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她的聲音軟了下來，諶嘉樹心里猛地松口氣，知道這事兒就算過去了，于是開心地和她蹭蹭額頭，爽快地應(yīng)了聲好。

    電影到了高潮部分，女主角露出了女鬼的模樣，獠牙厲爪，傳說殺了人的鬼會化作厲鬼。

    畫面的沖擊性還是很大的，諶嘉樹剛跟女朋友貼貼完，一抬頭就看見這一幕，整個人都不好了，拉著宋青枝胳膊的手立刻就變緊起來。

    宋青枝吃痛，扭頭一看，剛好看見他驚魂未定的臉孔。

    頓時有點想笑，又不好意思笑，忙伸手搭住他肩膀，做保護狀，“諶醫(yī)生乖，不要怕，那都是假的！”

    諶嘉樹：“……”

    第七十二章 真羨慕這個家屬。

    夏去秋來，秋老虎的余威在這座城市里猶如強弩之末，卻又散發(fā)著惱人的燥意。

    宋青枝洗了一小籃的圣女果，坐在屋檐下一口一個地吃著，抬頭就看見諶嘉樹進來了。

    他滿頭是汗，宋青枝看了都替他覺得熱，忙招呼道：“快來吃圣女果，你要不要冷飲？”

    諶嘉樹搖搖頭，進來之后往臺階上一坐，“渴死了，給我杯白開水就行。”

    “怎么累成這樣？”宋青枝一面問，一面張羅著給他端水。

    “有個患者本來已經(jīng)開始好轉(zhuǎn)了，又突然間吐血，大搶救弄了兩三個小時?！?/br>
    諶嘉樹應(yīng)完，仰頭將杯子里的涼白開都喝完了，伸手拿兩顆圣女果塞嘴里，甜滋滋的味道頓時就安撫了他的煩躁。

    宋青枝哦了聲，問道：“你想吃什么？今晚有蒜香雞翅……”

    沒等她把菜名報完，諶嘉樹就有點急切地問道：“我想吃你上次做的茶泡飯，可以么？”

    宋青枝上次做茶泡飯，是因為重溫了很經(jīng)典的日劇《深夜食堂》，劇集里有一組很重要的角色叫茶泡飯三姐妹，看到她們吃茶泡飯，宋青枝就想起自己在日料店吃過的梅子茶泡飯，就網(wǎng)購了鹽漬紫蘇梅回來。

    “行，鹽漬紫蘇梅還剩著有，我給你做，很快的?！?/br>
    她爽快地答應(yīng)下來，起身去了廚房，諶嘉樹跟在她后面，走到柜臺邊上就不跟著了，往老板椅上一坐，向后一靠，重重地呼出口氣來。

    他的目光在柜臺上逡巡，臺面上除了電腦之類的東西，還有宋青枝的水杯，水杯旁邊放著之前他做的那個羊毛氈。

    忍不住笑了聲，又在心里合計著哪天回家去，再在桃子身上薅點毛用用，好做個新的。

    剛算好哪天回去比較好，就有客人叫結(jié)賬了，現(xiàn)在這項工作諶嘉樹已經(jīng)做得很熟練了，利利索索地給客人結(jié)了賬，還能做主抹掉那一塊幾毛錢的零頭收人家一個整數(shù)。

    小宋老板娘說啦，這是他可以有的權(quán)限。

    客人是熟客，見到是他來結(jié)賬，還笑著問道：“怎么不是老板娘來??？”

    諶嘉樹解釋道：“她去廚房忙了?！?/br>
    客人聞言立刻笑著沖他擠擠眼，“懂了懂了，是去給家屬做晚飯去了吧，真羨慕這個家屬?！?/br>
    被羨慕的家屬本人笑著點點頭，嘴上自謙道：“哪里哪里，命好罷了?！?/br>
    大家笑了幾聲，諶嘉樹剛送客人走到門口，就看見宋青枝在不遠處端著托盤沖他招招手。

    他忙送人出去后又回來，看見她托盤里一碗茶泡飯，還有一小碟的蒜香雞翅和開水泡菜。

    “快吃飯，都多晚了。”宋青枝催了聲。

    他點點頭，坐下來，端起那碗茶泡飯，用調(diào)羹舀了口茶湯，熱的巖茶碰上冷米飯，溫度已經(jīng)降下來了，剛好是可以隨意入口的溫度。

    茶水浸潤了喉嚨，也激起他的食欲。

    茶泡飯上面除了一顆鹽漬紫蘇梅，還有一小撮海苔絲，撒了白芝麻，清香四溢。

    從來不管是湯泡飯還是茶泡飯，哪怕就是稀飯，只要有水的，都很好入口，諶嘉樹吃了幾口茶泡飯，夾一根蘿卜塞進嘴里，咯吱咯吱地吃得香甜。

    宋青枝看了都覺得奇怪，“今天是不是胃口不好？”

