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節(jié)
駱老夫人皺了皺眉,駱府上下都說她是掃把星,自己也將她看成不祥之人,所以這些年都沒有好好管過她。從今日的事情來看,她倒是個聰明的,比她meimei要懂事得多,也罷,就去與楊老夫人說說,讓她去楊氏女學里坐著,看她究竟能不能烏鴉翻身變鳳凰。 “你真想去楊氏女學念書?”駱老夫人望了一眼跪在那里的相宜,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來:“你先起來,你提這事有些突然,讓我先想想,到時候再說。” 自己不能輕易表態(tài),免得讓她產生了自己很容易親近的感覺,駱老夫人斜眼看了看站起身來的相宜,心中有一絲不屑——她有四個孫女,不一定非得要栽培宜丫頭,即便自己心中已經(jīng)有了想要送她去楊氏女學的打算,可也要裝出拿不定主意的樣子,事情成了以后,也好讓她對自己感恩戴德。 “是?!毕嘁说吐晳艘痪?,朝駱老夫人行了一禮,慢慢的帶著劉mama退了出去,駱老夫人瞧著她單瘦的背影,嘴角的笑意越發(fā)的深了。 余mama慢慢從屋子一角湊到了桌子旁邊:“老夫人,為何不爽爽快快的答應了大小姐呢?我聽著覺得大小姐也是誠心在為大老爺著想呢?!?/br> “mama,做順水人情的話,就顯不出我這份人情的金貴了。”駱老夫人笑了笑:“如何能讓她看出我已經(jīng)有了這個主意?” “原來如此。”余mama心服口服的點了點頭,大聲贊了一句:“還是老夫人好算計!老夫人……華陽那邊的管事,今年要不要換一換了?” 駱老夫人的臉色暗了暗,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似乎遇著了極大的難題一般,她伸出手來輕輕的敲了敲桌子:“這個事情……先擱著,過了年再說。” 屋子外邊只有黯淡的光線,就如陳舊的金粉,抹在了朱紅的走廊上邊一般。相宜抬頭望了望院子里的白雪,輕輕的嘆息了一聲,旁邊劉mama趕著將她身上的哆羅呢斗篷掖了掖:“姑娘,好好兒的,你怎么就嘆氣了呢?” “沒什么,我只覺得胸悶?!毕嘁顺瘎ama笑了笑:“mama別擔心?!?/br> “老夫人,究竟是答不答應?我方才聽著實在是著急?!眲ama臉上有著憤憤之色:“若是她不喜歡你,不想讓你出人頭地,她就直接拒絕了好,何必又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就如吞著個魚餌一般,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br> 劉mama的比喻實在是形象,相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既然mama也知道是魚餌,那又何必管她?她總會要提釣竿的?!?/br> 駱老夫人想釣魚,可她也在釣魚,魚餌是她放下的,究竟是誰吞了這塊誘餌,此時還說不定。只要能從這駱府走出去,相宜一想著這事,唇邊便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她無論如何也不要像前世一樣被埋沒在駱家的后院。 “駱家大小姐身子有問題!好似說她是個麻子!”廣陵城里到處都有這般不實在的流言。