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節(jié)
一陣風(fēng)刮了過來,樹上掉下些許雪花末子,落在了斗篷上邊,似乎在一片青色的泥地中開出了幾朵花來一般,相宜伸出手來,輕輕摸了摸那哆羅呢的面料,極其柔軟光滑,似乎是天邊的云彩一般。她抬起頭來,輕聲說了一句:“嘉懋哥哥,你太有心了。” 不一會(huì)便捉了不少麻雀,楊寶柱讓貼身跟著的婆子去將楊家另外幾位少爺小姐尋了過來,又支使著小廝們烤麻雀。 小廝們做這事最是精通,先在地上挖了個(gè)洞,將麻雀拔毛洗干凈,肚子里邊塞滿了調(diào)味的料兒,外邊裹著紙扔進(jìn)洞里邊,上面堆了柴火烤了小半個(gè)時(shí)辰,當(dāng)火熄了,扒開泥土,將那些麻雀拿出來,只只滴油rou味鮮美。 “相宜,給你?!睏顚氈f了一個(gè)盤子過來,里邊放了兩只烤熟的麻雀,相宜低頭看了看,那兩只麻雀全身焦黑,小小的一團(tuán)擺在那里,心中就有些不忍心,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看著那幾只麻雀,盤子里的油凝結(jié)在一處,淡淡的一層白色。 “你怎么不吃?”嘉懋見相宜沒有動(dòng)靜,很是驚詫,用手肘碰了碰她:“烤得不錯(cuò),很好吃的。” 相宜嘆了一口氣,她憐惜麻雀,可誰又能理解她那份心思?搖了搖頭,她將盤子遞給了嘉懋:“你吃罷,我肚子還飽。” 嘉懋朝相宜笑了笑,伸出手來就要接那個(gè)盤子,忽然便見著駱相鈺端著盤子朝這邊走了過來,她經(jīng)過相宜時(shí),忽然腳下一滑,兩只手晃動(dòng)著,便朝向相宜撲了過來。 駱相鈺的手上油汪汪的發(fā)亮,若是讓油滴到斗篷上邊,那邊大大的不妙。 103|不要臉沒 炭火盆子里的銀霜炭燒得噼里啪啦的響,一點(diǎn)點(diǎn)紅色的火星子在炭火上濺起,就如有些在踮著腳尖跳舞一般。微藍(lán)色的火苗不住的搖晃著身子,底色純凈得就如晶瑩的琉璃。 駱大奶奶坐在那一堆少奶奶中間,臉上的笑容很是僵硬。 本來以為自己戴了最好的首飾,穿了最好的衣裳,在楊家怎么說也不會(huì)顯得太寒酸,心里還有些沾沾自喜的,可是到了這里,忽然才覺得自己大錯(cuò)特錯(cuò)。 雖然坐在這堂屋里的女眷都沒有刻意打扮,就連楊老夫人都只簪了一支碧玉簪子在頭發(fā)上,前邊戴了一根抹額,可看著卻比她滿頭珠翠要?dú)馀傻枚?。還有那位據(jù)說是從江陵回娘家的容大奶奶,也只不過很隨意的穿了一件蜀錦袍子,頭發(fā)上只有一朵桂枝香,可這支珠花卻做得十分精致,用的料子她好像都不認(rèn)識(shí),不免就有了幾分羞愧。 “小姑,你的這桂枝香,是你們金玉坊才出的新款罷?”楊二奶奶望了一眼容大奶奶的那朵珠花,唇邊帶笑:“都上新貨了,也不給我個(gè)信兒,怎么著也要在年前去看看,也好買些回來,到時(shí)候戴了去走親戚?!?/br> “二嫂,你可別寒磣人了?!比荽竽棠绦α诵Γ骸澳泐^上手上戴的,難道不是新的?” “今年秋天買的,和你的一比,便不算新鮮貨色了。”楊二奶奶笑吟吟的看了看容大奶奶:“現(xiàn)在金玉坊可該全是妹夫在管著?” 容大奶奶的臉上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來:“也沒有全部,只不過有一大半是歸他管著,他父親手里還有幾間,我心里頭想著,只怕是他那個(gè)偏心的娘,想要弄了給老三的呢,只是他那個(gè)弟弟……唉,我都沒法子說。” 駱大奶奶聽著這話,又見容大奶奶滿臉憤憤之色,心里自以為逮住了個(gè)討好賣乖的地方,趕緊插了一句嘴:“其實(shí)呢,家家戶戶都有這樣的人,若是實(shí)在不好相處,攛掇著分了家,到時(shí)候你們就可以甩手不管了?!?/br> 對于容大奶奶嫁的人家,駱大奶奶還只是一知半解,她一直呆在廣陵,眼皮子十分淺,只以為廣陵楊家便是天下最大的世家大族,根本沒想著外邊是什么光景。