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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世家(作者:尤四姐)在線閱讀 - 第45節(jié)

第45節(jié)

    頌銀被說得抬不起頭來,她這回辦事是太不靠譜了,阿瑪上外地治水分明是皇帝的刁難,自己膽大任性才害了阿瑪。可她如今都交代給了容實,難道就這么放棄了嗎?已經(jīng)到了這步,因為外界的種種干擾,果然不要他了嗎?

    她陷入兩難,容實著急起來,慌忙叫老太太,“您是最慈悲的人,能眼睜睜瞧著咱們自苦嗎?當(dāng)初容緒和金墨結(jié)親,也是奔著底下兄弟姊妹能長遠走動的意思。上回家母找頌銀,我心里一直對她有愧,不敢怨怪母親,錯都在我,要不是我和當(dāng)今圣上置氣,也不會引出那件事來。老太太不答應(yīng),我來前也想到了,我這樣貿(mào)貿(mào)然登門委實亂了規(guī)矩。只因才從外頭回來,來不及置辦什么,已經(jīng)傳話回去了,家里籌備的東西都抬進府里,老太太不愿接著,送到廟里接濟窮苦人就是了。我對頌銀的一片心,只要做到便問心無愧,日后再多的難事都由我一力承擔(dān),求老太太成全?!?/br>
    他不能把自己的打算和盤托出,所以說的話難免顯得空泛。老太太哼了聲,“你一力承擔(dān),拿什么承擔(dān)?東西萬萬不要送來,就算進了門,我也著人扔出去。別鬧將起來,回頭大家臉上不好看?!?/br>
    頌銀知道老太太是勸不動了,她對容家的成見已經(jīng)完全轉(zhuǎn)移到容實身上,這會兒容實就是金子做的,也入不了她的眼了。

    她瞧瞧她額涅,太太在旁邊插不上話,臉上神情一直處于驚訝的狀態(tài)。大概是不明白,宣稱傷寒閉門謝客的人,怎么上外頭和容實遇上了。與其等她來問,還不如自己招供,她橫下了一條心,“老太太,太太,我這兩天壓根兒沒在家,我上熱河,找他去了?!?/br>
    又是四座驚惘,這是什么意思?一個姑娘家,奔波那么遠的路,找爺們兒去了?太太目瞪口呆,老太太簡直恨鐵不成鋼,拍著炕桌道:“真是個能耐人兒,你竟還有臉說,我都替你臊得慌!你知不知羞?上趕著貼人家,知道人家家里怎么想?你是瞧我活了一把歲數(shù)還不死,盤算著送我一程么?佟家什么家教,養(yǎng)出你這么個孽障來!”

    頌銀從沒被罵得這么兇過,羞愧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鉆下去??伤澜K歸要經(jīng)受這個過程的,說出口,反倒覺得輕松了。她和容實并肩跪下磕頭,“老太太罵我打我我都認,只求準(zhǔn)了我和容實。咱們并不立時完婚,就是想讓家里知道咱們的決心,沒有cao辦,也拿他當(dāng)女婿看待。至于宮里的事兒,我會處置妥當(dāng)?shù)?,請老太太別憂心。目下咱們艱難,慢慢會好起來的。萬歲爺是圖一時新鮮,眼看八旗要選秀了,這份新鮮用不了多會兒就到別人那里去了。咱們家已經(jīng)折了個讓玉,還讓我充后宮,就算當(dāng)了皇后,家里不過得個名頭,骨rou分離,是老太太想要的嗎?”

    老太太雖氣得厲害,她這一番話也不是胡謅,想起讓玉確實叫人心疼,先帝要還在,總算有個盼頭。如今先帝駕崩了,她成了太妃,十八歲的寡婦,這一輩子就交代在紫禁城里了。

    長房統(tǒng)共四個孫女,死了一個,兩個進宮,剩下個不知人事的桐卿,有什么用!頌銀身上承載了一大家子的希望,原就打算留她在家,找個上門女婿的。要是進了宮,又白扔進冷水缸里,涼得透透的了。

    老太太轉(zhuǎn)頭問太太,“這是你的閨女,你說怎么辦?”