    “熱，燥得慌?！敝R嘉樹搖搖頭，苦笑著看向她，“我覺得這幾天比六七月份的時候還難過?！?/br>
    秋燥就是這樣的啦，宋青枝愛莫能助地望著他，“那……明天給你煮個湯潤潤？”

    諶嘉樹倒是想喝啊，可是，“……我明天值班?！?/br>
    宋青枝一聽，只能微笑，“這樣啊，那你堅持堅持，不要把情緒帶進工作中哦?！?/br>
    “……謝謝您提醒?！?/br>
    他一臉的無語，宋青枝倒笑得前仰后合。

    辦公室的空調(diào)呼呼吹著風，敲擊鍵盤的噼里啪啦聲不絕于耳，杜銘拿訂書機在訂□□，按下去發(fā)出“啪”的一聲。

    桌面上的東西有些凌亂，諶嘉樹檢查完學生寫的病程記錄，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就直皺眉。

    他不喜歡這樣的雜亂無章，但很明顯，在場除了他之外沒有人覺得這有什么問題，甚至適應(yīng)良好。

    廢話！那都是他們搞出來的?。∽o長一天罵三頓人家依舊我行我素好嗎！

    他一邊在心里吐槽，一邊將散落的醫(yī)囑單和各種檢查單都拿過來，然后逐一放回架子上對應(yīng)的格子里。

    轉(zhuǎn)身的時候聽見杜銘他們在聊天，說的好像是什么綜藝節(jié)目：“聽說了嗎，那個《最優(yōu)秀的實習生》節(jié)目，第二季招的是醫(yī)學生?！?/br>
    “我看到熱搜了，這不是鬧呢么，醫(yī)院怎么拍綜藝？”

    “上一季是選董事長助理，七個人里留兩個，這種屬于私企的，你做得再不好，人家老板同意了就可以拿offer，醫(yī)院？他們準備怎么搞？”

    “節(jié)目組不是說嗎，招募外科方向的實習生，碩士和博士，或者特別牛逼的也可以放寬到本科，競爭進入頂級醫(yī)院的名額?！?/br>
    “哪個醫(yī)院的領(lǐng)導(dǎo)這么想不開答應(yīng)做這種事？”

    “私立醫(yī)院才行吧？公立醫(yī)院……哎想進來也不是哪個領(lǐng)導(dǎo)說給進就進的啊，得考試，還得公示名單，這樣鬧到最后就不怕別人說不公平？”

    “樹哥，這事兒你怎么看？”

    諶嘉樹原本聽著他們的閑聊，冷不丁有人叫他的名字，收拾東西的手頓時就頓了頓。

    然后點點頭，“如果節(jié)目最后在公立醫(yī)院拍，我覺得不是很好，公立醫(yī)院患者多工作太忙碌，拍紀錄片還可以，拍綜藝太影響正常秩序，醫(yī)生這個職業(yè)也不適合拍綜藝?！?/br>
    “我知道這個節(jié)目，實習期就一個月，通過一個月的實習，或者說試用，爭取就在這個單位的機會，那是招學術(shù)型的還是專業(yè)型的？學術(shù)型的話，一個月后能爭取的大概率是規(guī)培名額，專業(yè)型的話，已經(jīng)完成規(guī)培了，要本科生做什么？”

    “招人的定位就有點讓人覺得糊里糊涂的?！?/br>
    “還有，就算最后留下來，憑什么他們只是幾個人之中的優(yōu)勝者就能留下來，而不用經(jīng)過和大家一樣的考試面試，留下來之后有沒有編制又是一個問題，如果沒有編制就算了，要是有編制的……”

    諶嘉樹說到這里，笑了一下，沒有繼續(xù)說下去，但大家已經(jīng)彼此心照。

    一附院醫(yī)護人員眾多，看起來大家都一樣，外人不知道，但內(nèi)部人士絕對清楚，從工號上就能看出一位新同事有沒有編制。

    有編制的工號全是從“1”開頭的，沒有編制的全是從“5”以后算，越是工號數(shù)字大，越是資歷淺。

    說什么同工同酬，是同工同酬了，但有編制和沒編制，目前來講，就是有差別。

    因此每年到了招人的時候，一附院是允許沒編制的醫(yī)護人員報名參加考試爭取入編機會的。

    “看來這個節(jié)目還是在私立醫(yī)院拍比較保險，不然拍出來容易被罵。”杜銘嘖了聲，說了句。

    諶嘉樹是知道一些內(nèi)幕的，笑了一下，“其實這個節(jié)目聯(lián)系過咱們醫(yī)院，看上骨二科的嚴星河了，想讓他做帶教老師。”

