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相宜,你來了。”楊老夫人站在花園里,手中拿著一把大剪刀,腳下落了一層綠色的葉子,空中有一股清新的樹葉芳香。 “老夫人?!焙眯┤兆記]見到楊老夫人,相宜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很是想念她,走到楊老夫人身邊行了一禮,抬起頭來,一雙眼睛里全是儒慕之情:“老夫人,這般逍遙自在的日子委實好過,相宜瞧著心里頭羨慕得緊。” 楊老夫人呵呵一笑,將剪刀交給玉梅,伸手摸了摸相宜的頭頂:“好個機靈的孩子,我的孫女里邊,都沒幾個像你這般聰明的,聽族學(xué)里的娘子說,你現(xiàn)在都比得上那些念了兩三年書得了,實在難得。” 相宜心中有些窘迫,這個其實跟她聰明與否無關(guān),前世被關(guān)在后院,沒什么事情好做,也只能看書寫字打發(fā)光陰了,她重活一世,若是不比旁人聰明伶俐,那真是蠢到家了?!袄戏蛉?,今日找相宜過來,可是華陽那邊有了消息?” “是?!睏罾戏蛉它c了點頭,臉色漸漸嚴肅:“那鋪子的房東……”她壓低了幾分聲音:“極有可能便是你那祖母?!?/br> “啊?”雖然心中已經(jīng)有了幾分感覺,可從旁人口里得到佐證,相宜還是很吃驚,果然是祖母,跟她想的一樣!她焦慮的望著楊老夫人:“那,我該如何問祖母討要?” “若真是你祖母拿捏著那幾間鋪子,只是你也不好去開口?!睏罾戏蛉瞬[了瞇眼睛,深思的看了相宜一眼,駱大小姐現(xiàn)在才七歲的人,即便是要想駱老夫人討要,她也完全可以用一句幫你代管就將這事情打發(fā)過去,等到以后,還不知道她會玩出什么花樣來。 “我也是這樣想。”相宜有幾分沮喪,她將能想到的各種可能都想了一遍,好像怎么樣都是一個死胡同,沒有出路。就算自己告狀告到廣陵府,還不是會跟上次周mama過世后那般情狀,最后又是不了了之,務(wù)必要找一個法子,能將駱老夫人逼得沒有退路,主動將那幾間鋪子的房契交出來。 “相宜,我已經(jīng)讓人去找了你大舅。”楊老夫人見著相宜那沮喪的神情,微微的笑了起來,一只手放在她的肩膀上邊,相宜瞬間便感覺到了一種溫暖,從肩膀那里傳了過來,一直流入到她心間。 “讓你大舅去華陽府告狀?!睏罾戏蛉艘馕渡铋L的望著相宜:“你說呢?” 去華陽府告狀?相宜眼前一亮,嘴角泛出了笑容。 這實在是個好法子,自己父親在廣陵府里做推官,若是向廣陵知府告狀,少不得要顧及父親的面子,這件事情就這樣壓了下來也不一定。再說官官相護,自己去告狀,未必廣陵知府就會站在自己這一邊,即便是楊老夫人也不好插手——畢竟楊家跟駱家是姻親,哪里會為了自己去將臉撕破?若是楊老夫人真這般做了,以后楊二奶奶在楊家與駱家都沒了面子。 若是在華陽府告狀,這些麻煩都沒了,而且祖母也不會這般快就得了信,只怕是來不及做準備,到時候便沒了退路。相宜大喜,朝楊老夫人點了點頭:“實在是個好法子!只是我大舅舅會不會幫我的忙呢?總該給他一些好處才是?!?/br> “他一開口就要一間鋪子?!睏罾戏蛉顺芭阈α诵Γ骸澳氵@舅舅也真是狠,連自己親妹子留下的一點東西都想撮弄了去?!?/br> “一間鋪子?”相宜想了想,四間鋪子給了大舅舅一間,自己還留了三間,總比前世自己一間都沒弄到要好。她輕聲道:“只要能替我將鋪子弄回來,一間就一間,誰讓他是我大舅舅呢?!?/br> 楊老夫人一愣,看了一眼相宜,一把將她的手捉?。骸跋嘁?,你不要糊涂,這不只是一間鋪子的事兒,若是你退一步,那小人就能進幾尺,今日你給了他一間鋪子,明日他便會想著打你兩間鋪子的主意。你那大舅舅是個好酒貪杯的,聽說還喜歡賭錢,這家里便是有了金山銀山都會被他花光。你不要以為他是念著甥舅之情才幫你,他還不是看在有利可圖上邊?再說了,你能給大舅舅一間鋪面,二舅舅與三舅舅呢?” 