 小先生給他的兩張符,是讓他見鬼的! 可是為什么呢? 男人一頭霧水的看了看郝芷,郝芷卻直接讓開,示意他看長凳上的小鬼們。 他視線從小鬼們臉上一一掃過,生平都沒有經歷過這么恐怖的事情,雙腿忍不住發(fā)抖,膀胱甚至有了尿意。 然而當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個,也是年紀看起來最大的小鬼臉上時,他卻忽然愣住了。 “……瓦子?” 這是他給自己兒子起的小名。 一旁的村民們看他剛才那番表現(xiàn),都很好奇發(fā)生了什么,在一旁竊竊私語起來,聽到這個名字,幾個跟男人年齡相近的村民一下就住了口,驚訝的看了男人一眼。 “你說啥?瓦子在哪兒呢?” “你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可男人卻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他們的話似的,一臉呆滯的朝長凳上方伸出雙手,腳下踉蹌的走了過去。 男人長得五大三粗,常年沉默勞作的臉也顯得有些嚴厲,但動作卻稱得上是小心翼翼,仿佛身在夢中,生怕自己一個動靜太大,夢境就破碎了一樣。 一直走到長凳前方,他猛地伸手想要把自己的兒子撈到懷里,結果雙手卻直接穿過對方的身體,打到了自己身上,他看著滿臉驚慌的小鬼們,只覺得眼眶一熱,眼淚唰的就下來了。 這些……都是他們村的孩子嗎? 怎么會……怎么會變成這樣…… 二十年的光陰在他這里仿佛彈指一瞬,他依舊清晰地記得,自己的兒子有一雙繼承他母親的靈動大眼睛,每次闖禍搗蛋的時候,只要他和他娘一起用那兩雙大眼睛看著他,他就什么氣都生不起來了。 可幸福的日子那么短暫,孩子他娘明明身體十分硬朗,就算剛生完孩子那段時間,也沒有多虛弱,每天不顧他勸阻,也要下地幫他干活。 他們的兒子就更皮實了,三歲不到,剛學會走路,就琢磨著上樹掏鳥窩,摔了好幾回了也學不乖。 就這么身體健康的娘兒倆,卻在那所謂的李先生來改過風水之后,在兩年內接連去世了。 二十多年的時間里,他一直覺得是自己沒有照顧好他們母子,才害得他們早早就病死了,他們心里怨恨,才這么多年不肯托夢,讓他再見他們一面。 喪妻喪子的傷痛永遠也無法抹平,但他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自己的兒子。 還是在這種情形下。 看著鬼童瞪大了眼睛,眼眶里卻再沒有了那仿佛黑葡萄一樣靈動的眼珠子,剩下的只有空空如也的眼白,面對他這個不稱職的父親,小臉上露出的表情不是喜悅,不是憎恨,而是完全的陌生。 男人的心臟一下子就揪了起來,“瓦子……瓦子你不認識我了?我是你爹啊!” 他身后的村民們看著他的一舉一動,先是驚詫和害怕,隨后似乎意識到什么,紛紛看向了郝芷。 郝芷另外掏出幾張符咒,遞了過去。 她來得比較匆忙,一開始只以為這里是李德本煉化小鬼的秘密基地,沒成想李德本是直接拿整個村子當成了自己予取予求的屠宰場,準備的開眼符不夠多,只對應小鬼們的數(shù)量,帶了六對。 ——其中最早收服的一只小鬼,是李德本用趙家二女兒剛出生的兒子煉制的,并不算在內。 最前面的幾個村民立即奪過郝芷手中的開眼符,按照剛才瓦子爹的動作,貼到了自己的太陽xue上,默念三個數(shù),便迫不及待地睜開雙眼。 長凳上的小鬼們已經被瓦子的父親嚇得跳開,四散在空中,這回用不著看他們的眼睛和膚色,所有人就知道他們是什么身份了。 后來的五個人中,又有兩個人怔愣片刻,然后喊出了自己孩子的名字。 “囡囡!” “虎妞!” 