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種奇怪的、像是有什么要脫離他控制的慌亂感忽然從心底升起。

    從徐教授的病房離開，他一路沉默地回到辦公室，然后發(fā)現(xiàn)這種怪異的感覺忽然又不見了，愣了愣，開始想自己是不是忙昏頭了才會產(chǎn)生幻覺。

    打開手機(jī)，看到宋青枝發(fā)的朋友圈，報了個平安。

    看她平安落地，諶嘉樹莫名松了口氣，忘了剛才怪異的情緒，按著手機(jī)鍵盤評論她的朋友圈：

    “宋小姐，請你今晚早點休息，不要熬夜，出門在外要記得按時吃飯，多喝溫水，不要吃太多冷飲，對你的胃好一點?！?/br>
    評論完之后，又怕她沒看到，還復(fù)制過來，又私聊了她一遍。

    宋青枝反應(yīng)很快，立刻就回給他一個表情包：“[你長得好看你說了算.jpg]”

    諶嘉樹看到，忍不住樂起來。

    接著宋青枝又問他有沒有收到讓林月送過去的蛋糕，他回了個“有”字，然后才想起來，他一口都沒吃到，全都被同事分完了。

    諶嘉樹：“我沒有吃到蛋糕[大哭]”

    宋青枝連忙問為什么，他就將事情經(jīng)過一五一十跟她說了一遍，宋青枝的許諾張口就來：“別哭，等我回去給你做個大的，只給你一個人吃！”

    諶嘉樹剛想回說我沒哭啊，但轉(zhuǎn)念一想，又改了主意，給她發(fā)了個乖巧的表情包。

    宋青枝：“[乖乖等我回來.jpg]”

    諶嘉樹看著表情包里那個圓臉小人，又忍不住笑了笑。

    一起值班的是李立，他正在旁邊寫病歷，扭頭看見諶嘉樹對著手機(jī)眉開眼笑的模樣，莫名覺得有點眼熟，又想不起來什么時候見過。

    直到晚上十二點，看看沒什么事，諶嘉樹干脆就去值班房休息了，他摸出手機(jī)來和女友聊微信時，才突然靈光一現(xiàn)。

    樹哥那模樣，跟他現(xiàn)在有什么區(qū)別？！

    難道樹哥談戀愛了？消化科著名單身狗終于要脫單了？

    李立好奇得很，覺得心里就像揣著一只不聽話的小貓，抓心撓肝地好奇，想問，又不敢。

    最終什么也沒問出來，因為找不到切入點，覺得硬往那個方向扯的話，太生硬了會被看出來。

    但他很快就找到了機(jī)會。

    兩天后，宋青枝從申城回來，走的時候說好要給大家?guī)中?，可是看來看去，好像也沒什么非得從申城特地帶回去的，除了一些點心。

    于是她輾轉(zhuǎn)多家老字號，采買了不少點心，然后又在一家死貴的法式甜品店排了半天的隊，買到了比她臉還大的網(wǎng)紅蝴蝶酥，和三個點心禮盒。

    走的時候，捂著心口，覺得一陣割rou似的疼。

    太特么貴了！??！

    但是買回來之后，看到大家都很高興，她又釋然許多，錢么，掙來就是要花的呀。

    她興致勃勃地將一個點心禮盒送給諶嘉樹，“同個牌子的他家餐廳好有名的，米其林二星，我印象最深的是《東京女子圖鑒》里女主角說，要在30歲之前吃過一次，才算好女人?！?/br>
    諶嘉樹聽了一愣，“……這樣??？”

    他頓了頓，又繼續(xù)追問道：“那你有沒有去吃？”

    宋青枝有點得意地抬抬下巴，“啊，我當(dāng)然去吃了啊，還去過好幾次呢?！?/br>
    諶嘉樹望著她，見她眼里有亮晶晶的光芒，像鉆石一樣，不知道為什么，心突然狠狠一跳，然后又迅速恢復(fù)平靜，在某個角落持續(xù)發(fā)生著坍塌。

    “那青枝是好女孩咯？”

    他的嗓音輕柔，隨之而來的，是他修長的指尖猝不及防地落在了她的頭頂，輕輕拍了拍，掌心溫?zé)?，似有種難言的寵溺。

    宋青枝一愣，覺得自己好像出現(xiàn)了幻覺。

    緊接著有些突如其來的羞赧，干脆抬手拍開他，哼了聲，“我就算沒吃過，也照樣是好女孩！”