    太太對阿瑪厲害,在老太太跟前唯唯諾諾不敢拿主意。她看了看容實,向老太太欠身,“一切但憑老太太做主?!?/br>
    這時候朋來媳婦進二門傳話,說:“容太太請娘家舅爺送聘禮來了,香炮鐲金、喜餅盒子菜滿滿裝了一車,請老太太定奪?!?/br>
    怎么辦呢,話到了這份上,人家也登門了,不好往外轟,老太太長嘆一口氣,“你們這是要坑死全家啊。”

    眼看有松動,兩個人交換了眼色,心里歡喜起來。容實道:“老太太放心,我也知道現(xiàn)下不宜聲張,事先囑咐舅舅留神,咱們暗里過定。等時機成熟了,再風(fēng)光cao辦一回,絕不委屈了頌銀?!?/br>
    關(guān)于皇帝會不會發(fā)作,他心里有成算,登基不滿三個月,正是韜光養(yǎng)晦的時候,以燕綏的老謀深算,不可能扒下臉皮不管不顧。不過真要就此鬧起來,倒也好,他越是方寸大亂,他們越有可乘之機。當(dāng)初先帝要不是畏懼太后,又存了私心怕兄弟們奪位,早早起復(fù)那幾位王爺,也許就不會有燕綏的今天了??上В徊阶咤e,步步皆錯,聯(lián)合眾親王,也只能在他升遐之后了。

    ☆、第66章

    容太太的兄弟道杰,也就是容實的娘舅,在戶部供職,和內(nèi)務(wù)府也有來往。都是朝中做官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對親家的態(tài)度相當(dāng)客氣,見了面禮數(shù)做得很足,當(dāng)然上回容太太那些不厚道的事兒,絕對不會提起,“我對小佟大人辦事的能力是一千一萬個賓服的,沒想到最后咱們兩家結(jié)了親。容實他娘有幾回見了我,一再提起小佟大人,那時候倒沒說要過定,只是不遺余力地夸贊小佟大人能干,我就料著有這個苗頭,果真被我料著了?!币幻嬲f,一面笑著贊許容實,“咱們哥兒有福氣,小佟大人這樣的人品才學(xué),打著燈籠也難找,傻人有傻福,叫他撞了高運。往后咱們就是一家子,戶部和內(nèi)務(wù)府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日后辦差上要是有不到之處,還望小佟大人多多包涵?!?/br>
    這套說辭幾乎就是官場上的對白,頌銀有些不好意思,“舅舅太客氣了,叫我頌銀就是了。包涵不敢說,相互照應(yīng)總免不了。既然有了這一層,什么話不好說呢?!?/br>
    道杰點頭不迭,對老太太和太太說:“我來時家姐千叮嚀萬囑咐,請親家瞧著金墨和容緒的面子,往日有什么誤會,她給親家道不是。如今兩個孩子既然有情,經(jīng)歷了這么些也沒能拆散他們,還請親家成全,別再叫他們作難了。她和家里老太太不方便來,在家候著我的好信兒,頌銀是萬里挑一的齊全孩子,要不是眼下要避諱……應(yīng)該宴請親家和二姑娘的。這宗上缺了,別的上頭補足,首飾禮金咱們給雙份兒,只求親家和二姑娘見諒?!闭f著自懷里掏出一個小包兒,打開雙手托過來,“這是祖上老誥命受封時,圣孝仁皇后賞賜的一對還珠九轉(zhuǎn)玲瓏鐲,太太一直舍不得戴,說要傳給兒媳婦的。眼下容實和二姑娘定下了,太太命帶來,給二姑娘添妝奩?!?/br>
    下聘能做到這樣,面上看來確實沒什么可挑揀的了。老太太打量這滿屋子的禮盒,倒不是貪圖他們那點東西,因為之前那樣對待頌銀,要是不低頭,哪怕兩個孩子之間有了什么,頌銀也絕不能給他容家。這會兒看來容太太是服軟了,再聽舅爺那番話,老太太心里終于舒坦了點兒。她緩緩長出一口氣,笑道:“既聯(lián)姻,沒有那么多的斤斤計較,請舅老爺替我?guī)г?,咱們兩家本就是兒女親家,雖然大姑娘和大姑爺都不在了,咱們心里還拿他們當(dāng)親戚走動。如今容實和頌銀又成了,是親上作親,將來咱們頌銀過去侍奉,還請親家太太拿她當(dāng)自己閨女心疼,咱們對容實也一樣的?!?/br>
    道杰諾諾稱是,“我一定把話帶到,請老太太放心。二姑娘將來過了門子,老太太和太太不必怕她受委屈,我jiejie養(yǎng)了兩個兒子,家里老太太又稀罕閨女,絕不會像外頭婆婆調(diào)理媳婦似的,端茶遞水站規(guī)矩,不拿媳婦當(dāng)人看?!?/br>
    容太太表這個態(tài),其實未必都是自愿,當(dāng)然頌銀身上有官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容實從熱河傳話回來,那股子毀天滅地的勁頭簡直是?;?。什么倒插門、做和尚,做太監(jiān)、死在外頭,把家里老太太和太太嚇得魂飛魄散。這么一來誰還敢反對他?媳婦不順意也比死兒子強,兩位長輩終于屈服了,他想怎么樣就怎么樣,一切全聽他的意思。再說頌銀,她這樣的姑娘,沒有傲性,經(jīng)過上回的事,也叫容太太改觀,忍辱負重不言放棄,瞧準(zhǔn)時機動動小指就把最大的威脅解決了,不愧是內(nèi)務(wù)府的,見多識廣。接下來的兩塊緞子,徹底叫她們沒話說了,這是個能屈能伸的姑娘,怡妝同她比,連一個零頭都趕不上。娶妻娶賢,不記仇,并不是她拿你沒法子,是情義深,愿意容忍。如今他們又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再橫加阻攔也只有空做惡人。看容實的樣子,確實是一條道走到黑的主兒,既然頌銀注定是他容家的媳婦,沒必要把關(guān)系鬧得那么僵,總歸人情留一線,日后好相見。等目前的難題解決了,婆媳之間還是要相處的,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還怎么融洽過日子?