其他三個人卻一臉迷茫,看了看剩下三只同樣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小鬼,又看了看郝芷。 他們怎么沒有看到自己的孩子? 郝芷嘆口氣,說:“你們看看他們身上,有沒有你們孩子的物品?!?/br> 三人立即回過頭去,果然在其中兩個小鬼的身上找到了兩個孩子死前的物件,一個是鞋子,一個是頭繩。 都是很普通的東西,可是不知道為什么,看到這些東西的第一眼,他們就知道那是他們孩子的東西,不是別人的。 六個大男人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其中什么也沒找到的一個村民轉頭,不知所措地問郝芷:“小先生……這……這是怎么回事?他們……我的孩子呢?” “這是李德本用這二十年死亡的村民的鬼魂煉制的小鬼,每只小鬼都需要獻祭七只以上的生魂,方才有機會成功?!焙萝祁D了頓,喉頭開始有些難受,“你們的孩子和老婆……就是被獻祭的一員。能找到物品的,說明是獻祭成功了,沒找到的……” 郝芷沒說下去,但意思大家都能聽明白。 沒在這幾個小鬼身上找到物品的,那就是徹底魂飛魄散,見不到了。 問話的村民如遭雷擊,整個人軟倒在地,剩余的幾個人也明白過來自己孩子到底遭遇了什么事情,才變成今天這個模樣,頓時泣不成聲。 最先得到開眼符的村民聞言連忙檢查了一下自己孩子身上,發(fā)現(xiàn)鬼童手腕上戴著一串小木珠子。 他一眼就認出,那是他和孩子他娘結婚的時候,親手雕給她的定情手串。 男人目眥盡裂:“孩兒他娘?。?!” 剩下沒有分到開眼符的村民們聽到郝芷的話,也傻在了當場,被他這聲悲愴的怒吼嚇得一個激靈,反應過來,紛紛沖上前去,把其他人太陽xue兩邊的開眼符一撕,貼到了自己的頭上。 倒數(shù)三秒后,整個屋子頓時充斥了這些年紀輕輕就喪妻喪子的男人們的哭喊聲。 這個村子小的很,房子又都是木質結構,根本不隔音,這邊的動靜一大,整個村子的村民都被驚動了,紛紛跑過來查看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得知事情真相后,大家的臉色都悲傷起來。 都是他們引狼入室,害了這些孩子和女人們啊…… 把房間讓給這些哀痛的村民們,郝芷默默的退了出來,抬頭盯著半空中圓潤的月亮看了一會兒,忍不住低頭抹了下眼睛。 誰知手剛抬起來,旁邊就有一只手遞過來餐巾紙。 是季星淳。 “你怎么……”怎么知道她在這兒? 村里所有人都聚集在房間里,助理也因為場面太過悲傷,在旁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活像是他自己的老婆孩子讓人給害了似的。季星淳向來不喜歡熱鬧,這個時候不是應該窩在自己房間里不出來 季星淳看她光問話不動彈,視線在她睫毛上掛著的一顆淚珠上頓了頓,干脆伸手拉住郝芷的手腕,把她往自己這邊拽了拽,然后抬手,替她擦去淚痕。 “不哭了?” 郝芷一個猝不及防,直接坐到了季星淳的腿上,腦海里第一反應居然是:還好季星淳雙腿還沒回復,這會兒沒有感覺,不然她這么一坐,重不死他的。 緊接著才發(fā)覺他們兩個的姿勢有點曖昧,再聽到這句話,耳朵直接紅了個徹底:“誰……誰哭了?我那是……” “是風大,迷了眼睛?!奔拘谴静痪o不慢的替她把謊圓上。 “……” 郝芷頓時不知道說什么好了。順著他說的話,豈不是顯得她很沒新意? 可要是否認,就等于承認自己剛才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