相宜張了張嘴,答不出話來,果然姜是老的辣,楊老夫人畢竟是活過一輩子的人,即便自己再是重活一世,也比不得她目光敏銳。 “相宜,我已經(jīng)替你開出了條件,若是能將鋪面要回來,你便送給你大舅三千兩銀子,這可是一間鋪面差不多兩年的租金,也算對得住他了?!睏罾戏蛉碎L長的吁了一口氣:“你那大舅舅起先不肯答應(yīng),后來我那管事威脅了他,他這才不情不愿的應(yīng)承下來。” 雖然是相宜母親的嫁妝,可畢竟這幾間鋪面是錢家的產(chǎn)業(yè),流落到別人手里,相宜的大舅舅錢沐陽有些不大痛快,自己家的東西怎么就能被旁人霸占了去?再說那管事抬出了一位大官的名號來,唬了他幾句,錢沐陽想了又想,還是答應(yīng)了下來,三千兩銀子,自己拿一千兩回去交給媳婦養(yǎng)家,兩千兩夠自己好好花銷半年了。 “我大舅舅答應(yīng)了?”相宜心中歡喜,看起來這事兒總算是要水落石出了。 “對,答應(yīng)了。”楊老夫人點了點頭,聲音堅定:“做事就要出手快,讓對方?jīng)]有反擊的余地,過了端陽節(jié),你且等著瞧。” 相宜“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楊老夫人磕了個響頭:“相宜替過世的母親謝過老夫人的恩情……”幾滴淚水落在了地上,膝蓋前邊黑了一大塊。 楊老夫人彎腰將相宜拉了起來,眉目慈祥:“傻孩子,何必多禮!我這些日子會時時關(guān)注,等你這事情辦好了,我便進京去了,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寫信告訴我,雖然我年紀大了,可出幾個主意還是行的。” “老夫人,你要去京城了?”相宜有幾分發(fā)慌,一把抓住了楊老夫人的手:“相宜舍不得你,舍不得你?!?/br> “我又不是不會回來,今年過年,我或許就會回來了?!睏罾戏蛉诵χ鴮⑾嘁吮穑瑢⒛樫N了貼相宜的,伸手指了指前邊的幾株石榴樹:“你瞧瞧,那石榴花,紅得多好看,不管日頭有多大,它一樣開得鮮艷。做人也如開花,不管環(huán)境有多惡劣,只要根扎得緊實,能吸收養(yǎng)分讓自己壯大,不愁沒有出人頭地的那一日?!?/br> 相宜眼睛盯著那紅艷艷的花朵,仔細琢磨著楊老夫人的話,忽然間覺得心胸開闊了不少,她雙手抱著楊老夫人的脖子,輕聲道:“我懂老夫人的話了,老夫人的意思就是說不要放棄不要低頭,只要自己努力抗爭,定然能有成就?!?/br> “是?!睏罾戏蛉撕c頭:“相宜,我早就說過,你是個聰明的?!彼龑⑾嘁朔帕讼聛?,拍了拍手:“沒想到你也有些分量,瞧著你瘦小,可抱著還是沉手?!?/br> 相宜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頭,旁邊玉竹嗤嗤笑著:“駱大小姐,我們老夫人在與你開玩笑呢,你七歲的人了,自然會有些分量,又不是那蘆葦草,風吹吹就能吹走的。” “你快些回去罷,免得讓別人知道你來過我這里了?!睏罾戏蛉朔愿烙裰駥⑾嘁藥С鋈ィ骸澳阕婺竼灸慊厝?,我覺得她應(yīng)該是有了戒備之心的?!?/br> 駱老夫人原來一心巴結(jié)討好的想讓相宜在楊府住下來,可是還沒到五月便用端陽節(jié)的由頭將相宜叫了回去,這里邊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楊老夫人不知道具體的原因,可猜著應(yīng)該是翠芝他們?nèi)トA陽的時候,或許是被駱老夫人的心腹看見了,否則如何會來這一出?將相宜叫回駱府,只怕是想控制她的行動,不讓她與外界多接觸。 馬車的聲音單調(diào)的響著,相宜坐在馬車里,耳邊全是楊老夫人剛剛教導(dǎo)她的話,“做人也如開花,不管環(huán)境有多惡劣,只要根扎得緊實,能吸收養(yǎng)分讓自己壯大,不愁沒有出人頭地的那一日?!?