旁邊有人接口道:“你知道什么,麻子還是小事,她有長短腿,走起路來一跛一跛的,那姿勢可真是難看!” “駱家大小姐的問題還不止這些呢,見著男子就犯癡病,就連她的表兄都不肯放過吶……”有人繼續(xù)在旁邊說著,將她的不是足足添了好幾樣,這才心滿意足的收尾:“正因為她這般不堪,所以駱大夫人才不肯帶她出來,怕丟了駱家的臉面!” 前世,她被駱大奶奶鎖在后院,不讓她出去,她與嘉懋的那一份情,就是這樣被她鎖住了,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名聲一日日里頭變壞,慢慢的,就連登門求親的人都沒有了,駱相鈺的人家定了下來,她這個做jiejie的依舊無人問津。 她已經(jīng)發(fā)過誓,自己不要再走前世的老路,現(xiàn)在她要做的,就是讓世人見著真實的自己。她,四肢健全,神志清醒,絕不是流言蜚語里的那個駱大小姐。相宜按了按胸口,吐了一口氣,北風從林間的縫隙里鉆了過來,吹得她有些發(fā)冷:“mama,走罷,咱們回去?!?/br> “駱相宜!”才跨進梅園,怒氣沖沖的聲音便傳了過來,相宜抬眼一看,就見駱相鈺正從自己屋子里沖了出來,氣勢洶洶的奔向了她,后邊跟著二房三房的兩個meimei,臉上全是一副看好戲的神情。 相宜站在那里沒有動,見著駱相鈺奔到面前才側了側身子:“二meimei你小心著些?!?/br> 駱相鈺本是捏緊了拳頭要來打相宜的,她來勢很猛,沒料著相宜忽然側身,沒有剎住腳,一頭便往前邊溜了過去。 “李mama,還不趕緊去拉著你們家小姐?”相宜朝跟在后邊的李mama笑了笑:“她要摔地上去了。” 駱相群在后邊拍手叫了起來:“二jiejie可真笨,怎么就收不住腳?!?/br> 她身邊站著三房的駱相繁,才四歲年紀,見著駱相群拍手叫好,她不知所以,也拍著手笑了起來。駱相鈺此時已經(jīng)摔到在地,臉上又是一臉的雪,從雪地里爬起來,見著駱相群與駱相繁拍手笑,心中更是惱怒,抓起一把雪就朝駱相群扔了過去:“你笑什么?” 駱相群也一點也不示弱,彎腰抓起一團雪就砸向了駱相鈺,相宜見兩人忽然便對著打了起來,這里沒了自己的事情一般,微微一笑,帶著劉mama便往自己屋子里走了去。 她住的院子叫做梅園,里邊住著駱家四姐妹。駱相鈺住了最前邊那一進屋子,駱相群與駱相繁住的是第二進,第三進屋子是下人們住的,第二進與第三進的中間,靠著墻修出了三間屋子,這就是相宜住著的地方。 “駱相宜,你給我站著!”駱相鈺忽然反映過來,自己要攻擊的對象并非是駱相群,趕緊一把推開攔在路上的駱相繁,急急忙忙的趕了過去。 “你將哆羅呢斗篷給脫了!”駱相鈺叫得聲嘶力竭:“你哪里配穿這么好的衣裳?” 相宜轉過身來,靜靜的看了駱相鈺一眼:“我不配穿,難道你配?” “我自然比你配得多!”駱相鈺氣喘吁吁的趕到了相宜面前,伸手就來抓她的斗篷:“你自己看看你這寒酸樣子,也敢穿著這么貴重的斗篷?” 駱相鈺的眼里似乎冒出火來,那個白凈好看的嘉懋哥哥,今日里只往駱相宜身上看,送她斗篷手籠,還一心一意護住她,自己耍詭計去往駱相宜身上的斗篷擦油,他只顧忙著去攙扶那該死的駱相宜,連一眼都不看自己! 自己也摔倒了好不好?摔得一臉的雪和泥,樣子實在凄慘,可他卻只顧替駱相宜拍著樹枝上落下來的積雪,還在關切的問著她傷著哪里了沒有?難道他不該來慰問自己嗎?對自己這樣不聞不問的,真的很好? 駱相鈺一想到這事情,心里就有些發(fā)疼,眼睛里射出了怨毒的刀子,真恨不能將站在面前的相宜扎出十萬八千個窟窿出來——她再也看不下去了,這青蓮色的哆羅呢斗篷穿在那該死的駱相宜身上,怎么就顯得那樣和諧,似乎她生來就該穿這些貴重衣裳一般!