    第三十六章 你們有沒有可能發(fā)展出一段……

    宋青枝買回來的網(wǎng)紅蝴蝶酥很大，她比劃了一下，諶嘉樹發(fā)現(xiàn)居然可以把她的臉擋住。

    不知道該說是蝴蝶酥太大，還是她的臉太小。

    諶嘉樹在她手上蹭了一小塊蝴蝶酥，覺得太甜了，立馬確定，禮盒里的馬卡龍之類絕對不會是他喜歡的口味。

    轉(zhuǎn)天他把點心都拿到辦公室去給同事分享，男同事們還好，一個個都不怎么關(guān)注網(wǎng)上的事，女同事尤其是女學(xué)生們，就不一樣了。

    她們看遍日劇韓劇，熟知其中所有浪漫橋段，她們?nèi)腭v各大門戶網(wǎng)站，對網(wǎng)絡(luò)熱門事物如數(shù)家珍。

    因此當(dāng)諶嘉樹將手里的紅色手提袋放到桌子上時，都沒來得及說話，就先聽見一陣尖叫：“??！我在日劇里見過這個！樹哥你去哪兒買的？代購嗎？哪家？”

    諶嘉樹搖搖頭，“不是，我……”

    話沒說完，沈蓉就接著道：“難道是你去連夜去買來慰勞我們的？這么感人？”

    大家一聽就笑了，這個理由聽起來就很不靠譜好嗎。

    諶嘉樹也是哭笑不得，連連又搖搖頭，為防止她們繼續(xù)猜測下去，連忙解釋道：“是朋友從申城出差回來帶的，我試了一點蝴蝶酥，覺得太甜了，不合我口味，所以……”

    說著推了一下袋子，笑道：“待會兒查完房回來不忙了，或者下午，大家分了吧，都嘗嘗?！?/br>
    同事們聞言立刻說他大方，接著又調(diào)侃道：“送這種甜蜜蜜的甜品給你，是不是女朋友??？”

    諶嘉樹愣了一下，又搖搖頭，“……不是，就是普通朋友?！?/br>
    “哇哦，這個好貴的，普通朋友怎么送這么貴的東西給你？”同事不信，又問了句。

    諶嘉樹還真沒問過宋青枝這個花了多少錢，聞言好奇地反問道：“這個很貴嗎，多少錢？”

    同事見他真不知道，于是用手比劃了一下，“這個數(shù)，你這個禮盒里面有一盒馬卡龍，八個口味，就已經(jīng)幾百塊了?！?/br>
    諶嘉樹有點吃驚，因為他看宋青枝一次帶回來三個，還以為沒這么貴呢，沒想到宋小姐花起錢來會這么豪爽。

    他沉默了一下，虛心請教道：“那我是不是該買點什么送回給她才好？”

    女同事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旁邊，見沒人注意到他們，便拿起個病歷夾稍稍遮擋了一下，小聲問道：“樹哥，你老實跟我講，到底是不是女朋友？”

    又被問這個問題，諶嘉樹既覺得無語，又覺得有點尷尬。

    但他還是搖搖頭，應(yīng)得干脆，“不是啊?！?/br>
    “很熟的朋友？”

    “……還不錯，我可以去她那里蹭飯。”

    同事又問：“那對方是不是單身？”

    諶嘉樹又點點頭，認(rèn)識這段時間以來，他既沒聽宋青枝親口承認(rèn)，也沒聽楊家菜里有任何人說起過宋青枝有男朋友這件事。

    同事也跟著點點頭，問道：“那你對她什么感覺？”

    諶嘉樹一愣，“……嗯？什么？”

    “就是……”同事空著的一邊手拇指和食指迅速捏在了一起，繼續(xù)道，“你對她有沒有那么一點不一樣的感覺？你們有沒有可能發(fā)展出一段不純粹的男女友情？”

    諶嘉樹這下聽明白了，正因為聽明白了，才更加回答不了這個問題。

    他好看的唇形此時已經(jīng)抿成了一條直線，眉心緊蹙出一個“川”字，像是準(zhǔn)備長久地沉默著。

    但是同事不給他這個躲避的機(jī)會，追問道：“說說唄？你啥想法？”

    諶嘉樹原本坐得板正的身子動了動，然后反問道：“這個問題……跟回不回禮，回什么禮，有關(guān)系么？”

    同事應(yīng)道：“當(dāng)然有關(guān)系啊，送禮肯定是要送得合適，送到人家心坎上才行啊，不同的人，適合的禮物也不一樣，你送mama的，肯定也和給別人的不一樣吧？又比如我，我買了條領(lǐng)帶，就肯定不會送給除了我爸和我男朋友以外的人。”

