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回明德殿嗎？”

    李忠齊見齊瑾帝站在那發(fā)呆，忍不住出聲。

    “走吧?！?/br>
    齊瑾帝上了轎攆，一行人往回走，但走到一半時，他又讓眾人停下。

    “你隨朕走，其他人回明德殿。”

    他沖李忠齊道，后者應(yīng)了聲，乖乖跟在他后頭。

    兩人緩步前進，七拐八拐繞過好幾堵墻和兩個湖泊三個小花園，才來到一座看起來十分破敗又陰森的宮殿外。

    李忠齊大著膽子抬頭仰望面前的宮殿，在腦中微一思索，猛地記起這是哪了。

    故西宮，和冷宮沒有區(qū)別的地方，是先皇在世時一個頗為受寵的妃子所住的地方，先皇仙逝，妃子就自縊于宮中追隨。因著死過人，這宮殿便擱置下來，沒有一個妃嬪愿意住進去，此刻在里邊的，是齊瑾帝第三個兒子，染上了天花，生死未卜。

    ☆、第30章 心結(jié)

    第三十章

    ******

    故西宮前，齊瑾帝提步往前，李忠齊愣了一下，忙快步追上他擋在他面前。

    “皇上，這里頭可去不得，三皇子感染了天花在里邊呢！您是萬金之軀，怎能到這種地方?！?/br>
    “李忠齊，你讓開?！?/br>
    他面無表情的冷聲，看樣子是執(zhí)意要進去。

    “皇上，使不得，使不得??！”

    李忠齊急得不行，也不管自己會不會挨罰，還是張開雙手擋在他面前。

    齊瑾帝懶得和他費口舌，抓住他一條胳膊，輕而易舉就將他丟到了一邊。李忠齊“哎喲哎喲”的叫喚，胳膊老疼了，但還是不放棄追過去。

    “你若再多嘴，朕就讓你去御膳房呆幾天?！?/br>
    一句話成功讓李忠齊閉嘴了，他揉著自己的胳膊滿臉委屈的跟在他后頭。

    宮門口有一個小侍衛(wèi)在把守，見著齊瑾帝嚇了一大跳，趕忙跪到地上行禮。齊瑾帝隨手讓他起來，自己則大步走了進去。

    故西宮荒廢已久，是匆匆忙忙打掃出來給三皇子養(yǎng)病的地方，宮里頭到處都破敗荒涼，地上長滿了雜草，亭臺屋檐上則積滿了落葉。久無人氣，整個宮殿透著一股子陰冷，轉(zhuǎn)了半天都看不見一個人，只在三皇子暫住的地方看到一個宮女在門前煎藥。

    “皇、皇、皇皇上！”

    咋一見齊瑾帝出現(xiàn)，宮女也是嚇得不行，“撲通”一聲跪到地上，頭都不敢抬一下。

    “這里只有你一個人在伺候嗎？”

    他淡淡出聲。

    宮女跪在地上，聲音結(jié)結(jié)巴巴：“回、回回皇上，除了奴婢外，還有程太醫(yī)在里頭顧著三皇子?！?/br>
    聽了這話，齊瑾帝不再管她，徑直一撩衣袍邁上臺階奔向屋內(nèi)。他推開木門走進去，在屋子深處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多年不見，他蒼老了許多，身形更是有些佝僂。

    “先生……”

    他略顯僵硬的出聲，腦子里記起了幼時發(fā)生的那些事情。當年他才三歲，母妃不受寵，連帶他也備受欺凌，高位的妃子日日夜夜想著怎么除掉他們母子，后來用計使他染上了天花，若不是程太醫(yī)，他早已命喪黃泉。

    程太醫(yī)于他而言，比他那個真正的父皇還要親上幾分，之后的十年里一直是他護著他，他才沒有被后宮那些女人害死。

    故人重逢，敘舊是難免的，齊瑾帝難得有真心和顏悅色的時候，就在暗沉沉的宮殿里和程太醫(yī)聊了許久，從一些陳年往事到現(xiàn)在的三皇子，后者說他是得知了此事特地從家中趕來的，不讓人告訴他是不想徒增麻煩。

