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干事那家，不愛冒頭，存在感很低，但是心眼一點也不少。

    姜萱向來當(dāng)作那一家不存在。

    現(xiàn)在的大雜院安靜舒適，不代表以后也是安靜舒適，姜萱依舊沒放棄搬家的心思。

    鄭西洲啃完最后一口冰棍，拍拍她腦袋，“別生氣了，下午去拍結(jié)婚照?！?/br>
    “行吧?！苯婧吆哌筮?。

    “等提交的結(jié)婚申請通過了，帶你去民政局領(lǐng)證。”

    “民政局在哪？”姜萱好奇。

    “在公安局大院，和房管所挨著的?！?/br>
    房管所啊，姜萱蠢蠢欲動，暫且按下心思，又問：

    “你要寫結(jié)婚申請，那我是不是也寫結(jié)婚申請？”

    “不用，”鄭西洲說，“臨時工不算正式工，單位不關(guān)心你結(jié)不結(jié)婚?！?/br>
    “…………”

    姜萱又一次感覺到了無情的嘲諷。

    狠狠踩了他一腳，眼看著時間快到下午兩點鐘，顧不上磨蹭，揣著一肚子氣回到郵電局。

    還沒走進門，派發(fā)信件的郵遞員看見她，招手道：“姜萱同志，有你的信件?！?/br>
    “我的信件？”姜萱驚喜。

    “對，上海發(fā)來的，已經(jīng)放到你桌上了?！?/br>
    姜萱迫不及待回到工位上，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個封了口的牛皮紙袋，還挺厚，寄件人是上海青年報刊！

    那不就是她第一次投稿的那家報刊嗎？

    姜萱激動萬分。

    隔壁的徐玲玲織著毛衣，隨口問：“誰寄的信??？是不是上次你往上海寄的那封信，回信了？”

    “……是，”姜萱掩飾，“就是那次幫別人寄的信，還是給報刊寄的，那邊的親戚回信了?！?/br>
    “那你能拆開看嗎？”

    “能啊，我那個朋友不識字，我還得幫忙讀信呢?！苯嫘πΑ?/br>
    徐玲玲哦了一聲，也沒再好奇追問。

    姜萱松口氣，又看向另一邊的葉萍同志，對方困得趴在桌上打瞌睡，沒有絲毫抬頭的趨勢。

    牛皮紙袋放進抽屜里，姜萱抓心撓肺，忍不住，悄悄摸摸拆開紙封，抽出了一個小小的信封，還有一份青年報紙，再沒別的東西了。

    再悄悄拆信封，一張面值五元的人民幣安安靜靜躺在里面，姜萱樂得差點原地蹦起。

    打開信件，只有簡短的一段通知。

    “姜萱同志，感謝您的踴躍來稿，稿件已被青年報刊錄用，最新報刊隨信附上?！?/br>
    右下角署名是青年報刊編輯部。

    信件底部還有一句口號標(biāo)語，“響應(yīng)祖國號召，百花齊放，百家爭鳴。”

    姜萱歡欣雀躍，低頭看著寄來的青年報紙，當(dāng)初寫的稿件被刊登在報紙的一個角落版塊，位置很偏，但拿出去也足夠吹牛了。

    可惜她要低調(diào)，不能隨便說出去，畢竟五塊錢的稿費也不少了。

    怪不得說知識分子容易賺錢呢。

    當(dāng)初投稿的時候，姜萱專門強調(diào)了刊登要用筆名——林萱草，姜母姓林，這個算是姜萱的另一個名字。

    這樣就不用擔(dān)心周圍的人知道自己投稿賺錢了。

    姜萱按捺住喜悅，算了算上海寄信的來回時間，將近半個多月，速度未免太慢了。

    轉(zhuǎn)念又想到這個年代的交通條件，算了，信件走得慢也是情有可原。

    她手里還有三份寫好的稿子，明天一口氣寄出去，保險起見，最好以鄭西洲的名義寄，下個月就該有十五塊的稿費了！

    正想著，辦公室管賬的會計出來吆喝，“發(fā)工資了啊，大家過來領(lǐng)一下?！?/br>
    “啊，終于能領(lǐng)工資了！”徐玲玲第一個蹦起來。

    “小葉啊，別睡了，快醒醒。”

    “徐玲玲?！?/br>
    “來了來了?！?/br>
    會計繼續(xù)喊人：“陳紅梅。”