她再也看不下去了,這青蓮色的哆羅呢斗篷穿在那該死的駱相宜身上,怎么就顯得那樣和諧,似乎她生來就該穿這些貴重衣裳一般! 108|不要臉沒 “母親,婆婆要我來捎句話兒。”楊二奶奶望著駱老夫人,心中一酸,這個家真是不好當,母親現(xiàn)在不過五十來歲人,可與自己的婆婆楊老夫人一比,那可是天差地別。 楊老夫人瞧著不過將近四十歲的模樣,遠遠的看著,黑鴉鴉的頭發(fā)里似乎沒有一根銀絲,她依舊能穿住那些嬌艷些的顏色,櫻桃紅淺草綠擱在她身上一點也不覺得唐突,仿佛她本來就該穿那些衣裳似的。 而自己的母親,卻是頭發(fā)花白,戴了抹額更像是六十歲的人一般,她早就不穿艷色的衣裳,身上總是秋香色,暗紅暗灰加點醬色,一瞧著便是了無指望的年歲,一點點的在等著歲月流逝,到了再無退路的那一程。 駱老夫人嘴唇邊泛起一絲笑容來:“可是為了丫頭們去楊氏族學念書的事情?” 旁邊駱大奶奶聽著,耳朵便豎了起來,沒想到婆婆說到做到,果然去與楊老夫人說這件事情了。她伸手撣了撣衣裳,裝模作樣在整理儀容,可卻一個字都沒漏掉。 “我婆婆說了,她最最喜歡的就是好學上進的,雖然身為女子,但也不能自以為比那些男人低了一頭,總得要努力進取才好?!睏疃棠痰氖种阜鬟^椅子扶手,見著那一條頗為闊大的縫隙,心中暗自尋思,這套桌椅也該換換了。 “可不是這樣?”駱老夫人笑著點頭:“若是能念出個名聲來,只怕是議親的時候都要得勢些!人家聽著說有才名,自然會想著要來瞧瞧?!?/br> 駱大奶奶在一旁“嗤嗤”一笑:“就和咱們府里三少奶奶一樣么?” 駱三奶奶臉上紅了紅,低下頭去,想當年她倒也算是個才女,曾經(jīng)寫過幾首詩,還被大周的才子陳文俊贊許“自成格調,閨閣中難得者”??涩F(xiàn)在她很少有寫詩的時候,昔日少女情懷在嫁為人婦以后消失得無影無蹤,出現(xiàn)在世人面前的,只是一個微微發(fā)福的少婦,白凈的面皮上嵌著一雙無精打采的眼睛。 “老大媳婦,這事兒沒輪到你來評點!”駱老夫人心中有氣,駱大奶奶沒念過書,因此對駱三奶奶十分仇視,每次能逮著機會將駱三奶奶踩到腳下,便尖起嘴巴來。 楊二奶奶見著自己嫂子一副蹺蹺不服的模樣,也是惱怒,可臉上卻不能露出不愉快的神色來,她淺淺一笑,沖著駱大奶奶道:“三嫂不就是因著有了才女之名,這才能與大嫂成妯娌,大嫂你自己想想看,可是不是這樣?” 駱大奶奶頓時啞口無言,駱三奶奶卻更覺尷尬,巴不得地上有條縫好鉆進去。 “靈兒,你且將你婆婆的話說完。”駱老夫人對于駱大奶奶的打岔很不高興,她正是想知道楊老夫人怎么答復的,偏偏老大媳婦卻跳出來攪局,害得女兒說了上下句,下半句卻還擱在肚子里頭。 “我婆婆說了,她會去楊氏族里說說這事情,只是她覺得相鈺年歲還小,明年再來念書也不遲,今年就送了相宜過去便是?!睏疃棠桃娭槾竽棠痰哪樕珴u漸的變了,沖她微微一笑:“我知道大嫂是嬌養(yǎng)著相鈺的,這念書實在辛苦,每日里卯時就等起來,到卯正時分便要趕去族學向孔子像行禮,相鈺現(xiàn)兒才五歲,恐怕還舍不得起來呢。” 駱大奶奶想了想,臉色才稍微開朗了些,不再出聲。 駱老夫人得了這個信總算是吃了一顆定心丸:“這樣便好,族學什么時候開?我也好為宜丫頭做些準備。” “初十就開了。”楊二奶奶伸手端起茶盞,慢慢悠悠的喝了一口:“也不消準備太多東西,筆墨紙硯總得備著,另外……”她停了停,輕描淡寫道:“現(xiàn)兒天氣還冷,也該給相宜再做件出門的衣裳,穿得太破舊,只怕會丟駱府的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