    “三皇子命硬，和圣上很像，再過個幾日就能完全痊愈了，且以后都不會再被感染?！背烫t(yī)慈愛的看著床上的三皇子，“愿老天垂憐，不要再加諸苦難到這個孩子身上了?！?/br>
    “老三是有福氣，連先生都愿意為他出山再來宮里?！饼R瑾帝不咸不淡的答，目光落在床上甜甜酣睡的稚兒身上，伸手輕撫了下他的小腦袋，“朕不配做他的父皇?！?/br>
    程太醫(yī)輕嘆一聲：“圣上還不能解開心結(jié)嗎？無論是前朝還是后宮，勾心斗角是難免的，重要的是你怎么去化解，作為一國之君，這就是必須要承受的。”

    “……”

    齊瑾帝久久無言，沉默不語的立在那。沒有人會比他更知道后宮和前朝的陰暗，那些人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什么都能做出來，他的母妃就是后宮爭斗的犧牲品。寒冬臘月被人毒死在宮里，臨死前七竅流血雙眼大睜，拉著他的手求他救她，可年幼的他卻連宮門都出不去，只能眼睜睜看著母妃痛苦的死去，身體一點點變得冰冷腐爛，直到老鼠和烏鴉把她的身體吃的差不多了，才有人進來帶走了他。

    只要一想到那個畫面，他就渾身發(fā)抖，噩夢一般的情景在腦中數(shù)年揮之不去，令他無比的厭惡后宮的那些女人。但為了讓自己更加強大，將當年所受的種種都回報給那些人，他只能走上了一條和他那個冷血父皇一樣的道路。

    “先生，過往種種，朕不想再提，如今，朕的夙愿是一！統(tǒng)！天！下！”

    齊瑾帝抬頭定定的看著程太醫(yī)，語氣堅決沒有絲毫商量的余地。

    “哪怕是犧牲自己的兒子也無所謂嗎？”程太醫(yī)痛心的看著他，“為何非要一統(tǒng)天下，現(xiàn)在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yè)不好嗎？”

    “先生久居深宅有所不知，現(xiàn)下天下六國看似平穩(wěn)，內(nèi)地里實則都在虎視眈眈著鄰國，朕若不先行出手，大齊遲早也會被其他國家吞沒。弱rou強食勝者為王，現(xiàn)實便是如此殘酷，朕沒有心疼的余地，若是犧牲朕的兒子能換得大齊千千萬萬個百姓家的兒子，那老三身為皇嗣為民而死也算死得其所?！?/br>
    “你……”程太醫(yī)被他一番話說的無言以對，最后只能低下頭再次長嘆。

    齊瑾帝沖他抬手行了個禮，而后離開了屋子，臨走前又看了一眼床上的稚兒，臉上一閃而逝的內(nèi)疚。

    ******

    承恩殿。

    沐如嫣表示又搬了一次宮殿，真的很煩啊，尤其是這次還帶著各宮嬪妃大把的賞賜，到了新宮殿好不容易才有空準備歇息睡覺了，齊瑾帝又要她去侍寢。

    接她去明德殿的轎攆就在外頭候著，聽雪和夏菊強撐著疲倦的身子給她做侍寢前的準備，沐浴更衣等等。沐如嫣看她倆累的厲害，便讓兩人去休息，指了秦柳上來伺候。

    秦柳確實是個穩(wěn)妥的，到底在宮里頭的日子長，估計什么大風(fēng)大浪都見過了，一日忙碌下來也不見絲毫不適，頂多眉眼間有幾分倦色。

    “主子沐浴后可要熏香？茉莉香如何？”

    她幫她擦拭著濕漉漉的長發(fā)，低聲詢問。

    沐如嫣打了個哈欠，手揉了揉眼睛，咕噥道：“淡淡的桂花香便好，無需太濃，妝容亦無需太過艷麗奢華，略施薄粉便可。”