    陳大姐笑瞇瞇地領(lǐng)了三十三塊的工資。

    ……

    挨個喊名字，最后才輪到了姜萱。

    之前請假一天扣了五角錢的工資，姜萱只能領(lǐng)到十七塊五角錢，和其他人相比，臨時工的工資少得可憐。

    后面又開始發(fā)放單位福利。

    奶粉票被結(jié)了婚的婦女老大姐爭搶，工業(yè)券，肥皂塊，散裝糖，還有俄式小面包……也是人人爭搶。

    徐玲玲跳得最歡，“那個小面包，我要吃這個?！?/br>
    老大姐戳她腦門，“只能挑一樣，拿了工業(yè)券就不能要小面包?！?/br>
    “那我不要工業(yè)券了?！?/br>
    葉萍挑了實用的肥皂塊，至于姜萱……挑什么挑，這些福利壓根沒她的份。

    姜萱領(lǐng)到稿費和工資的雙倍好心情瞬間沒了，喪喪地回到工位上，低頭生悶氣。

    臨時工真的沒人權(quán)！

    連福利都不給！氣死了！

    忽然，一個圓溜溜的俄式小面包滑到了桌上。

    姜萱忍不住斜眼。

    徐玲玲捏捏嗓子，宣布道：“姜萱同志，為了我們深厚的革命友情，兩個小面包，給你分一個?！?/br>
    “真的分??？”

    “吃唄，下個月我還能領(lǐng)呢?！?/br>
    姜萱噗嗤而笑，“明天早上給你帶一個rou包子。”

    “那敢情好。”

    說罷，徐玲玲又安慰她，“臨時工都是十八塊，福利也沒得領(lǐng)。明年郵電局統(tǒng)一招工，你爭取考進來轉(zhuǎn)正，到時候就和我們一樣了?！?/br>
    姜萱心酸地點點頭，認清了眼前的殘酷現(xiàn)實。

    下午工作不忙。

    姜萱拍完一份電報，正無聊地想看報紙，旁邊來了一個眼熟的老大姐。

    陳大姐拉著凳子坐在跟前，抓著一把瓜子遞過來，討好道：“小姜啊，吃瓜子嗎？”

    “……謝謝，我不吃?！睙o事獻殷勤，非jian即盜。

    姜萱眼神防備。

    徐玲玲抬起頭，一邊織毛衣，一邊憋著笑看熱鬧。葉萍也是暗暗豎起耳朵，偷聽著這邊的動靜。

    陳大姐毫不含糊，開口打聽：“小姜啊，我看你條件挺好的，在哪住著呢？”

    姜萱沒回答：“你打聽這個干什么？”

    “哎呀，”陳大姐拍大腿，“我這不是有個不成器的兒子嘛，還沒談對象，想給你們兩介紹介紹?！?/br>
    話音剛落，徐玲玲噗的笑了出來，“沒事沒事，你們聊，你們聊，我不插嘴?！?/br>
    姜萱：……

    姜萱又不是第一天來郵電局上班，陳大姐有個矮挫丑的兒子，吃喝嫖賭就差一個嫖，連她都聽其他婦女說過幾嘴。

    “陳大姐，”姜萱木著臉，“你不知道我有對象的嗎？”

    “有對象咋啦？這不是還沒結(jié)婚嗎！”

    聽到這句，不遠處的老大姐嘁了一聲。

    陳大姐不自在地咳咳，描補道：“小姜啊，你別多想，我就是想給你們兩，安排見個面，培養(yǎng)培養(yǎng)革命友情。”

    “還是別了，”姜萱拒絕三連，“陳大姐，你找別人去。我不去。我都有對象了。”

    提到自家不成器的兒子，幾乎人人看不上，陳大姐急著抱孫子，又看中了姜萱一米七的個頭，咬咬牙，和她說：

    “你要是肯和我兒子談對象，只要結(jié)婚生了兒子，我立馬退下來，把這個正式工的崗位給你?！?/br>
    “……”

    這還真是下血本了。

    徐玲玲看熱鬧不嫌事大，故意哇哦了一聲，葉萍也睜大了眼，好奇地等著姜萱的反應(yīng)。

    姜萱能有什么反應(yīng)？內(nèi)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反胃。

    “陳大姐，我對象是退伍兵，個頭一米八，長得帥會哄人，還能聽我的話，他在礦區(qū)工作呢，今兒早上才提交了結(jié)婚申請，待會下班我們就要去拍結(jié)婚照！”

    姜萱劈里啪啦說了長長一大段。

    陳大姐怔了下，干笑道：“這、這么快就要結(jié)婚了？”

    “是啊，今天就去拍結(jié)婚照！”姜萱笑意盈盈，“我對象條件好多了，有房有工作，還能養(yǎng)的起我，我當(dāng)然要快點嫁了。”

    “是嗎？”窗口外傳來男人的低沉嗓音。

    姜萱一秒收回笑容，僵硬地轉(zhuǎn)過頭，果然看見了某人劍眉星目的臉。

    鄭西洲彎腰伏在窗口前，意味深長地說：“我都不知道，原來在背地里，你對我的評價這么高呢？”

    “……”姜萱尬笑，“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