/br> 她抓緊了馬車簾子,心里頭有一種深深的懊悔,前世的她做錯了,錯得離譜,不敢抗爭又沒有半點法子將自己從駱大奶奶的手里救出來,到了最后,還落到那般下場。相宜嘆了一口氣,將臉貼在了軟簾上,一顆心漸漸的堅定了起來。 今生,她一定要活得舒服,活得精彩。 第41章 24|5.21 輕手輕腳走到了前堂,細竹門簾正在微微晃動,相宜從外頭看了過去,就見余mama正俯身在駱老夫人耳邊說著些什么,兩人臉上的神色看得不大清楚,可相宜隱隱覺得,應(yīng)該是在說什么重要的事情。 “大小姐,你要不要進去?”青梅討好的將門簾掀了起來,大小姐最近得了老夫人的喜愛,就是連廣陵城里赫赫有名的楊老夫人也十分喜歡她,送衣裳送首飾的,自己巴結(jié)點總沒錯。 相宜輕輕點頭,小小的身子從竹簾下頭鉆了過去,反正駱老夫人也肯定已經(jīng)見著了自己,不如早些進去,免得讓她覺得尷尬。 “祖母?!毕嘁斯ЧЬ淳葱辛艘欢Y,吩咐連翹從書袋里拿出一個小小的荷包來:“端陽節(jié)來了,相宜也沒什么好送給祖母的,這是我親手做的,翠芝教我的針線,用五色線繡的荷包,里邊裝了杜仲白芷,戴著能辟邪,還請祖母不要嫌棄相宜的手工粗陋?!?/br> 余mama伸手將拿荷包接了過去,雙手呈給了駱老夫人看:“大小姐這小手可真是巧,這朵小花繡得真好看?!?/br> 駱老夫人垂下眼皮子瞧了瞧,輕輕哼了一聲,這小荷包繡得歪歪扭扭的,哪里又好看了,虧得余mama還能夸得下口。她朝相宜淡淡的說了一聲:“宜丫頭有心了,這人還是要念書,去楊氏族學(xué)才念了半年書,就這般知禮了?!?/br> “還不是祖母給的機會?”相宜斂眉,說得恭敬。 “聽說楊氏族學(xué)每年七月要考究學(xué)生的學(xué)問,你今年年紀還小,暫時不能下場,就在一旁仔細瞧瞧,看看旁人的表現(xiàn)?!瘪樌戏蛉顺蛄顺蛳嘁?,見她似乎長開了些,一雙眉毛略略分開,如遠山彎在大眼睛上,心中有些歡喜,家有好女百家求,只要將她培養(yǎng)出來了,不愁能嫁一個如意郎君。 宜丫頭如意不如意,那還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要能讓駱家覺得如意便好。駱老夫人捻了捻那串檀木佛珠,朝相宜點了點頭:“你下去罷,念了一日書,也累了罷?明日是端陽節(jié),好好歇息著。” 相宜低聲應(yīng)了一句,轉(zhuǎn)身走了出去,駱老夫人一把抓過那個荷包瞧了瞧,又丟開到一旁:“也知道來討好人了?!?/br> “駱家不討好老夫人,還去討好誰?”余mama笑了起來:“大小姐有這份孝心,也算是不錯的了,總比那幾位小姐要好呢?!?/br> 駱老夫人一只手撥弄了下荷包的五色絲絳打的墜子,臉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可我總覺得哪里不對,往常年數(shù),她何曾送過我一樣?xùn)|西?怎么今年端陽節(jié)便巴巴結(jié)結(jié)的送荷包過來了?還裝著杜仲白芷,誰教她的?”擎著荷包放在鼻子下邊聞了聞,駱老夫人的眉頭皺得更深:“拆開看看,里邊還放了別的東西沒有?!?/br> “老夫人,現(xiàn)在大小姐不比先前了,人畢竟是要念了書才知禮,以前大小姐沒人教導(dǎo),現(xiàn)兒該是走了正路了?!庇鄊ama將那荷包接了過來,走到一旁解開了口子,將里頭的東西都倒了出來,細細扒拉著看了許久:“老夫人,沒什么別的,全是杜仲白芷,還有幾塊藿香,應(yīng)該是在藥堂里配好的,都是消暑的良藥。” 駱老夫人點了點頭:“收起來罷,權(quán)當是她的一份心。” 余mama應(yīng)了一聲,將那些東西撮弄著往荷包里塞,還沒收完,駱老夫人又忽然開口了:“這荷包,倒是讓我得了個主意?!?/br>