    所以各退一步,兩家達成共識,認可這樁婚事。只是局勢緊迫,暫且聲張不得,男不婚女不嫁,各自堅守,家里也不再催逼,橫豎有了著落,余下就看老天爺?shù)牧恕?/br>
    頌銀因為阿瑪被指派出去了,內(nèi)務(wù)府沒人照管,福格才進來,摸不著頭緒,她不放心,終究還是回了值上。當(dāng)然維持內(nèi)務(wù)府日常運轉(zhuǎn)只是其中的一項,她心里記掛的還有其他,比如選秀就在眼前、比如阿哥過繼五爺、比如陸潤手里的那張保命符。容實在前朝協(xié)調(diào),她在內(nèi)廷也要幫他一把。其實她到現(xiàn)在還不敢相信他謀劃的一切,不過他打算推崇小阿哥的宗旨一直沒變。之前是毀于先帝的猝然離世,現(xiàn)在重新調(diào)整計劃,借助五爺他們的力量,繼續(xù)走他未走完的路罷了。人不自私枉活一世,江山還在,大欽還在,皇帝輪流做,今天到我家,反正帝位在烏雅氏里打轉(zhuǎn),誰當(dāng)皇帝都沒關(guān)系,保住所有人的命,成全他們的姻緣就行了。

    不過也或許是因為心虛,她消假回值上,難免有些疑神疑鬼,害怕皇帝要來找她的茬。提心吊膽等了半天,沒有任何動靜。就這么懸著,反倒架在火上炙烤似的,她開始考慮,是否應(yīng)該上乾清宮回稟一聲,說她已經(jīng)痊愈上值來了。雖然她的行動在他股掌之間,但她主動去見他,至少表明一種態(tài)度,與其受他詰問,不如先發(fā)制人。

    恰巧她之前奉皇太后之命查探幾位高官之女,好好歹歹的都有了消息。去慈寧宮之前先去一趟乾清宮,早晚要面對的,躲著不是辦法。乾清宮是內(nèi)廷中樞,廊廡兩側(cè)有上書房、南書房,是皇帝議政讀書的又一處重地。因為先帝駕崩在養(yǎng)心殿,今上心里忌諱,便把寢宮搬到乾清宮來了。這樣的地方,處處滲透出尊貴莊嚴,無論是誰,進得門來自然而然矮上三分,連那位天下之主也不例外。他在人后無賴蠻狠,人前卻要裝成有道明君。官員回事往來,他就算再生氣,發(fā)作起來尚且有忌憚。

    她在銅鏡前整了整衣冠,轉(zhuǎn)身往隆宗門上去,乾清宮前的露臺和御路不是人人能走的,她圖方便常鉆老虎洞。那是三個寬綽的涵洞,專供宮內(nèi)當(dāng)差行走,一路上遇上好幾位御前太監(jiān),見了她紛紛呵腰,“小佟總管大安了?”