    “是，奴婢遵命?！?/br>
    ……

    待秦柳給她梳妝完后，沐如嫣選了一件淡粉色的石榴裙，嬌俏可愛又不失嫵媚，香肩微露，沐浴過后的肌膚白如瑩雪。

    當她款款步入宣明殿時，領(lǐng)路的太監(jiān)剛關(guān)上門，她便眼前一花，下一瞬已被一個身強體壯的男子壓在了大門上。

    ☆、第31章 高婕妤

    第三十一章

    ******

    前線傳回戰(zhàn)報，猛虎將軍帶領(lǐng)將士一舉攻破梁光城，現(xiàn)下大金國三分之一的疆土已被大齊占領(lǐng)。

    齊瑾帝覺得開心，就喝了不少酒，完了一道旨意下去讓沐如嫣去侍寢，明明已經(jīng)喝得半醉了，還是纏著她折騰許久才沉沉睡去。

    宮里的規(guī)矩，品級正三品以上的妃嬪才有資格侍寢后留在皇帝的宣明殿過夜，正三品以下則需在侍寢后乘坐轎攆返回自己的宮里。于是沐如嫣只得在渣皇帝睡著后，拖著疲憊的身子坐上轎攆返回承恩殿。

    剛一回去，還未沐浴清理，聽雪便說方才大夏國的七皇子蘇陵來過了，他會在后日清晨動身回國，讓她準備一下，到時候藏在他的隊伍中偷渡出宮。

    沐如嫣聽罷，褪下衣衫到浴桶里泡著，而后才懶洋洋道：“管才人那邊怎么說?！?/br>
    “奴婢今日已去找過她了，她說后日她會去求見皇上拖住他。”聽雪上前替她按摩酸軟的身子，見上面布滿了青一塊紅一塊的痕跡，臉頰不由紅了紅，囁囁嚅嚅小聲：“主子，可要奴婢去取些藥給您，抹上去能讓您舒服一些。”

    聞言，沐如嫣掀開眼皮瞅了瞅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痕跡，點頭同意了聽雪的建議。別說，渣皇帝體力真是好的不行，那檔子事做起來生龍活虎的，這會子雙腿間還有些疼。

    后天才能出宮，明天還得繼續(xù)演戲，和那幫子妃嬪周旋。

    ……

    次日晨起，用過早膳又要去皇后宮里請安。

    這次沐如嫣沒有打扮的很低調(diào)，而是打扮的略微華麗了一些，畢竟她現(xiàn)在算是宮里的新寵，若還是打扮的低調(diào)素樸，反而會讓人起疑，適當?shù)难菀幌碌靡庋笱蟮膶欏攀钦_的。

    讓夏菊做了個隨云髻，插上齊瑾帝賞的幾件首飾，身著縷金百蝶穿花云緞裙，領(lǐng)著夏菊和聽雪，昂首挺胸裊裊婷婷的去請安。

    這次沒有提前到那等著，到達的時候皇后正好打開了宮門，那些對她虎視眈眈的妃嬪們只得先閉上嘴進去請安。

    無論后宮誰是新寵，皇后作為后宮之主，面上不得表露一絲一毫的不喜之色，眼看小妾們天天爬龍床，跟自己的男人滾床單，她也只能笑瞇瞇的裝大度。

    “聽說昨兒晚上，沐meimei伺候皇上到丑時才返回承恩殿，怎么今早還是來請安了，本宮還想著meimei伺候皇上辛苦了，今日的請安可免了?！被屎鬁芈暭氄Z的開口。

    一句話，在場所有女人的目光都盯在了沐如嫣身上，見她一臉容光煥發(fā)春風(fēng)得意的，眼里更是發(fā)射出無數(shù)“眼刀子”，恨不得直接把她戳成篩子。

