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蘇圓圓連忙解釋:“徐公安,她不記得以前的事情了——” “我知道。”徐長安說,“剛剛在樓道碰到了醫(yī)生,他和我說了這件事,不記得以前的事情,卻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姜萱?” 姜萱點點頭,鎮(zhèn)定道:“公安同志,我們……認識嗎?” “有過一面之緣?!?/br> 徐長安靠著椅背,風(fēng)紀扣敞開,姿態(tài)悠然,“在火車站,你找我?guī)兔Q零錢,我去售票窗口幫你換了一回。” 他忽然又道:“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什么?”姜萱很冷靜,一點都不慌的。 “我把你們送到醫(yī)院,本來想幫你聯(lián)系家人,結(jié)果翻遍了你的背包,沒有找到任何身份證明……不止這個,你的背包空蕩蕩的,只有一沓零碎的錢票,其他的?!?/br> “什么都沒有。” 徐長安斂去笑意,銳利的視線落到姜萱身上,猶如刺骨寒刀,刮得人皮膚生疼。 蘇圓圓也有些緊張,擔(dān)憂地看著姜萱。 姜萱依舊很鎮(zhèn)定。 常言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她又不是敵.特,也沒有干任何壞事,怕什么? 更何況無憑無據(jù),總不能光天化日把她抓進派出所拷問吧? 姜萱破罐子破摔,無賴道:“公安同志,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是失憶了,但不是傻了,基本常識我還是知道的,如果你懷疑我的身份,大可以仔細查一查!” “你也知道我現(xiàn)在的情況,我忘了以前的事情,但還記得自己的名字,你們可以拿著這個名字到處打聽打聽,說不定能幫我找到家人呢?” 姜萱說得坦坦蕩蕩,徐長安一時也沒了試探的意味。 他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姜萱,臉色蒼白,黑發(fā)凌亂,卻依舊不掩本來的漂亮容顏,雪膚烏發(fā),一雙眸子顧盼生輝,惹眼至極。 他眼神微微閃爍,移開視線,又道:“在火車站的時候,你和我說過,你是從南方那邊來的,千里迢迢來到這里投靠遠房親戚,我回去會好好查一查的!” 離開病房時,徐長安回頭看了眼走廊,一個身穿粗布衣裳的男人扔掉煙頭,當(dāng)即跟上了他。 “怎么樣?” “還是沒有任何異常,只有蘇圓圓那個丫頭進出病房,醫(yī)生和護士偶爾進去看一看,再沒其他人了?!?/br> 想到那天的槍聲,徐長安若有所思。 “繼續(xù)盯著?!?/br> 姜萱一心養(yǎng)傷,幾乎不離開病房,壓根沒發(fā)現(xiàn)有人盯著自己,蘇圓圓也是心大,更是沒注意這些。 “猜猜今天吃什么?”蘇圓圓故弄玄虛。 姜萱激動:“雞蛋掛面?” 不怪她嘴饞,實在是這幾天的伙食太膩味了,醫(yī)院提供的病號飯清湯寡淡,調(diào)味調(diào)料放得少,說不上好吃,但讓人沒有一絲食欲。 昨天蘇圓圓給她帶了一份雞蛋掛面,湯面上飄著幾滴芝麻油,別提多香了! 蘇圓圓擺擺手,“知道你饞壞啦,給你喝雞湯,礦區(qū)的食堂難得有雞湯供應(yīng)呢!” 打開不銹鋼飯盒,濃郁的雞湯味道飄出來,油花四溢,饞得讓人忍不住流口水。 姜萱吞吞口水,不好意思地說:“這幾天多虧你照顧,不然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br> “和我客氣干什么?快吃飯,待會我還要回礦區(qū)上班,不能繼續(xù)陪著你了?!?/br> “礦區(qū)?你在礦區(qū)上班嗎?” “是啊?!碧K園園笑著道,“上次沒和你細說,我爸是礦區(qū)的廠委干部,我媽是工會的辦事人員,這幾天正是忙的時候,再加上我那兩個弟弟快要高考了,全家都忙著照顧他們兩個,所以沒時間過來看你?!?/br> “那沒事,還是高考重要!”姜萱真心地說。 六六年就要廢除高考制度,現(xiàn)在是1958年,能趕上這個時候的高考,只需四年就能大學(xué)畢業(yè),順利分配工作以后,說不定還能成功避開未來的動蕩呢。 動蕩時期遠在將來,她真正該擔(dān)心的,而是近在咫尺的三年饑荒呀! 姜萱心里急得要命,卻也不打算多說,如今饑荒預(yù)兆未顯,又盛行浮夸之風(fēng),收音機上天天報道哪里哪里出了畝產(chǎn)幾萬斤的“衛(wèi)星田”! 到處都是夏收豐收的喜報。 誰能預(yù)料到饑荒說來就來呢? 反正以后囤糧的時候,姜萱會想辦法拉著這個傻丫頭的。 