    她笑著說是,“萬歲爺眼下忙不忙?”

    伺候紙墨的太監(jiān)說:“才批完折子,外頭文書又進來了,正和幾位章京說話兒,您要等會子了。”

    她點點頭,“那陸潤呢?”

    “陸掌印隨侍,您打發(fā)人進去叫一聲就出來的?!?/br>
    她道好,提袍上了回廊。

    皇帝在懋勤殿,她遠遠看了一眼,年輕帝王英姿勃發(fā),舉手投足一股子乾坤獨斷的氣魄。她掖著兩手站著,有時候也彷徨,其實如今的政局還算穩(wěn)定,可他不容人,難免招人記恨。在一眾朝廷要員的家宅外設(shè)暗哨就有用嗎?該滋長的依舊在滋長,只是她已經(jīng)看不清前路了,也許從容學(xué)士將嗣屈作四的時候起,就已經(jīng)注定悲劇了。

    那廂皇帝全神貫注,陸潤卻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她了。她從熱河回來容家即過定的消息也已經(jīng)到了御前,這么做只會激怒皇帝,其實對他們一點好處都沒有。

    他向上覷了眼,悄聲退出來,向她那里走過來。如今相見總有些尷尬,因為芥蒂已經(jīng)起了,他的心思不變,她卻漸漸疏離了。

    有一瞬相對無言,最后還是他先開口,“皇上正辦機務(wù),你稍待片刻?!?/br>
    她垂下眼,盯著自己的鞋尖,半晌聽他又問:“近來可好?”

    他沒有問她是不是痊愈,這點倒還不算虛偽。她嗯了聲,“都好?!?/br>
    她話少了,再不是以前熱絡(luò)親近的樣子,他難免遺憾。沉默下來,還是覺得應(yīng)當(dāng)提點她,“你和容實的事……圣躬震怒。怎么忽然就過定了呢?”

    她說:“覺得時候到了,就應(yīng)該定下來了。要不怎么樣,真進宮當(dāng)皇后?”她笑了笑,“你知道的,我不稀圖那些名聲,就想要個踏實過日子的男人,平起平坐的,見了他不必自稱奴才?!?/br>
    這是個樸實的愿望,誰也不愿意一輩子在丈夫面前低著頭。雖然帝后也可以做到舉案齊眉,但本質(zhì)上呢?尋常夫妻拌嘴,至多不過和離。帝后關(guān)系惡化,大概除了囚禁冷宮和賜死,就再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她定親,他也有些難過,心里空落落的,失去了什么似的??伤幌窕实郏缓闲囊獗闩鹛咸?,他尊重她的決定,她能過得好,他就沒什么奢望了。至于嫁給誰,都不重要,她高興就行。

    “皇上跟前留神,別頂撞他?!彼f,“四月里令尊復(fù)旨,你還會有求于他?!?/br>
    她明白,那位主子爺要的就是這個,把人一壓到底,讓你不得不屈服,屆時好拿捏你。不過陸潤能提點她,說明彼此之間的情義終還剩下一點。她面對他,常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失望和憐憫并駕,憎惡和敬重齊驅(qū)。容實想從他手里拿遺旨,如果他交出來會是怎樣的后果?宦官弄政,致使社稷不穩(wěn),他還能活命嗎?

    她抬眼看他,經(jīng)歷過一些事,愈發(fā)的純粹自然。想起他和讓玉的糾葛,她又感到尷尬,“那天大行皇帝接三,我都看見了,你和讓玉……”

    他面上平靜無波,他是有意讓她知道的,即便是以這樣面目可憎的角色加入,他和佟家終還是有了牽絆,和她有了牽絆。

    他以為她會生氣,怨怪他糟踐讓玉,甚至讓他遠離她,可她沒有。她垂頭喪氣說:“是我和阿瑪把她坑進宮的,讓她這么年輕就守寡,我心里過意不去??墒俏揖炔涣怂鹊劢o她晉了妃位,有祖制壓著,她得一輩子困在這深宮里。”她落寞地望著他,“你扎根在紫禁城里,只有你能長久陪著她。我把她托付給你,請你替我看顧她,她太可憐了,才十八歲?!?/br>
    有她這句話,他就是赴湯蹈火,也一定為她周全讓玉。他頷首,“你放心。”

    僅僅是這樣簡單的承諾,她就已經(jīng)把擔(dān)子交給他了。平心而論,她雖然對他失望,但是沒有刻骨恨過。世人誰不為自己打算?他活在錦繡堆砌的煉獄,再不拼盡全力爬出來,最后只能埋骨在那里。

    她松了口氣,轉(zhuǎn)頭望懋勤殿,“皇上這會兒恨不得活吃了我吧?”