    “所以你得搞清楚，你跟對方什么關(guān)系，才能送最最合適的禮物啊。”

    說完，她還點點頭，似乎是在強(qiáng)調(diào)什么一樣。

    諶嘉樹對這種事沒經(jīng)驗，輕易就被她繞進(jìn)去了，搖搖頭，“……我說不清楚，這個問題很難回答。”

    一般會這么回答，肯定是有點什么了，或許他本人還沒發(fā)現(xiàn)，但潛意識里已經(jīng)有了別的想法也說不定。

    同事立刻微微一笑，道：“建議你送根滿天星的手鏈或者項鏈哦?！?/br>
    諶嘉樹有點奇怪，“為什么？”

    “嗐，女孩子大多數(shù)都會喜歡這種東西的。”同事一臉正經(jīng)地解釋道。

    諶嘉樹哦了聲，剛要說話，就聽見主任和護(hù)長進(jìn)門的聲音，護(hù)長說了聲交班，整間辦公室都安靜了下來，隨即想起護(hù)士讀交班記錄的聲音。

    因為手頭上患者的病情都很平穩(wěn)，諶嘉樹便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腦海里不停地想著剛才同事說的話。

    滿天星的鏈子？是指花，還是指天上的那個星星？

    為什么女孩子會喜歡？它有什么特殊的含義嗎？

    他想不明白，這會兒也不能查手機(jī)百度，只好暫時作罷，想著下班以后去珠寶店看看，興許就知道了。

    等交完班，恰好碰上主任大查房，一大幫子人推著病歷車，出巡似的往病區(qū)走去，一間進(jìn)，又一間出。

    臨床經(jīng)年，大家早就習(xí)慣了這樣的日常，若是自己的患者好轉(zhuǎn)，便揣著衣兜一副輕松模樣，要是患者沒有好轉(zhuǎn)甚至是加重，臉色便不由自主地帶上憂慮。

    最忐忑的或許是學(xué)生們，時時面臨被提問的危險，主任也記不住大部分學(xué)生的名字，都是隨便點，點到誰就是誰。

    諶嘉樹帶的小何被提問了，問題是：“內(nèi)鏡檢查前用于評估上消化道異物及其并發(fā)癥的常用非侵入性影像學(xué)手段有哪些？優(yōu)缺點是什么？”

    聽完主任的問題，諶嘉樹分神看了一眼主任，再看看小何。

    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掌已經(jīng)下意識地攥成了拳頭，看樣子很緊張，但還是很認(rèn)真地回答了問題，“根據(jù)歐洲胃腸內(nèi)鏡協(xié)會關(guān)于成人上消化道異物處理臨床指南指出，當(dāng)懷疑患者攝入不透光異物或者這來源不明確的時候，推薦行x線檢查，如果懷疑患者是消化道穿孔或者其他并發(fā)癥的時候，則推薦做ct掃描，另外還有食管鋇餐檢查……”

    見他回答得很完整，諶嘉樹忍不住笑了笑，又點點頭，出病房時還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

    宋青枝絲毫不知他在早上這短短的一兩個小時里都想了什么，一回來就馬不停蹄地投入到工作中。

    今天的任務(wù)是拍攝三套鴨的制作。

    三套鴨工序復(fù)雜，宋青枝很早就出門了，抬著一籠活鴨，一路嘎嘎叫喚著回到南山村的老宅。

    同行的還有蹲蹲跟月亮，宋青枝出差的時候，就將它們帶回了城里，聽說她在申城的第一天，蹲蹲有點消化不良，不吃東西，整只鴨懨懨的，一聲不吭，把楊繼慈嚇得以為它就要死了。

    老太太更絕，半夜聽他說蹲蹲可能快要掛了，想著死鴨不能吃，發(fā)了狠心，準(zhǔn)備連夜結(jié)果了它，“趁青枝不在，見不著，就沒這么難過了?！?/br>
    嚇得楊繼慈差點給她跪下，“您別沖動，再等等，萬一它明天就好了呢，您要是真結(jié)果了它，等青枝回來不得哭死。”

    老太太這才沒真的動手，但還是嘀咕，“她早晚得哭這一場?！?/br>
    但萬幸的是，第二天起來蹲蹲就見好了，雖然還是不吃東西，但也已經(jīng)能叫喚了，不似前一天那樣懨懨的模樣。

    到了當(dāng)天下午，它開始進(jìn)食，到宋青枝回來的時候，它又已經(jīng)活蹦亂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