這些日子,蘇圓圓一直照顧著她,雖說是為了報答當(dāng)日的恩情,但做得也足夠多了。 姜萱很感激,定要好好回報她一次。 只要把戶口搞定了,再想辦法找一個工作,拼命賺錢拼命囤糧,把空間塞得滿滿的,何愁日子不過好呢? 姜萱低頭一口一口喝著鮮香的雞湯,內(nèi)心無比滿足。 看著姜萱不知發(fā)愁的模樣,蘇圓圓嘆氣道:“今天我又到派出所問了一回,徐公安說還是沒有找到你的家人,也不知道后面怎么辦?” 住院要花錢,前期的藥費和住院費都是蘇圓圓掏錢幫忙墊的。 后來姜萱醒來,便把背包里的錢拿出來,態(tài)度強硬地還了蘇圓圓墊的錢。 幸好當(dāng)初賣手表換來的六十多塊錢很耐花,這個年代物價極低,在醫(yī)院住了半個月,也就花了三十塊左右。 姜萱暫時不用發(fā)愁錢的事兒。 只是戶口的事兒,怎么還是沒著落呢? 姜萱緊緊皺著眉,喝完雞湯,看著蘇圓圓離開病房,猶豫再三,最后踩著拖鞋,一個人小心翼翼下了床。 后腦勺的傷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時不時暈眩的情況也好多了,起碼沒有腦震蕩之類的后遺癥。 走進洗手間,簡單梳洗了一下,鏡子里出現(xiàn)一張蒼白的臉,額上纏著繃帶,后腦勺還貼著一塊厚厚的醫(yī)用紗布。 有些丑。 姜萱倒不在意一時半會的丑,只要傷口徹底痊愈,紗布再丑統(tǒng)統(tǒng)都能拆掉,她擔(dān)心的只有一點,后腦勺受傷的那片地方,會不會禿…… 仙女是絕對不能禿頭的! 姜萱問過醫(yī)生,醫(yī)生也沒給她一個確定的答案,說得模凌兩可,總之全看運氣。 嚇得姜萱兩天沒睡好,天天晚上做噩夢,夢到自己禿頭的場景。 心累地嘆口氣,扶著墻壁,慢悠悠地走出病房。 她住的病房是單人間,在三樓,走廊里的人很少,大多安安靜靜,男人靠著通風(fēng)的窗口抽煙,女人坐在長椅上閉眼小憩。 姜萱想去二樓,最好能撞見當(dāng)日在開水房說過幾句話的老太太。 她和老太太簡單說過自己的來歷,依舊是千里尋親的那套說法,如果對方愿意出面給她作證,這樣徐公安那邊,想必應(yīng)該不會懷疑她的身份了。 只是去哪里不好,直接去二樓溜達,未免太刻意了一些。 姜萱心里思索著,腳步不緊不慢,來到了醫(yī)院樓下的花園,隨便找了一個顯眼的位置,然后坐下來曬太陽。 六月份的天氣,溫和明媚,陽光曬得身上漸漸發(fā)暖,讓人昏昏欲睡。 姜萱托著下巴,目不轉(zhuǎn)睛望著前方,只求能夠幸運地撞見那個老太太。 沒等多久,遠遠的,一個瘦巴巴的黃毛小伙眼睛發(fā)亮,沖著姜萱跑了過來。 姜萱:……??? 黃毛的頭發(fā)枯黃枯黃,年紀不大,瞧著吊兒郎當(dāng)?shù)?,但似乎也沒惡意,站在兩步遠的地方,緊張地搓搓手,打聽道: “那什么……你是姜萱同志,對吧?” 姜萱疑惑,“你認識我嗎?” “認識啊,我見過你!你還記得我洲哥嗎?鄭西洲!就是花錢買了你手表的那個!” 姜萱捂著頭,已經(jīng)不想說話了。 第10章 連你的對象都能忘了?…… 說起來,江東市也是一個挺大的城市,怎么走到哪里都能碰到鄭西洲? 也不對,這次碰到的不是鄭西洲,而是他的小跟班黃毛…… 黃毛很激動,“姜萱同志,我記得那天你不是說要去火車站的嗎?怎么還在江東市呢?” “哦對了,你……你的腦袋怎么了?” 姜萱只能面帶微笑,溫聲細語的和他說:“很抱歉,我的后腦勺受過重擊,以前的事情都不記得了?!?/br> “什么?不記得了?那你還記得洲哥嗎?” 姜萱無辜地搖搖頭。 黃毛瞅著她,忽然靈機一動,猛地拍了下大腿,焦急道:“那你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一個人住在醫(yī)院養(yǎng)傷?” “是啊?!苯嬲f。 “姐啊!你在醫(yī)院安心養(yǎng)傷,我馬上帶洲哥過來接你回家??!” 姜萱:……? 眼瞅著黃毛一溜煙跑遠,屁顛屁顛的,樂得仿佛撿到了一個大便宜? 姜萱眉頭直跳,預(yù)感不太好。 不等她繼續(xù)擔(dān)憂,眼前又出現(xiàn)了兩個人影,其中的老太太格外眼熟。 正是那天在醫(yī)院的開水房,和姜萱說過幾句話的老太太。 老太太還記得她,笑著道:“小丫頭,我們又見面了?!?/br> 可不是又見面了? 姜萱心里樂開了花,面上卻不顯任何,茫然地問:“老太太,你之前見過我嗎?” “你忘了?那天你在醫(yī)院走廊的長椅上睡覺,我們在開水房見過一面?!?/br> 姜萱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 旁邊的女生一臉驚訝,抓著她的手激動道:“姜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