    他說是,“你欠妥了?!?/br>
    她也承認,“最壞的后果是害了我阿瑪,如果我阿瑪有個長短,我唯有以死謝罪?!?/br>
    他頓了下道:“瞧運氣吧,你這里不能再出紕漏了,否則神仙也救不了他?!?/br>
    正說著,殿里那些回事的大臣魚貫退了出來,她忙疾步過去,在殿門外候著,等陸潤進去傳話。以為皇帝會急吼吼召見她,劈頭蓋臉一頓臭罵,結(jié)果沒有,就這樣晾著她,讓她在廊子上等了一個時辰。

    她站得腿肚子抽筋,又不敢走動,只能木樁子似的釘在那里。終于陸潤出來了,向她使個眼色,她會意了,垂袖邁進了門檻。

    皇帝坐在一重又一重的黃幔之后,眉宇間寒霜凝集,望之生畏。她跪下頓首,“臣回宮述職,恭請皇上圣安?!?/br>
    上首的皇帝蹙眉望著她,唇角輕牽,“回宮述職,鐘粹宮里爬了回灶膛,得空把自己的事兒全辦完了,佟大人好算計啊。”

    頌銀扒著金磚,越發(fā)矮了身子,卻不答話。這時候說什么都不好,還不如保持沉默。

    可是對于皇帝來說,這個時候簡直是生平最煎熬。沒見到她,恨不得把她千刀萬剮,見到了,又覺得自己的怒火泥牛入海,了無蹤跡了。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哪怕她犯了再大的錯,只要她回頭,都可以原諒。

    “朕和你說過的話,你從來不往心里去,為什么?”他站起來,揮手將殿里的人都遣了出去。走下御座,走到她面前,垂眼看著她,“你和朕使心眼兒,真叫朕難過。你為什么要去熱河?為什么要去見他?為什么要和他過定?你以為朕不能把你們怎么樣嗎?朕是一國之君,一道政命就能抄你們的家,把你們發(fā)配到黑龍江砸木樁,你當(dāng)真不怕嗎?”

    “奴才敬畏主子,惕惕然如對天地。以前該說的都說過了,奴才才疏德淺,自覺難承圣恩,請主子準(zhǔn)奴才自甘平庸?!彼蛏暇传I造冊,“這是老佛爺命奴才擬的陳條,里頭都是世家大族的閨秀,恭請主子預(yù)覽。”

    他揚手一揮,將那造冊打落在地上,“少頂著太后的名頭來堵朕的嘴,朕在想,若是一道旨意頒給你佟家,你能怎么樣?”

    她只是以頭觸地,“選秀在即,滿朝文武千百雙眼睛都在瞧著,萬請主子三思?!?/br>
    她所有的話全是推脫之詞,可思量再三,也不無道理,朝臣、太后、宗室,沒有一方能容他任意妄為。他灰心不已,她就是瞧準(zhǔn)了這個,才會有恃無恐。

    他冷冷一笑,“罷了,不愿受冊封,朕也不逼你??赡懵牶昧?,你不嫁天子,這世上就沒人配得上你。既如此,今生今世在閨中守著你的名節(jié),守上一輩子。你嫁誰,朕就殺誰,不信只管來試?!?/br>
    ☆、第67章

    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別想得到,這就是他的宗旨。

    頌銀用力閉了閉眼,雖然心直往下沉,依舊寬慰自己,這不是最壞的結(jié)果,沒有命她即刻退了容家的婚,沒有讓她落發(fā)當(dāng)尼姑,已經(jīng)是對她最大的寬宥。她深深叩首,“謹遵主子教誨?!?/br>
    他凝目看她,唇角牽出譏誚的笑,不知是笑她還是笑自己。她情愿一輩子不嫁,也不肯做他的皇后,可見他究竟有多失敗。她八成覺得嫁不嫁不過是個儀式,即便沒名沒分,只要能和容實在一起,其他都不重要。