只不過方才聽著金玉坊三個(gè)字,她便肅然起敬。 金玉坊,駱大奶奶是知道的,那是大周有名的首飾鋪?zhàn)樱瑥V陵也有一家,賣的東西樣樣不俗,只是價(jià)格不菲,駱大奶奶在成親的時(shí)候也曾咬咬牙在里邊訂了三套頭面首飾,后來這五年,也就每年在里邊買一個(gè)單件,到時(shí)候戴了出去也可以向人炫耀是金玉坊里買的。 聽著容大奶奶的夫君竟然打理著大周金玉坊一大半的鋪面,駱大奶奶望著容大奶奶的眼睛里便生出了幾分光彩來,仿佛坐在自己對面的那個(gè)年輕婦人是金子做的一般,熠熠的發(fā)著金光。 楊老夫人瞧了駱大奶奶一眼,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容:“原本分家過自然好,誰不想一心一意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可畢竟這個(gè)孝字還是要講的,父母都還健在,就說分家,讓旁人怎么想?容家若是不要面子,便可這樣做?!?/br> 楊二奶奶聽了這話,臉色瞬間便紅了,似乎被人不輕不重的摑了個(gè)耳光一般,楊老夫人雖然沒有直說駱大奶奶這個(gè)主意好不好,可其實(shí)卻在指著說她這話不對??神槾竽棠棠兀瑓s完全沒有聽得出來一般,繼續(xù)在自鳴得意的說話,害得楊二奶奶都在替她覺得害臊,自己的兄長竟然找了這樣一個(gè)妻子,這駱家也太不挑了。 “老夫人,你是不知道了,這面子有什么要緊,自己過好了才是最最要緊的事情!”駱大奶奶朝楊老夫人笑得很是快活,眉眼擠到了一處:“不瞞老夫人說,我公公去得早,夫君對婆婆十分敬重,一直不想著分家這碼子事情,我瞧著兩個(gè)小叔子……” “大嫂,你就別說了,容大奶奶可是聰明人,不用你替她出主意。”楊二奶奶輕輕咳嗽了一聲,笑著望了望楊老夫人:“要不要派個(gè)人去瞧瞧,看看寶柱帶著嘉懋他們在玩什么呢?這天氣怪冷的,在外邊玩耍得久了,一身汗,趕著去洗澡,仔細(xì)就受了涼!” 楊老夫人知道楊二奶奶覺得尷尬,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派個(gè)丫鬟去尋尋,讓他們早些回來!” 這邊還沒有來得及派人過去,忽然間就聽著外邊傳來一陣哭聲:“嗚嗚嗚嗚,母親,我要回家……” 駱大奶奶側(cè)耳聽了一下,“騰”的一聲站了起來,急急忙忙的往門口趕了過去:“琿兒,琿兒!”她心里著急,聲音都變了調(diào)子,這是駱相琿的哭聲,她聽得很是清楚。 門簾一掀,一群孩子由丫鬟婆子領(lǐng)著。擁擁簇簇的擠了進(jìn)來,走在最前邊的是駱相琿,他的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衣裳,一雙眼睛哭得又紅又腫,他的旁邊站著駱相鈺,臉上也有淚痕,大紅的羽紗斗篷上濕了一大塊,玉黃色的衣裳面子上也是一塊灰撲撲的印子。 駱大奶奶見著自己一雙兒女成了這模樣,很是心疼,一把將駱相琿抱在懷里:“琿兒,你這是怎么了?怎么跟著他們出去,卻哭哭啼啼的回來了?是有誰欺負(fù)你了不成?快些告訴母親!” 堂屋里的人臉上忽然就有些不好看了,駱相琿是跟著楊寶柱與嘉懋一道出去的,照著她這般說,還是打算要來找楊寶柱與嘉懋的麻煩不成? “小孩子玩耍,打打鬧鬧的,難免有個(gè)磕磕碰碰的?!睏钊棠糖浦槾竽棠虒Ⅰ樝喱q領(lǐng)到座位旁邊,趁著一張臉查看他身上有沒有受傷,就覺得很是不快:“指不定這陣子打了架,過一陣子便好了,駱大奶奶也不必將孩子們的玩笑當(dāng)真了?!?/br> 駱大奶奶只顧查看著駱相琿的手與臉,根本沒有搭理?xiàng)钊棠?,弄得她覺得十分尷尬,楊三奶奶的女兒瞧了氣不過,在一旁指著駱相琿清清脆脆說:“母親,你是不知道了,是他先去打她jiejie,嘉懋哥哥見著生氣,才去教訓(xùn)了他。” 