    “嬪妾身為后宮嬪妃，給皇后娘娘請安是應(yīng)該的，皇后娘娘心善，但嬪妾不能失了禮數(shù)?！便迦珂添斨欢雅藧汉莺莸哪抗鉀_皇后福了福身子。

    皇后笑了笑，眼睛飄向坐在靠后位置的一個女子，佯裝隨意的提起，道：“之前高婕妤為賢妃時，曾以沐meimei不遵宮規(guī)以下犯上為由狠狠責(zé)罰了meimei，使得meimei養(yǎng)了好幾日傷勢才逐漸康復(fù)。本宮瞧著，沐meimei是知禮的，高婕妤往日是否心狠了些，竟讓手下的奴才用竹條鞭打meimei，還好meimei現(xiàn)下傷勢都好了，身上也沒留下疤痕，否則就不好看了?！?/br>
    此言一出，妃嬪們的眼刀子轉(zhuǎn)移了對象，對準了昔日雍容華貴的高賢妃，如今母家失勢自己又不得寵的高婕妤。

    高家再難翻身一事，前朝后宮都知道，因此妃嬪們對高氏也就不客氣起來，以前受過她壓迫欺辱的妃嬪們皆逮著機會就對她冷嘲熱諷。

    也是難得，昔日動不動就大發(fā)脾氣降罪于人的高氏居然一聲不吭，全然不理會妃嬪們的話語，從座位上緩緩站了出來，眼觀鼻鼻觀心淡淡道：“妾身身子有些不適，還請皇后娘娘準許妾身先告退。”

    “既是身子不適，可宣太醫(yī)去瞧了？”皇后臉色的笑容不見了，皺著眉頭掃了幾眼剛才唧唧歪歪最厲害的那幾個妃嬪，聲音冷了幾分，“高老將軍確實做了錯事，但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不要被那些個閑言碎語影響?；噬蠒鷼?，是因為三皇子一事，眼下三皇子很快就能痊愈，想必皇上念在往日情分上也不會對你多加追究，你自個兒養(yǎng)好身子早日為皇上誕下龍嗣便是?！?/br>
    皇后話里有話，意思很明白，大家伙兒在這冷嘲熱諷一個落魄的妃子是沒用的，重要的還是生個一兒半女，有皇嗣在，皇帝的心里自然會有一個位置。這話一出，眾人的目光又盯回了沐如嫣，當下她侍寢次數(shù)最多，若會懷孕，肯定是她先成功。

    “既然皇后娘娘這樣說了，臣妾也就不多坐了，莫婕妤還在宮里頭呢，臣妾擔(dān)心她便先行告退?！毕馁F妃從椅子上站起來，說完就走了。

    皇后還沒同意夏氏離開呢，她就自個兒走了，臉上多少有些掛不住，但礙于眾人都在也不好表露出來，只能打落牙齒往嘴里吞，勉強笑著：“大家同為皇上的妃子，應(yīng)當親如姐妹互相關(guān)心，夏貴妃對莫婕妤如此關(guān)心，你們也應(yīng)該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有空多去陪陪莫婕妤，陪她說說話解解悶，免得她整日待在宮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心里煩悶影響腹中的皇嗣。”

    “嬪妾/妾身悉聽娘娘教誨?！?/br>
    眾人紛紛起身答應(yīng)。

    ……

    請安完畢后，為了不被那些女人逮住繼續(xù)言語攻擊，沐如嫣飛快的溜了，遠離她們后才慢下腳步，不料撞上了先走一步的夏貴妃。

    夏氏生得明艷動人，姿色堪稱是后宮第一，難怪齊瑾帝最寵愛的就是她了。

    “嬪妾給貴妃娘娘請安，貴妃娘娘萬福金安?！?/br>
    沐如嫣蹲下身子，像給皇后行禮那般恭謹規(guī)矩。

    夏氏居高臨下瞅著她，等了片刻才讓她起來，而后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著她，瞥見她脖子上半露出來的吻痕時黑了臉。她揚了下手，跟在她身后的太監(jiān)和宮女都往后退到一定距離外，沐如嫣見狀，給夏菊和聽雪一個眼色，命她二人也退下，自己則仍舊微微低著頭一副謙卑的樣子站在原地。

    “你倒是個聰慧伶俐的，模樣兒也不錯，沐家是有錢人家，養(yǎng)出來的女兒差不到哪里去，難怪皇上和我家七弟都那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