    好個愛之深啊,愛得不計前程,哪怕做外室也沒關(guān)系嗎?當(dāng)真以為他沒有辦法對付他們了?他走過去,將落在地上的造冊撿起來,翻了翻,揚聲叫秉筆太監(jiān)來,“擬詔,兩廣總督額勒之女高佳氏出身簪纓,德容兼?zhèn)?,著令賜婚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上書房行走容實……”

    頌銀惶然抬起頭來,這人真是損到根兒上了,求之不得便禍害別人,這種莫名其妙的賜婚算怎么回事?他還沒說完她就直起身來,“內(nèi)務(wù)府瑣事繁巨,原有臣父主持。如今家父奉旨南下治水,臣志大才疏,自覺難堪重任。臣啟萬歲,求一解令歸,望皇上成全?!?/br>
    皇帝怔在那里,好個兵來將擋,他給容實賜婚,她就連官都不當(dāng)了,以此作為要挾嗎?

    他氣哼哼看著她,“打算致仕,可惜沒到年紀(jì)。佟佳氏世代為朝廷辦差,你這一卸甲,打算連祖蔭都一并卸了不成?”他別開臉,“不準(zhǔn)。”

    她眼里神色堅定,纖細的身腰挺得筆直,“臣無能無狀,常惹主子生氣,一心求去?!?/br>
    他提高了嗓音,“朕說了,不準(zhǔn)?!?/br>
    她轉(zhuǎn)頭看向那邊謄錄的秉筆,慶祥停住筆尖,呆愣愣望著皇帝?;实蹥鈵溃瑓s也無法,將手一揮,他慌忙卷起紙筆退了出去。

    頹勢如山倒,他不服氣,來得分明比容實早,為什么偏偏輸給他?果然是她吃了*藥,自甘下賤嗎?皇后不當(dāng),即便終身不嫁,也要依托個漢人官員。容實是容家獨子,有責(zé)任傳繼香火,她不能嫁,人家未必不娶,這會子和他對著干,難道真要到了那個份上才會幡然悔悟?他氣得腦仁兒疼,為免自己被氣死,只能打發(fā)她,“滾吧,滾回你的內(nèi)務(wù)府去。明兒就是選秀的正日子,出半點差錯,朕剝了你的皮!”

    她應(yīng)了個嗻,起身卻行,退出了懋勤殿。到外頭長出一口氣,才發(fā)現(xiàn)背上冷汗淋漓,浸濕了小衣。

    所幸有驚無險,如果那道賜婚的圣旨下了,容實接了辜負她,不接就是公然違抗圣命,足夠問罪貶黜的了。她也是沒法,不得不硬著頭皮頂撞他。如果這時候退縮了,恐怕真就難以挽回了。她走出乾清宮的時候人還是木木的,每天都在斗智斗勇,活得實在乏累。她背靠宮墻緩了半天,心頭逐漸平靜下來。往后恐怕不好隨意見容實了,皇帝的話必須打發(fā)人知會他,請他做好準(zhǔn)備,他們這段姻緣不知是個什么結(jié)局,如果乾坤不轉(zhuǎn),她就只有做老姑娘了。好在隱隱有希望,她不是那種耐不住的人,即便長時間不見,只要堅定信念,哪怕幾個月幾年,她也等得。

    定了定神進慈寧宮,太后并不知道她詐傷遠走熱河的事兒,所以一如既往的和顏悅色。進門的時候她正和幾位老太妃說話抹牌,見她來了丟了牌問她,“眼下身子大安了?”

    頌銀行過一輪禮道是,“謝老佛爺垂詢,奴才都好了,今兒進宮述職,來和老佛爺及老太妃們請安。”