    大家愣了愣，除了剛來實習還沒輪過骨科的兩個學生不知道嚴星河是誰之外，其他人都面面相覷，“……怎么就、盯上老嚴了呢？”

    諶嘉樹解釋道：“這不是之前疫情的記錄片里他有出鏡么，又做科普，粉絲也不少，綜藝節(jié)目要的就是人氣，你說主任和他，節(jié)目組會選哪個？”

    那肯定不會選主任，雖然主任更牛逼，但這份牛逼帶不來人氣和收視率。

    大家嘖嘖稱奇，完了又問：“那老嚴答應(yīng)了？”

    諶嘉樹搖搖頭，“他覺得很荒唐，抵死不從。”

    甚至還發(fā)朋友圈含沙射影來著，諶嘉樹心里暗笑，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看懂了。

    “反正不會是我們醫(yī)院，卓院沒必要這么做?！彼f著，很不以為然地聳聳肩。

    大家討論的點又換了一個，“他們怎么只招外科，是我們內(nèi)科不配嗎？”

    “內(nèi)科有什么好拍的，每天不是查房就是寫病歷?！倍陪懶ξ赝虏垡痪?。

    他話音剛落，立馬有人接著道：“那外科還只會做手術(shù)呢，病歷就寫三句話，病情平穩(wěn)，治療同前，續(xù)觀?！?/br>
    大家立刻又笑起來，這樣的小玩笑雖然已經(jīng)是玩爛了的梗，但每次說起來都會覺得很好笑。

    笑聲未落，辦公室的門被敲響，大家以為是有病人來，便全都抬頭看過去，卻只看見一個穿著靛青色連衣裙的年輕女郎站在門口，朝大家靦腆地笑笑。

    然后看向諶嘉樹，“諶……”

    “你怎么這會兒過來了？”諶嘉樹一見宋青枝，愣了一瞬便立刻回過神來，迎過去接走她手里提的東西，反手就放在辦公桌上。

    宋青枝笑了一下，“你昨天不是說天氣熱胃口不好么，今天剛煮了沙參玉竹烏雞湯，給你拿一點過來，滋陰潤燥的?！?/br>
    頓了頓，又道，“袋子里有面，那個湯是用來吃湯面的，我也不知道你這邊有幾個人……還有奶茶，我隨便買了幾杯……”

    絮叨著說完來意，她就準備走了，“我先回去啦，不打攪你上班?！?/br>
    見她說完話就要走，從頭到尾就只問了一句她怎么過來了的諶嘉樹瞬間無語，“……不是，你這就走啦？”

    不跟我說說話？？？

    你就當自己是來送外賣的？？？

    宋青枝被他捉住了手腕，愣了一下，眼神難得有點茫然起來，“……啊，就回去了啊，你不得上班么。”

    “……現(xiàn)在是夜班?！蔽矣袝r間跟你說話！

    諶嘉樹頭一回見人這樣的，覺得有點點小生氣，又覺得很好笑，好笑到他想揉揉她的臉親親她。

    “坐一會兒吧。”諶嘉樹挽留道，“要不然你等我們吃完了，把飯盒拿回去？”

    宋青枝頓時猶豫，“這……你現(xiàn)在有空吃？”

    諶嘉樹舉起手，讓她看自己手腕上的表，“晚上九點半快十點了，除非突然來急診，否則我們沒什么事?！?/br>
    說完又立刻收聲，不肯再說第二遍，并且在心里祈禱夜班之神沒聽到。

    宋青枝就這樣留了下來，杜銘笑嘻嘻地同她打招呼：“嫂子好，來給樹哥送宵夜啊？”

    她笑著點點頭，應(yīng)了聲是，然后碰了一下塑料袋，“還給大家?guī)Я四滩?，別客氣?！?/br>
    杜銘一聽就樂了，“哎喲呵，這我們得謝謝嫂子啊，哎，自從我樹哥脫單，連帶著我們的伙食水準都上來了?！?/br>
    知道他是開玩笑，宋青枝便笑笑。

    諶嘉樹看他一眼，“去拿碗筷，大家過來吃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