駱大奶奶聽了這話,二話不說,抬手就是一個(gè)耳光朝相宜臉上招呼了過去,相宜站得遠(yuǎn),見著駱大奶奶身形一動(dòng),趕緊朝旁邊避讓了一下,那手貼著她的臉飛了過去,只掃到一點(diǎn)指甲尾子,被刮了一下,有些疼。 堂屋里的人都吃了一驚,全莫名其妙的望向了駱大奶奶,嘉懋猛的撲了過來,抓住駱大奶奶的手便往椅子上甩:“難怪你兒子也動(dòng)不動(dòng)就打人,全是跟你學(xué)的!” “嘉懋,不得無禮!”容大奶奶呵斥了一聲:“你學(xué)的那些規(guī)矩,都丟到腦子后邊去了不成?”眼睛瞄了一眼相宜,見她身上披著的是嘉懋的哆羅呢斗篷,手上一個(gè)狐貍毛手籠也是眼熟的,不由得更覺得驚奇,這里邊究竟還摻雜了些什么事? “跟她這樣的人,講什么規(guī)矩?”嘉懋氣哼哼的伸出手來指著駱大奶奶道:“我算是懂了,這叫有其母必有其子!” 容大奶奶沉了沉臉:“金枝,還不快些將大少爺帶過來?” 金枝應(yīng)了一聲,拉住嘉懋的手便往容大奶奶那邊走過去,楊三奶奶的女兒在一邊細(xì)聲細(xì)氣道:“我們吃烤麻雀,好好兒的,那位meimei偏生要將一手油糊到那位jiejie身上去,那位jiejie穿的是嘉懋哥哥給她的哆羅呢斗篷,自然心里愛惜,見著那位meimei撲過來,趕緊后退,撞到了樹上頭,那位meimei卻摔在了地上?!?/br> 楊三奶奶的女兒叫寶琳,出了節(jié)便要五歲了,年紀(jì)小小,虧得她將相宜與駱相鈺分得很是清楚,jiejiemeimei絲毫沒有弄錯(cuò)。她說起話來又急又快,就如一串珍珠滾落在地上一般,可卻讓人完全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駱相鈺摔到地上,駱相琿瞧著肯定不爽,伸手去打相宜,嘉懋卻跳出來打抱不平,將駱相琿揍了,大致就是這么一回事兒。 楊二奶奶瞧了瞧駱大奶奶臉黑黑的坐在那里,心中也不由嘆了一口氣,本來就是駱相琿駱相鈺不占理,他們吃了虧也怨不得旁人,未必楊老夫人肯為了一個(gè)外人來懲罰自己的外孫不成? “嫂子,這小孩子不就是這樣,打打鬧鬧的?”楊二奶奶站起身來,走到駱大奶奶身邊,低頭瞧了瞧駱相琿,見他眼睛紅腫,也沒見什么地方受傷,拉住他的手笑得溫柔:“琿兒別哭了,再哭眼睛都要腫得看不見了?!?/br> 駱相琿聽著楊二奶奶的溫言細(xì)語,更是哭得兇了,伏在駱大奶奶懷里,不住的扭著身子嚎啕大哭,方才他沖上去才打了那個(gè)討厭的大姐一拳頭,就被嘉懋按在雪地里頭狠狠的揍了一頓。嘉懋打得很有技巧,根本不打他的臉與手,只揀著他rou多的地方下手,他挨了揍還不顯形。 “嘉懋,快些去向駱家少爺賠不是?!睏罾戏蛉丝戳思雾谎郏睦镱H是驚詫,嘉懋素來便是個(gè)溫存的,怎么忽然就去打人了,看來這駱家小少爺定然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只是人家在自己府上做客,如何能再說他的不是?只能說說自家的人了。 炭火盆子里的銀霜炭燒得噼里啪啦的響,一點(diǎn)點(diǎn)紅色的火星子在炭火上濺起,就如有些在踮著腳尖跳舞一般。微藍(lán)色的火苗不住的搖晃著身子,底色純凈得就如晶瑩的琉璃。 駱大奶奶坐在那一堆少奶奶中間,臉上的笑容很是僵硬。 本來以為自己戴了最好的首飾,穿了最好的衣裳,在楊家怎么說也不會(huì)顯得太寒酸,心里還有些沾沾自喜的,可是到了這里,忽然才覺得自己大錯(cuò)特錯(cuò)。 雖然坐在這堂屋里的女眷都沒有刻意打扮,就連楊老夫人都只簪了一支碧玉簪子在頭發(fā)上,前邊戴了一根抹額,可看著卻比她滿頭珠翠要?dú)馀傻枚唷_€有那位據(jù)說是從江陵回娘家的容大奶奶,也只不過很隨意的穿了一件蜀錦袍子,頭發(fā)上只有一朵桂枝香,可這支珠花卻做得十分精致,用的料子她好像都不認(rèn)識(shí),不免就有了幾分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