    太后點了點頭,“我才聽說也嚇了一跳,那慎妃也是,烏眼雞似的做什么!這會子貶了貴人,可痛快了?!闭f著打量她,“沒事兒就好,我就怕有個長短,內(nèi)務(wù)府真短不得你?!?/br>
    邊上瑜老太妃也搭腔,“說得是,歷來內(nèi)務(wù)府都是爺們兒當(dāng)差,等閑進不得內(nèi)廷,有個什么為難全憑太監(jiān)們傳話。那起子奴才又憨傻,隔了一道,辦事不知多費周章。眼下好,小佟總管兢兢業(yè)業(yè)的,人又聰明,遇著事兒叫進宮吩咐,一說就妥了?!?/br>
    頌銀堆出滿臉的笑來,“老佛爺和老太妃說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我是女孩兒家,能力不足,只有靠手腳勤快,方不負主子對我的厚愛。”一面說著,一面將造冊呈上去,“老佛爺命奴才辦的事,奴才已經(jīng)辦好了。只因前陣子身上不好,耽誤了幾天,請老佛爺見諒。奴才怕弄混了,把查來的情況都在名牌下做了批錄,老佛爺盡可瞧合不合心意?!?/br>
    太后眼神不好,把冊子拉得老遠,宮女拿老花鏡來,她一個一個看完了,轉(zhuǎn)手遞給幾位太妃,“先瞧準(zhǔn)了,留了牌子,就從這里頭挑揀?!?/br>
    老太妃們看了只是抿嘴笑,選后選妃都是大事,沒有她們置喙的余地,她們不過湊湊趣兒,說這個好那個也好,“咱們?nèi)f歲爺年紀(jì)到了,早早兒擴了后宮,皇嗣要緊。這幾位小姐都不錯,老佛爺看人準(zhǔn),這回好歹要晉個二三十,干脆都留下吧?!?/br>
    太后慢慢翻動書頁,緩聲緩氣說:“留下是不難,難就難在位分的指派。我是瞧這個好,那個也好,回頭得問問皇帝的意思。一國之母是重中之重,先定下了,四妃不急,緩和著挑就是了?!闭f這話的時候還特意留心頌銀的臉色,也透露了皇后要在這些人里選的意思。滿以為她多少會有些反應(yīng),沒想到她平和得很,靜靜侍立著,像案上那個美人插屏。

    幾位老太妃自然不疑有他,只管看畫像。上呈御覽的畫工極其精致,連頭發(fā)的絲縷和衣裳上的繡活兒都畫得惟妙惟肖。美麗的姑娘上了畫冊子,自然更好看了,皇帝的妃嬪都是萬里挑一的,門第是頭一條,接下來是德與貌,通常這兩者里,私心更偏向的還是后者。

    “往年那些外埠親王也有秀女送進北京來,今年怎么樣呢?”瑜老太妃問頌銀,“那地方的女子,挑得好看,高鼻深目還有些意思。挑得不好看,像喀爾喀那地界兒,臉盤兒驢打滾似的,做宮女都沒地兒擱她?!?/br>
    頌銀笑起來,“老祖宗真愛說笑,今年也有,明兒您要愿意就去瞧瞧,好姑娘多著呢!”

    瑜老太妃嗯了聲,“女人好看,將來生的孩子也好看,兒子像媽嘛。說起兒子,前兒五爺特特兒進來,我瞧他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太后無關(guān)痛癢道:“來訴苦來了,說他有難處,養(yǎng)一窩女人,不生孩子盡鬧騰。上回一個得勢的格格和他撒嬌,他惱了,臨出門說了句賭氣的話,讓戈什哈把她活埋了,結(jié)果到家,人真給埋了,掏了半天才把尸首掏出來。那格格肚子里有兩個月的身子呢,可惜了的,一句話沒了。他子息上也艱難,家里那個長得柴火棍兒似的,眼看要不好,說想過繼一個,來討我的主意。我能有什么主意,他兄弟好幾個,老二老三家一胎兩個兒子,說通了,抱養(yǎng)一個就是了。”

    老太妃們又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五爺死了的那個格格身上,完全忽視了過繼的問題。頌銀卻知道,他們的計劃正一步一步實行,如果能把小阿哥安全弄出宮,后面的事才好繼續(xù)。她是婦人之仁,總覺得孩子可憐,才三個月大,就要充當(dāng)工具顛沛流離??墒怯钟惺裁崔k法,生在帝王家,又是先帝唯一的血脈,他的人生注定起伏不斷。

    “我聽說五爺和另幾位爺不對付,哥兒幾個見面就吵,要過繼二爺三爺家的恐怕說不通。”她旁敲側(cè)擊著,“兒子是爹的心頭rou,當(dāng)?shù)闹慌露忌岵坏冒押⒆铀腿?。?/br>
    太后道:“過繼給他也不吃虧,還是烏雅家的人。等他百年后,爵兒和家業(yè)都是過房兒子的,也不錯?!毖粤T頓了頓,像在琢磨什么,搓著額角嘆息,“上了年紀(jì)了,近來總是作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